秦氏听得这话,说不上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儿,又颇有几分不以为然,想她自己刚进门儿时,夫婿的眼睛全在这丫头身上,之后她渐渐大了,心思多主意正,把她这个做继母的收拾的妥妥帖帖,这样长大的女娃娃怎么会没有几分手段
含玥匆匆赶到喜堂的时候,只见众长辈都陆续坐下了只等着新人过来行礼,瞧着太夫人样子也是刚刚得了消息。
她看了看角落里只剩几块碎冰的白瓷浅口大缸,忙吩咐跟着的萃寒,“快去找人换两座冰山来。”
萃寒也是刚从外头回来,在含玥耳边耳语道,“前院儿又闹起来了,哪有这个心思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含玥一面打发了白氏身边跟着的云霁去换冰山,一面拉着萃寒走到回廊下头才问,“怎么回事”
“新奶奶发了脾气,不愿意过来拜堂。三太太派了身边的严妈妈过去,正劝着呢”
倒是忘了,灵韵也是个会惹事的主,这一句两句的恐怕是劝不好了。
“你去屋里回个话,就说新奶奶出嫁时哭的厉害,加上天气热,一路过来脸上的妆都花了,需得重新上妆才得过来”
萃寒皱着眉,“少夫人,这就是个烂摊子,您怎么偏要插一手,横竖丢脸也是他们三房丢脸。”
“是三房丢脸不假,国公府脸上一样无光,这个时候哪能计较这么多”
萃寒被这话堵的再也分辩不得,只得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腰背装的喜气洋洋的往屋里走。
含玥一回头正见大嫂小江氏穿着一身天水碧的暗花细丝褶缎裙站在那里,头上须臾带着两三朵珠花,似笑非笑的端看着她。
说来好笑,自己进门儿已经有两个月了,不算那一回在松鹤院被她突兀的点了一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和这位大嫂正面打交道。
“大嫂安好。”含玥笑着迎了上去,“天热,大嫂进屋等着吧。”
小江氏轻哼一声,眉目婉转的看向嬉闹不止的喜堂,“那里面哪有我站的地方我这种人活该死了才好。”
这话不阴不阳的,怎么接都不对,含玥索性不开口了,只等着小江氏继续说。
“刚刚你跟你那陪嫁丫鬟说话,我不小心听了一耳朵,想不到弟妹如此识大体。莫说是我,只怕连三婶儿都望尘莫及。”
这话夸的有点过了含玥一笑,“四弟大喜的日子,讲究的就是一个安稳。况且这点儿雕虫小技,就是我不说,长辈们也是一样想得到的。”
“你这话倒是说的漂亮。”小江氏走近几步,细细打量含玥的容貌,“只盼你今日这份儿识大体,来日不要后悔。”
说完,她也不管含玥听不听得懂,自顾走远了,嘴里还哼唱着一曲叫不上名字的小调。
那纤弱袅娜的背影令含玥一时看住了,这位大嫂真有点神秘莫测的味道,在偌大的国公府里,不依不靠的看似潇洒自在,可不知怎么的,含玥就是觉得这位大嫂个不能轻看的人。
曲三姑娘最终是被云浓请下轿的。
任凭严妈妈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曲三姑娘都能扭着脾气充耳不闻,却独独被云浓的一句话唬住了。
“夫人有言,良辰吉日方结姻缘,三姑娘若执意不肯下轿,今儿就请先回去,来日再定吉时”
灵韵虽是在耍小孩脾气,可她从不是头脑愚钝之辈,今日她若是真扭头回了曲家,只怕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嫁了。薛家人一直唤她四奶奶,偏这丫头敢堂而皇之的叫她三姑娘,难不成薛夫人真的要退亲
这么想着,她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掀起了轿帘
经此一闹,余下的事几乎都按部就班,直至把喝的醉醺醺的薛凤祥送进洞房都没再出什么乱子。
当含玥回到流觞馆的时候,两只脚已经不听使唤了,只觉得比当日自己出嫁还要疲累。前院的男客散的晚,薛凤潇几时回来含玥都不晓得,沐浴更衣之后只吩咐丫鬟给薛凤潇留门,自己早早躺下歇了。
次日睁开眼,就见薛凤潇挽着袖子从外头回来,看样子已然是刷过刀枪了。
“什么时辰了”含玥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几分甜腻的慵懒。
薛凤潇听在耳里,眸光微深,“时辰还早”
含玥闻言又躺了下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了一小片暗影。
薛凤潇的手抚上含玥的脸颊,“有这么累当初架子端的那么高,如今怎么不行了”
含玥闻言忽的又坐了起来,刚要说话,哪知一睁开眼就见两人的脸堪堪只隔了一掌宽的距离。
含玥脸上一热,也忘了刚刚要说什么,急着想要往后退,可薛凤潇的一只手不知何时揽在她的脑后,逼着她主动靠了过去
双唇相接,灼热的吻火辣辣的袭来,铺天盖地让人忘了周遭的一切,情动之处,薛世子已然拉开了含玥的衣裳
“少夫人,该起了”门外是萃暖蓄意压低了的嗓音。
含玥闻言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推开薛凤潇两手忙着系衣带子,生怕萃暖推门进来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活色生香的旖旎被悠然打断,薛世子脸色不佳,“外头是谁”
“我的丫头,昨晚上我嘱咐她到了时辰叫我,今儿是四弟妹的认亲礼,我得早些去,瞧瞧有没有能帮忙的”
话说的这么大义凛然的,薛世子哪里还有话辩驳。
看着薛凤潇冷着一张脸,含玥伸手去捏他的鼻子,“别坐着啦,你去洗把脸,换件衣裳,待会儿咱们一道过去。”
薛凤潇心头一震,曾几何时她就喜欢这样捏着他的鼻子摇晃,彼时他身量矮,还要仰着头看她,少女最美的容颜印在他的脑海里,他至今都忘不了
认亲礼与两个月前含玥进门时几乎如出一辙。
一对新人被严妈妈领着进了松鹤院正厅,有了昨日那么一闹,曲灵韵一跨进门便引得四周鸦雀无声,在场的都是家里的长辈族亲,这些年薛家娶了多少媳妇儿进门,还从没有哪一个能像曲氏这么能闹腾的,大婚喜宴上居然敢扭着性子不下轿敢当众给薛家没脸的,曲氏还是头一份若不多加管束日后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众人有意无意的冷落让灵韵心里多了一丝羞恼,加上来之前刚刚被严妈妈说教一番,心里的委屈越发多了,陪嫁的丫鬟被拘在皓雪院不让跟着,她身边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不知怎的竟然当众又红了眼圈。
新妇出嫁当日哭泣是不舍娘家,今日再哭可就是有意给婆家难堪了。
看着灵韵要哭不哭的样子,冯氏内里就压了一股子邪火,站没站相,跪没跪相,敬个茶手腕子就抖个不停,哪里有一点大家千金的样子她现在就想求一碗后悔药来喝,当初她怎么就鬼迷心窍的非要聘这丫头进门。
坐在上手的太夫人也是无声的叹了口气,先前这曲家三丫头她也是见过的,怎么就没看出是这么个不识好歹的货色莫说是敬个茶都能艳惊四座的孟氏,就是比寻常人家的女儿似乎也差了一层
这就是她千挑万选的孙媳妇第一回在婆家露脸就这么上不得台面,输了孟氏何止一筹,可笑当初她还指望这丫头能与孟氏一较高下呢
一一拜过了太夫人一辈的长辈,终于轮到白氏周氏等人。
看着吓得噤若寒蝉的灵韵,白氏微微叹了口气,笑着递了一支云脚珍珠卷须簪烧蓝镶金花细,这见面礼不轻不重,既不比太夫人和冯氏给的重,却也压了二弟妹周氏一筹。
看着白氏温和的笑意,灵韵险些真的就哭了出来,当时若她许的不是薛家三房该有多好
周氏见侄媳妇的样子,一时怕她真的哭出来,忙拿了手里的见面礼笑着道,“好孩子,拿着吧”
一对新人拜过了所有长辈,终于走到了含玥面前,严妈妈笑着与灵韵道,“这是咱们世子爷和少夫人,是四奶奶的二哥二嫂”
含玥的眼睛在两人身上一绕,只看自始至终新郎官儿都摆着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连半点体贴都没有,可想而知昨晚洞房花烛夜灵韵过得有多艰难
原本她也是养足了精神想跟昔日的三妹妹好好过两招,只是不成想会有这么多人挡在她前面替她教训灵韵。
“二哥,二嫂”灵韵这一声叫的细如蚊蚋,可抬起头来直视着薛世子的眼睛却是嗔怨难解,含了无尽的不甘不愿。
含玥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差点忘了,先前,魏氏母女相中的女婿可不是四弟,而是眼前这位世子爷
灵韵这丫头还真敢,薛家老少都在这儿看着呢,她居然顶着四奶奶的身份,明目张胆的盯着夫婿的二哥看魏氏,还真会教女儿
“四奶奶,这位是三爷,您该叫三哥的”
严妈妈出口的话有几分生硬,蓄意把这不知好歹的新奶奶的注意力往薛三爷薛凤宇的身上引,扶着灵韵胳膊的也手暗自使了把力气,容不得灵韵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不听话
新媳妇儿在众亲戚面前走了一圈,也到了时辰进祠堂祭拜祖宗了,国公爷不在,自然是要薛凤潇这个世子领着薛凤祥二人去的。
看着灵韵亦步亦趋的跟在薛凤潇身后,与自己的夫君却没有半点亲近之意,累的严妈妈在后头紧追慢赶的。含玥的眼里泛起一丝冷光,从来她们二房就喜欢抢东西,昔年是灵雨同她争,如今隔了一世换成灵韵居然还是这幅德行
人前,含玥也不好发作,只得强压了心里的不痛快,吩咐丫鬟给长辈们换茶。
薛凤祥与新媳妇前脚一踏出门,后脚松鹤院的正厅就嬉嬉闹闹的有了人声,品头论足的说着新媳妇儿曲氏,含玥不知道自己当初踏出门时这些亲眷都说了自己什么,不过此时说灵韵的大多都不是什么好话。
要说灵韵实不该这个时候出嫁,曲家事态不明,她进门就被婆家连下了几回面子,日后就算曲家的官司告捷,她在国公府的颜面也一样是找不回来的。
思绪之间就听冯氏那边隐隐传出来些许哭声,冯氏和太夫人近边儿围了一圈人,听着冯氏哭哭啼啼的说着心里的委屈。
“怪我眼瞎,看上了曲家侯府的门第,可谁成想他们家能惹出这样的乱子来,闹得我们进退不得”
常言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在座的女眷不是做婆婆的就是做媳妇的,这大家氏族里的艰难多少都是尝过的,听着冯氏的话渐渐地就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母亲说的不错,冯氏当真生了一张好嘴
含玥借着换衣裳的功夫回流觞馆歇了歇脚,旌蛉萃寒等人都一早就被含玥带出去帮忙,现如今除了留下看屋子的霜蝶和蜉蝣竟无人使唤了。
霜蝶这丫头没怎么在含玥眼前露过脸,她用着不惯,无奈,只得叫了七夕上前伺候。自从上回那一桩案子后,含玥有意无意的冷着七夕,今儿屋里没人叫她来说几句话也好。
七夕低着头进来,一见含玥便跪了下去,“姑娘我,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没有”她辩驳这么一句,就声泪俱下的哭了出来。
含玥见了一时有些心烦意乱,七夕到底也跟了她这么长时间了,比起花朝的伶牙利嘴她的确更欣赏七夕的老实稳重,日后身边几个大丫鬟嫁了,总要她顶上来
“行了,别哭了去找件衣裳来,服侍我换了,明儿起还是回来我身边当差”
到嘴边的话终究没说出口,她琢磨着七夕终究不是蠢人,冷她这么几日,这丫头大概也摸透了自己的心思,十几岁的小丫头一念之间生出些许旖旎的心思,既然知错她这个主子又何苦非要揪着不放
况且她这星星点点的念想还是姚妈妈引逗出来的,怎么能全怪她一个人罢了,来日方长,若有一日薛凤潇真的非要纳妾不可,七夕还真的就是最合适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