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闻言心知主子这是不打算追究旧事了,心里跟着一松,一面哭着一面上前帮着含玥换了衣裳,又感激涕零的跪了谢恩,“姑娘大恩,奴婢再不敢了”
“回去吧,好好地把脸洗干净,就当什么事也没有,你不当回事,旁人自然不敢在你面前嚼舌头”
七夕刚出门就跟匆匆回来的旌蛉打了个照面,两人皆是一愣。
旌蛉却是没有多余的话,快步进了屋,见含玥坐在妆台前正往下拆珠钗簪环,不自觉的长舒一口气,含玥看着镜子里欲言又止的丫头便道,“又出什么事了”
“皓雪院那边昨晚闹得动静不小,四奶奶口无遮拦说了不少出格的话,奴婢以为您是听了不中听的话”赌气回来的
这丫头在她心里,自己这个少夫人就这点气量
想起早上灵韵在薛凤潇面前故作姿态,含玥心里泛起一丝黏黏腻腻的恶心,“与其让那些好事的要在我耳边嚼舌头,倒不如你来讲给我听听”
看着主子脸色还算温和,旌蛉渐渐放下了心,一面帮着含玥卸掉了发间的赤金箍扣,一面道,“说来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昨晚四奶奶被四爷数落了一顿,情急之下边说当时三太太打着给世子也说亲的幌子活生生的骗了四奶奶的更贴。”
“还说什么薛家这是摆明了在骗婚,堂堂国公府如此行事是有辱门楣这话虽难听,到底也是她们婆媳之间的龃龉,少夫人莫要多想”
哎,自从嫁了薛凤潇,这也不是头一回见了
想当年她贵为京城第一贵女,虽说自小病弱,可架不住她生的好,有大把的世家公子肯为她倾心断肠,彼时她从不觉得自己配不上谁,纵然当年苏俊辰临阵悔婚,也没有一个人敢说她不配嫁入定国侯府。
怎么到了如今,有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的想提点她,是她孟含玥高攀了薛世子
也不知主子心里在想什么,旌蛉越看越觉得含玥的脸色阴沉的怕人,真是没想到文官家出身的少夫人居然能有这般迫人的威势。
“少夫人,还有些事,您怕是不知道呢”
被旌蛉的话拉回了思绪,含玥看着镜子的旌蛉,示意她说下去,她的眼睛在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和一支碎玉宝牡丹长簪中来回打量,最后选了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递到旌蛉手上。
旌蛉素来服侍薛世子,梳妆的手艺不比萃寒萃暖,拿着步摇对着镜子比了又比才放心的插在发髻里
“昨儿,四爷与四奶奶根本没圆房”
这怎么可能含玥狐疑的看了过去。
纵是小夫妻心有嫌隙,到底外头还有严妈妈这样的老仆呢,还有今儿一早送到太夫人屋里的元帕,难不成这东西都要作假
旌蛉又挑了一支碧玉玲珑镶珠花插在发鬓上做点缀,口中徐徐道,“严妈妈毕竟是下人听说四爷昨晚一回去就从里面锁了门,对着四奶奶又打又骂,之后还当着四奶奶的面把四奶奶带了一个陪嫁丫鬟给”
含玥到抽一口凉气,怪不得今儿早上,灵韵委屈成那样
“平日看着四爷也是知书达理的,怎么喝了酒就成了个浑人”
旌蛉无奈摇了摇头,“外头自然是要收敛一二的旁的不说,您只看皓雪院里大丫鬟各个模样标志,要不是有三太太处处防着,只怕庶子庶女都有几个了”
这么一比薛世子还真的是洁身自好含玥对着镜子里的旌蛉意味深长的一笑,“你这丫头,借着皓雪院的事夸你们家二爷,也真亏你想的出来”
见含玥心情好了,旌蛉才笑道,“也要二爷有这个好处让我说嘴不是”
“她们院里的事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三婶岂能不妨着”
旌蛉叹了口气,“一来是皓雪院那边儿闹得太大根本遮掩不住,二来,国公府立府久远,下人们互有姻亲,盘根错节的,三太太纵然有心,可要挑那么一院子与咱们大房毫无半点关系的下人也实在艰难”
皓雪院如此,只怕流觞馆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大宅子里住着有些关系总是割不断的。
说了半日的话,含玥心里眼瞧着松快了不少,一时看过时辰钟就道,“打发个人去问问二爷人呢,怎的还不见人影”
“从祠堂出来就被顾二爷请走了,说是兵部有事”末了旌蛉又笑吟吟的补了一句,“其实就是二爷特地让我回来与少夫人说一声的”
看着旌蛉嘴角的笑意,含玥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薛世子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她心里不痛快特地派了这么个嘴巧的丫鬟回来与她开解难得他有这个心思。
灵韵出了薛家祠堂立马就被严妈妈押回了皓雪院,薛凤祥在后头跟着却丝毫没有顾忌新婚妻子的意思,甚至看着严妈妈对灵韵推推搡搡的还咧嘴笑了出来。
皓雪院里满地的狼藉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昨夜里一地的碎瓷片子如今都不见了踪影,摆宝阁上也换了新的物件儿,似乎灵韵昨晚挨得那几下拳脚都是假的
薛凤祥兀自去了西三间歇着,把个新媳妇留给了严妈妈管教。
“四奶奶收拾收拾,换了衣裳一会儿还要再人前露脸,三太太说了,既然四奶奶是侯府贵女就要拿出来点身份贵重的样子来,若是不会就请您照着少夫人学”
灵韵几乎怄的吐血,要不是当初信了冯氏的挑唆,她怎么会嫁给薛凤祥明明她想嫁的人是
看着门外守着的都是薛家的下人,她自己的陪嫁竟然一个不见,灵韵心里陡然又生出几许恐惧,到嘴边的话生生又吞了回去。
“我的丫鬟呢,让她们伺候我”
只听灵韵这一句话,严妈妈就知道她服软了,心里微微放了下来,吩咐门外站着的丫鬟道,“去把木兰姑娘叫来服侍四奶奶”
灵韵脸上一沉,木兰昨夜刚被薛凤潇收了房,大婚之夜还当着她这个主子的面
来不及多想,人已经站在灵韵眼前了,严妈妈冷笑一声,关了房门,留这对冤家主仆自相缠斗。
木兰吓得什么似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姑娘,奴婢知错,求姑娘给奴婢一条活路吧姑娘”
灵韵从昨天到现在一直窝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宣泄,看着跪在地上的木兰就忍不住想起她昨晚在薛凤祥怀里百般逢迎的样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恶心
灵韵不说话,自顾从妆台下头的抽屉里找了一个小巧的珐琅盒子出来,打开看了几眼就丢在了木兰面前
“带上,自己掌嘴”
木兰浑身筛糠一样的去拿那盒子,手伸到一般忽的又缩了回来,又磕头道,“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也不想的啊”
“要么带上掌嘴,要么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头去你自己选”
灵韵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快意,终于,终于也有这么人让她出气了,想起两日来的种种委屈,她脸上的笑意越深,深的让人害怕
那珐琅盒子里装的是十个赤金蒌花的指套,只是指尖儿处打磨的尖利异常,带上这玩意儿掌嘴,木兰的脸只怕就废了
屋里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严妈妈坐在廊下的竹席椅子上悠闲听着,站在她身边的蓉儿就忍不住开口,“干娘,您要不要进去看看,别再出了人命啊”
蓉儿是严妈妈的干女儿,也是薛凤祥身边的大丫鬟,模样虽不是一等一的好,胜在心思沉稳行事周到,是太夫人点了名的要给薛凤祥做姨娘的,比起那几个不清不楚跟了薛凤祥的几个大丫鬟,蓉儿才是真正能在皓雪院立稳脚跟的人。
“四奶奶拿自己的陪嫁撒气,咱们多什么嘴,四奶奶娇娇弱弱的一个女娃子,还能杀人不成”
蓉儿被严妈妈这话堵的无话可说,耳边只听屋里的惨叫声越来越大,她的眼睛往西厢房瞟了一眼,现下四奶奶带来的陪嫁三个丫鬟,还有一个贴身照顾的乳娘都被拘在里头,她们听着木兰哭喊成这样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严妈妈才朝着紧闭的房门努努嘴,“去瞧瞧”
蓉儿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杆推开了门,木兰,背对着她跪的好好的,四奶奶的衣裳不乱,发髻不散,不像是动过手的样子
“四奶奶还是奴婢服侍你更衣吧”
蓉儿走近了,眼角扫过跪在地上的木兰,吓得差一点惊叫起来
满脸的血肉模糊,两颊上一道一道都是利器划过的血痕,血顺着下巴一滴一滴的滴在衣襟上。
蓉儿这才注意,木兰十指上都带着一支金灿灿的指套,原来木兰脸上的伤是这么来的
蓉儿看了一眼那依旧带在木兰手上的染了血的指套,心下大害,没想到四奶奶还藏了这么刁钻的东西,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
灵韵看了蓉儿一眼,依稀记得皓雪院几个大丫鬟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了计较,可如今她被薛家拿住了,就算有火也不敢冲着这大丫鬟发,悻悻然的转过身子对着镜子,不再看跪着的木兰。
灵韵像个木偶似的由着蓉儿拆了发髻,又仔仔细细挽了新髻,心里却思绪万千。
临出阁前母亲还千叮咛万嘱咐,曲家现在风雨飘摇的,薛家在这个时候肯娶她进门已是不易。
母亲还说要她在婆家多听话,少生事,便是受了些许委屈也先忍着,曲家若有起复的日子,自有她搬回一城的时候,若没有,她好歹也是宣国公府的正经奶奶,总不会愁了吃穿
出阁前千好万好的一条路,可等她见了薛凤祥的人一切都变了,曲家失势,她在薛凤祥的眼里就成了个不值钱的媳妇儿,从迎亲到行礼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甚至新婚之夜还当着她的面宠幸她的陪嫁丫头这就是国公府家的公子比个街上游荡的泼皮还不如这以后得日子可要怎么过
想到伤心之处,灵韵的泪水就顺着两颊流了下来,蓉儿看着不忍,又想着曲氏既进了门,就是名正言顺的四奶奶,严妈妈可以仗着三太太与她为难,自己是她屋里的下人,却是要有个眉眼高低的。
“奶奶,四爷平日也不是这样的,您别伤心,等过些日子四爷想明白了,自会好好待您的”
自打灵韵踏进国公府的门,蓉儿是头一个与她婉言软语说话的,心里酸涩一下子涌出来,灵韵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等灵韵再在人前露面,行容举止终于有了些变化,冯氏见了也颇为满意,虽说比不得孟氏,终究算拿的出手了。
“明日四奶奶回门,你和蓉儿一道跟着,她自己带来的那些陪嫁,照旧关着,一个都不许放出来”
芝兰是冯氏的心腹丫头,冯氏一开口她就知道冯氏要说什么,“太太放心,奴婢一定不让四奶奶多说话”
薛凤潇是天色擦黑才回的国公府,薛家的亲眷早就散了,回到流觞馆就见含玥站在廊下逗鸟
“怎么才回来什么差事忙道这么晚”
含玥跟着薛凤潇进屋,亲手帮他换了衣裳,薛凤潇一手抬起含玥的下巴,“不气了”
经他这么一说含玥才想起来早上那点风波,她忍不住拿眼睛剜他,“瞧不起谁呢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说着一手拍开长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兵部里没什么事吧”其实她是想问父亲孟山海查的案子要不要紧。
“想听”
这不是废话吗“你爱说不说”
薛凤潇叹了口气,语调平平,“宁国侯府有救了”
他嗓音低沉暗哑,却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一潭深水里,浪潮翻涌着扑进含玥的心里。还以为曲家这一回是真的走到了绝路,没想到还会绝处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