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本就没有区别。如今的你我都为了守住身后的尊荣富贵，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重要吗灵雨微微笑了，她的手指着眼前的那一片大火过后的废墟，恍然笑着去看他，“那她也不重要吗”
苏俊辰终于转过头来正视面前的女人，问出了那句从进门起就想说的话，“她在哪儿”
“死了”灵雨又坐了下去，说出口的话不冷不热，毫无感情。
“你说谎。”
“呵呵”灵雨轻轻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新悦耳，婉转动人，“我说假话你不信，我说真话你也不信，那你又为什么要问我”
当年，曲家传出曲灵璧死于火海的消息，他消沉的好一段日子，他总想着，若是他当初没有悔婚，灵璧或许就不会死了。往往很多人很多事直到失去时他才会觉得自己想要。
也就是那时候，灵雨给他写了一封信。其大致的意思是说，落樱阁的大火只是烧毁了一座空院子，里面一个人没有。而灵璧，因为长公主已死，无人庇护，早早的就被魏氏送去了城外的庄子上养病，曲家对外的说辞也只是顺水推舟，想着早早晚晚了结了灵璧的性命。
一开始苏俊辰是不信的，后来是半信半疑，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孟家那位九姑娘
或许灵雨的话是真的，那位孟九姑娘身上都是灵璧的影子。两人必然是认识的，或许两人私交不错，或许灵璧在孟家做过女先生或许两人仅有过几面之缘，各种的情节在他脑海里繁复打磨。
他想今日就算没有三殿下的嘱咐，他也会踏进曲家的大门，他想见灵雨，想在她嘴里问一句真相。
“我知道她活着，你告诉我她在哪”他的声音低沉着，望着远处的云海间的山高月小。
不知怎么的，灵雨竟然听出了一丝乞求。原来他也不是不会低头的人，只在于为什么事，为什么人
灵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眨着眼睛，是晶亮的泪水还是流出眼眶，“之前是我骗你的，她是真的死了是我亲手埋了她的骨灰，就在城外的凤凰山”
苏俊辰抿着唇，奋力的一把抓住灵雨纤细的手腕，“不可能，你骗我。你如今要什么有什么，何苦还要缠着她不放”
灵雨就那么任他抓着不放，“我是骗你的因为我这样说你才会理我。”
当年大姐一死，曲家的颓势渐渐明朗，眼看着再无转圜余地，灵雨便想着，若是就这样跟着父亲一道去了川蜀，或许她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得他了，于是她编出了那样的谎话，后来为了曲家能在川蜀立足她，她以曲灵璧的下落要挟，引得苏俊辰步步退让。
当年曲家能在川蜀立足少不了苏俊辰暗中帮忙，后来他成亲的消息传来，她想着这辈子再无指望，便由着家中安排嫁了承国公做继室夫人
“不可能”苏俊辰执拗的摇头，“我见过一个人，认得她的人”
若是平常，这样的话足以令灵雨心生疑窦，可是看着苏俊辰眼里的疯魔，她自顾忽略了那话里的真假，灵雨甩开他的手，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你死心吧，她回不来了。”
苏俊辰眸光微缩，正要开口，只听着灵雨又兀自开了口，“收起你那虚无缥缈毫无用处的愧疚吧，谁都没有回头选择的权利，即便退回当年，你还不是要弃她不顾”
灵雨的话说的残忍，一字一句的像是尖利的匕首扎进苏俊辰心里，看着他的沉默无言，灵雨方觉心中痛快。
“你也别说当年是苏夫人以死相逼，你身为人子，逼不得已，这样的话骗自己可以，骗大姐姐一个死人却是骗不过的众生异相，各有各的贪嗔痴，你也只是入了心魔。”并非爱她
灵雨看着苏俊辰垂下的眼睫，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握紧拳头，灵雨缓缓地轻抚上他的手，企图去抚平他心里的不甘与怨愤，“忘了她吧，也给她留个安宁”
苏俊辰终于抬起头，狠狠的甩开了灵雨的手，一向俊雅无双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压抑的狰狞，他薄唇之间扯出一丝冷笑，却是终究连一句话都没再说，踏步走出了园子
灵雨站在原地凄然一笑，这一刻她突然之间就后悔了，后悔她当初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谎，成就了如今困住苏俊辰的牢笼。
看苏俊辰刚才的样子，她忽然有种预感，他这一辈子恐怕都走不出来了，当初就没怎么看出他对大姐有那样的深的执念既然喜欢到那种的程度，当初怎么会另娶别人
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钟翠馆的东厢房里，兰香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含玥在炕边儿坐着，手指有意无意的轻轻敲着乌木炕几。
“肯开口了吗”
兰香重重的点了几下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那就快点”
这丫头终究是没那份儿定力，这几天她吐的厉害，也没顾的上钟翠馆这边儿还关着一个。可这兰香才被关了几天，给饭吃给水喝，也没用刑，没成想她那么快就挺不住了，也罢倒是省了自己不少水磨工夫。
“少夫人真能放了我出去”兰香战战兢兢的抬头问了一句。
含玥敲着桌面的手指悠然停住，“你这丫头看着我好性子，想讨价还价是吗”含玥清冷一笑，“人牙子都在门外候着呢，你是要接着在大户人家当丫头，还是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做贱婢，你可想清楚了。”
兰香一下子就软了身子，“奴婢不敢。”话里已经带了哭音了。
含玥默不作声，她已经快没耐心了。
“那一日，莲心姐姐自太夫人屋里回来，手里便抱着那两个软枕，还说是太夫人赏您的后来她往您的屋里送了两次，不过四奶奶都在，她也不好进去，又拿了回来。”
她说到这里不免又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其实这事也不是奴婢的主意，都怪七夕”
含玥的手忽然就攥紧了，“说下去”
“七夕早几天就嚷着腰疼，也不知从哪里拿了雷公藤，还说这东西伤胎气，要避着您用她说的多了莲心就长了记性”
“后来，七夕把枕头拿回了她自己屋里，莲心就叫奴婢就她屋里动了手脚莲心还说，若真是出了事也是七夕的过错怪不到我们的头上，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就，就”
果然啊，谁都不干净兰香莲心两个都是蠢得，怎么也不想想莫名其妙的兰香屋里怎么就搜出来一个荷包
含玥定了定心神，一时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半晌，她才开口，“是非对错暂且不论，不过国公府是留不得你了”
兰香闻言又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
“不甘心是吗明明你没有做什么，都是听莲心的安排，后来受罚的却是你，明明你与我坦白了实情，可惜我还是要把你卖了”
兰香嘴里没有说话，可一双眼睛却殷切切的看着含玥，仿佛就等着含玥嘴里的那一个答案。
“罢了，我若不与你说明白，日后你到了外头还是做人替死鬼的命。”
含玥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缓缓的在屋子里面踱步，“你错就错在不分是非黑白，莲心要你做的事是对是错，你看不出来吗有些事你想做，就要看清后果是不是你承担得起的这一回你领了教训，日后到了外面，凡事多用些心吧”
兰香咬了咬下唇，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含玥见了却是一笑，杨氏当初送她过来难道不是精挑细选的吗，怎么还不如一个七夕有手段。
“待会儿，我叫带着你回孟家一趟，你自己与杨氏交待清楚，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照实说就是了，总算是主仆一场，日后天南地北的，再见上一面吧。”
含玥走出东厢，萃寒就将她扶住了，含玥抬了抬胳膊，“哪有那么娇贵”
“我是怕您心里难受”她一直守在门外，两人说了什么她是一清二楚的，想不到居然真的有七夕的份儿，难为主子这么多年带她的好，她竟然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到了如今这份上，您还要留着她们吗”一看含玥的脸上的表情，萃寒就能猜出她心里的七八分决断。
含玥摸了摸萃寒的鬓发，“太夫人屋里出来的那个，不过是摆在台面上的样子货，流觞馆上下都知道防着她，留与不留的都无所谓。另一个我得再想想”
“您呀，就是心软，到了这个地步了，还下不了手。要不然我就去告诉二爷，让她他替您出面，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心里舒服才要紧。”
“我不说，他也未必不知道，不过一个大男人插手内宅的事，我都替他害臊，算了，这事我心里有数。”
萃寒抿了抿嘴，“那夫人那边你如何交代”
含玥道，“母亲怕是不会理我这些小事的，兰香关在这里多少天了，她可是连问都没问一句，她这是训练我成才呢”含玥弯着嘴笑了，这一招与从前祖母使得一样。
萃寒说的不错，含玥的确是心软了，她一路看着七夕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变成如今这样娇娇怯怯的小美人儿，别说她还是姚妈妈相中的，她也怕自己下手重了，伤姚妈妈的心。
“还有四姑娘送进来的那一位，瞧着也是没安好心的，你也得挂挂心才是。”
这说的就是品烛了，几日前灵韵借口见娘家二姐灵雨回了一趟娘家，回来时身后就带着这么个人，说的是要在家里住几日，替她调教屋里的丫头，可旁人不知道品烛的底细，含玥主仆几个却是一清二楚的。
就知道含璃当初留着品烛，也是做了打算的，只是想不到如今居然送到国公府里面来了，这么些年过去，含璃喜欢送人丫鬟的毛病还没有改
“太夫人都口头应下了，咱们也没有说不的道理，再说了这是他们晧雪院的事，只要她安安稳稳的待在晧雪院，咱们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少夫人你也想的太好了些。”萃寒轻轻哼了一声，“前儿萃暖在院子里见着她，她还打量着想过来与你请安呢，若不是萃暖说你近来吐的厉害，人可不就来了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含玥无奈的暗自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可图的，从小到大就这样被人惦记着。
主仆两个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就走出了钟萃馆，迎面就见白氏才外面回来，身后还领着一帮管事妈妈。
白氏见了含玥就把人拉到了一边，仔细的问道，“那小蹄子可交代清楚了”
含玥点了点头，“都说了，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只看含玥脸上的神色，白氏心里多少也猜到了几分，“行吧，那就让你自己处置，你记得，流觞馆上下都是你的下人，你想怎么处置，不用顾及别人的脸色，有理有据的说到谁面前都不难堪。”
含玥一笑，“母亲说的我都记下了。”
白氏点了点头，又笑道，“云浓的嫂子送过来不少酸杏干儿，我尝着还好，回头与你拿一些，你尝尝吃好了咱们再向她的讨一些。
含玥点着头笑了，心里却想着酸儿辣女，白氏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期盼的，嘴上不提，送来的吃食大多是酸的，含玥暗自咋舌，这要是真生了个千金出来可怎么好
“还有，明儿是五月初五了，是先皇后的冥诞，顺国公府周家牵头各家的夫人太太打算着要去法华寺给先皇后进香祈福，你也在家里憋了几个月了要不要一道出去走走”
含玥赧然，“想是想的，只是就怕人多。”她如今的身子已经有些重了，别说伺候的下人，就是她自己也是日日小心谨慎。
白氏沉吟，含玥这个媳妇儿真是谨慎的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