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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百一十二章 好在哪儿
    绳子很牢固,他们对它颇有信心,但布雷纳宁的迟疑源于自身。假如绳结突然松开

    “喝点饮料就行了。”佣兵建议,“那种让人轻飘飘的饮料。你不是有很多吗”

    他根本不懂。“这里太高了。而且那不会减轻我的重量如果我从这里坠落,会一直掉进泥土深处。”布雷纳宁可不喜欢钻地。“那下面到处都是泥,脚下是,头上也是,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

    “我以为你最先会穿过绳子呢。”

    见鬼,这冒险者说得没错。伯宁喝下纸窗魔药后,最先失效的就是绳子。他总不能将绳索也覆盖进神秘之中,否则要它有什么用呢药水生效时,我要么嗖一下从套索里滑出去,要么带着绳子一块儿坠落。

    银顶城的城墙竟比四叶城更高,砖石严丝合缝,不留余地。辛带他爬上城垛,寻到一处偏僻的箭台,他们将绳索一端扎在墙角,另一端拴在腰间,还在窄窗前设了横档,这才准备爬下城墙。

    但还是太高了。布雷纳宁没想过他还有从城墙一跃而下的一天。除非我有幸成为空境,否则直到这辈子到头,我都不会这么干。人们说失足者的尸体会像柿子一样爆出果汁。当他将这话告诉佣兵时,对方却难掩笑意,还一本正经地向他保证会在落地时收起四肢,不让守门人铲太久。这家伙拿我当傻瓜么

    “别怕。绳索是特制的,城墙很粗糙,方便攀爬。”辛探出身体,朝下张望。“刷子也不算多。”

    伯宁见到他的动作,便已开始心跳加速,手脚发软。所幸佣兵很快缩进窗内,来回之间游刃有余。

    “还有个棱角需要避开。”辛开始规划下降的路线。“嗯,这儿正对面有盏刷子,要是能转动可不妙。”

    很好。待会儿我们得在墙壁上先拐弯,再速降,然后再拐弯而这些只是障碍中的一小部分“难道我们非得翻墙头不可吗”布雷纳宁抱怨,他只觉浑身难受。“有很多安全的方法可以采用嘛。”

    “通过城墙别无他法。”

    “走正门怎么样”

    “大胆的想法。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拆掉神术基盘,贿赂侦测站的占星师,最后打通提密尔家的关节。嗯,要是我有这能耐,就直接吩咐西党撤掉你的通缉好了。”

    都是“灰烬之剑”的错。炼金术士爬城墙的时候还在想。伊士曼不是卓尔野蛮黑暗的老家,那该死的异族肯定是忘了几天前,来自地下世界的卓尔刺客潜入城市,于众目睽睽之下,像宰猪一般杀死了骑士海湾的领主德威特赫恩伯爵,他曾为之效力的主人。此人的一时痛快殃及了无辜。

    为了逮住他,提密尔家封锁城门和所有港口。等领主们一无所获、不得不恢复交通时,城门人满为患,码头却空空荡荡,没有一条船。辛在酒馆听见船长们抱怨,说银顶城的所有船只均遭扣留,绞架上挂满了走私者。

    起初,伯宁根本不信这话。总有人为十倍百倍的利益铤而走险,死个海湾伯爵算什么,提密尔又不可能将整段河道围起来。哪怕他们真这么干了,看管人也可以买通。“你说得对。”辛回答,“然而不幸咱们只是冒险者,而非手眼通天的大商人。船长们凭什么要为两个外地佣兵冒风险你要出钱么”

    布雷纳宁没想过。他的大半身家都是炼金所需,自身取用尚不足够,别提换成金银了。“不。”

    “那依我看,你和我两个外地来的可疑之辈还是别去找不自在,你说呢”

    这话让布雷纳宁无法反驳。说到底,身份敏感的只有他一个人。诺克斯佣兵完成任务可无需这么多门道。他们费尽周折,统统是为了布雷纳宁。

    当时他们正在往城墙上爬。这令他有不妙的预感。“总有别的方法,比如,呃,穿过墙”炼金魔药是服用类的神秘物品,并不在侦测范围内。“这次情况特殊,我可以魔药”

    “是吗替我记在账上吧。”佣兵停下攀登的脚步。“下次再用。换作其他城市,你的魔药能帮上大忙,但银顶城”他弯腰拾起墙角的一粒碎石,松开手指。

    石子不停颤抖,在空中奇异地悬浮两秒,突然坠落下去,掉进深不见底的夜幕。

    布雷纳宁目不转睛。火种感受中,神秘降临、消失,余波被墙壁吞噬。他感应到石头上传来阵阵寒意,阻隔着一切外来力量的突破。这不可能是凡人的建筑。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辛将石子踢飞。

    “城墙里有”

    “古老的魔法。”佣兵回答。“阻隔了绝大多数神秘力量。嗯,它比外面的刷子好用,那些是城防队用来驱逐鱼人的。”

    布雷纳宁这才认真打量灰蒙蒙的石城。此前,他从没关心过这座邻近骑士海湾的河边城市,哪怕身在其中,也只想着何日启程离去。炼金术士对这银顶城的所有评价,仅限于他探访过的药草商店和魔药市场。

    “这座城建在河湾要地。”辛告诉他,“恐怕是神秘战争的遗迹。”

    “遗迹”

    “银顶城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前,那时候王国的疆域还是荒芜人烟的战场。开国君主克罗卡恩沃森塔尔博特在金雀河畔建立伊士曼,银顶城的提密尔领主派使者前往都城禀忠效力,乘上了王国的战车。这里地势平缓,金雀河的支流经此汇入海湾,并非什么易守难攻的关隘天险,却也是一座丰饶富足的重镇然而三百年来,银顶城从未在战乱中被攻破。”

    布雷纳宁皱眉。伊士曼只是小国,银顶城顶多也是乡下的众多石头堡垒中比较坚固的一所。不说猎魔运动,就算是先前爆发在骑士海湾的白夜战争,它也够呛能坚持下来。“我看是真正危险的敌人根本没打算攻下它。”

    “你错了。”佣兵指了指线路草图上的标记。“一百年前的圣者之战,娜迦海族入侵伊士曼的东海岸。王国奋起抵抗,却阻挡不住鱼人的攻势。骑士海湾很快沦陷人们称其为海湾保卫战,那才是真正的海湾之战,属于伊士曼人的卫国战争。鱼人们顺流而上,一路攻城略地,势不可挡。”

    伯宁知道这段历史。“他们最终打到了铁爪城,塔尔博特一败涂地,贵族们把王后献给海族,才得以残喘。”那死掉的海湾伯爵据说便是海族后裔。

    “那是后来的事,耻辱的历史。”佣兵淡淡地说,“这些海族沿金雀河西进,骑士海湾,银顶城,流水之庭,再到铁爪城。可直到王城陷落的那天,银顶城也没有被攻破。”他的指头拂过标记,深色笔迹描绘出一个简洁的圆圈。“鱼人自然不会大发慈悲,独独饶过银顶城。他们方才大胜一场,万千水族携高歌猛进的气势,一头撞上了银顶城的坚墙。提密尔家作出的唯一应对,是在墙面上加装了这些刷子。一星期后,海族绕过了银顶城。”

    布雷纳宁将信将疑“我以为这帮鱼脑袋会晓得从港口上岸,而非和石头硬碰硬。”

    “城墙确实没被攻破,但海族引发了洪灾,金雀河水涌进银顶城内于是不到一星期,贵族们便投降了。”

    这才是符合他想象的发展。“据说不久前,这里又发洪水了。”伯宁望一眼城外的河道,金雀河宁静平缓,全无传言中汹涌天灾的模样。“哈要是现在海族从骑士海湾游过来攻城,咱们就不必徒手爬下城墙了。”

    冒险者动作一顿。“那你真是生不逢时。”他划下最后一个圆圈,“刷子”的位置完全暴露在草纸上。这些魔法探照灯具有定身功能,接触时还会发出警报,降落期间需要避开。“大概要十分钟到底。”他嘀咕。

    “会不会太快了”伯宁听见自己问,嗓音变得尖细。这是恐惧的声音,他心想,我们就要在生死边缘游走。时间越短,速度越快,离死亡就越近往好处想,我们离地面也越近。听起来真教人安心。

    “跟我来就行。”辛向他保证,并率先翻出了窗外。

    伯宁急忙探头去瞧。诺克斯佣兵如一片树叶挂在寒风中的枝条上,一边摇晃,一边抵住石墙,身形匀速下降。他听见同伴背后的绞盘飞速转动,吐出更多绳索,直到佣兵落在一处凸起的砖块上。

    这家伙抬起头,对他招手。

    该死的,我一定是疯了。伯宁只好效仿他的动作,后半身探在窗外,用手臂抓牢绳索。没有结实的落脚处,感觉空荡又恐怖,他不禁想到坠落,想到极速下降时的失重感,想到粉身碎骨。他怀疑自己也有占星师的天赋。我看到的是不是就是我下一秒的未来

    他双脚蹬上墙壁,抓住绳索。滑轮发出喀嚓的摩擦声,开始旋转。我应该去找“霜露之家”的。伯宁心想。那小鬼首领肯定有矩梯。

    但冒险者不同意。为此,他们差点吵起来。“戴蒙是水妖精的朋友,不是你我的朋友。”辛的语气中有古怪的成分。“至于你的旧相识,破土者萨德波,他早已离开了。”

    “戴蒙只是个小鬼。”伯宁不以为然。少年首领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一步登天。霜露之家与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差距更是不止如此。“他不会拒绝我们。”

    “别那么肯定。霜露之家拥有改良后的净釜,随时可以制造出无名者的军团。”

    “军团戴蒙组建结社是为了让大家安全过活。”伯宁忍不住替同胞辩解,“他才十几岁。”

    “戴蒙是这么说过。”辛承认。“但花言巧语不可信任。这世上辨别他人真实想法的方式有很多,伯宁,炼金魔药,神术,经验出门在外,你总得拥有其一罢。”

    “这么说,你是用神秘物品发现他在说谎喽还是说凭经验判断”伯宁嗤之以鼻,“这儿既没有神官,又没有法官,你怎么能断定呢”

    “我相信行胜于言。瞧,戴蒙将香豆镇变成了无名者小镇,本人却远离镇子,驻扎在银顶城。你的老朋友失去了所有同伴,失去家园和栖身之所,出于某种考量加入了霜露之家如今他干起老本行,不断壮大着结社的队伍。”

    辛的声音在夜风中散去。“香豆镇人暂且不提,途径小镇的车夫和他儿子小钉,还有所有在瘟疫期间来到小镇的商队和医师,他们真有必要加入无名者的行列么但这些人统统受到了魔药的影响这与结社首领声称的和平意愿背道而驰。我说不准他们想做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布雷纳宁无法反驳。他觉得自己并非以貌取人之辈,且远比冒险者的眼界更宽、格局更大,双方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在同一层次。现在他发现这话后半句倒是真没错

    “萨德波不是那种野心家。”最终,炼金术士只敢为“破土者”说话。好歹他们相识已久,彼此还算了解。

    “对。他只是个憎恨秩序联军的无名者你不会想知道复仇者真正的模样的。”

    我知道。布雷纳宁在光复军团的日子里,参加过许多结社间的聚会。无名者敞开火种,在低声诉说中连接彼此的灵魂。那些血腥而残酷的故事,激荡起如同身临其境般的情绪。他所见过的同胞,要么在逃亡,要么在反抗,甚至两者皆有。比起建立神民的新秩序,他们更愿意以牙还牙,用暴力掠夺一切,试图从凡人和猎手身上找回自我的缺失。

    “萨德波不是那种人。”他无力地重复。

    “我是说他容易被人利用。”佣兵作个手势,中止了这场争执。“你误会了,伯宁。”

    噢,真要是这样就好了。布雷纳宁觉得产生误会的其实是另一方。这诺克斯佣兵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偏见针对霜露之家,针对无名者的偏见。他对他们保持警惕,因为他生来不是结社的同胞。

    辛是不是也这么看待我呢布雷纳宁说不准。我是他的同伴,还是发布委托的雇主恐怕他不会让我知道答案。或许我也该像他一样,伯宁心想。想法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

    他们很快降到第一处“刷子”的标点。辛让开位置,以便布雷纳宁踩在狭窄的落脚点上。事实上,只要这家伙随便做些手脚,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首领就会像块石头一样坠落但这样的结局并没有发生。就算他对伯宁的无名者身份心存芥蒂,他也半点没表现出来。

    “怎样”辛大声问道。

    “什么”

    “感受。还恐高么”

    伯宁本不想在夜风里张嘴,带着一肚子冷空气爬过剩下的路程。“我可从没有这毛病”他解释,“这不是恐高的问题”

    “城防巡逻队”辛伸手一指,“他们改变了路线。”布雷纳宁连忙转过头,竭尽全力才在视野尽头找到了一簇微弱的火光。

    见鬼。伯宁感到一阵寒意。城垛已离他们很远,但地面更远。

    “他们一来,刷子会照得更远这是好事。”

    “好在哪儿”

    冒险者大笑。“光束的交叉点更远了在我们头上”簌簌沙石顺着墙壁滑落。“跟我来”他忽然荡过落点,一下割断伯宁头顶的绳索。

    布雷纳宁完全来不及反应。

    佣兵同时松开手,整个人自由落体,眨眼间下滑了二十码。他追上布雷纳宁。“刷子”不断旋转、扫动,两排灯束擦着他们的肩膀交错。伯宁在半空高声咒骂,手脚胡乱抓挠。他们如同真正的冒险者一般在笔直的高墙上飞驰,一路点亮通往地狱的所有灯光。

    布雷纳宁看见了护城河的堤岸,地面愈来愈近。这一刻,他脑海中没来得及有任何想法。

    绳索猛然收紧。

    坠落感骤然放缓,布雷纳宁干呕了一声。我正在减速,他心想,但不知道原因。当然,他也听见了皮革与绳索的摩擦声,却难以作出最浅显的联想。

    在城墙的尽头,他们停了下来。冒险者松开双手,让绳索和布雷纳宁牢牢缠在腰间的安全系带一同坠落。他活动了一下抓紧绳索减速的那只手臂,完全若无其事地收起攀登工具。此时炼金术士才茫然地爬起身。

    “安全带的好处。”辛扯掉已彻底磨损的手套,换上备用装。

    好在哪儿炼金术士摇晃着迈开步子,只觉得手脚不听使唤。“上次你这么干是翻哪座城”他再次干呕一声。“提醒我千万别去拜访。”

    “上次是坐车。”佣兵拧开水壶,递给他倒霉的同伴。“不考虑目的地的话,其实我建议你去体验。”他忽然皱眉。

    “怎么。”虽然一直犯恶心,但伯宁不愿意在佣兵面前示弱。他喝了水,又服用了少许安神的魔药,自觉已重新打起了精神。“你晕车么”

    “不,从没有过。这不是晕车的问题”

    “是怕死的问题。”伯宁接道。我宁愿在城里等到提密尔家找上门,好歹绞架比城墙矮一些,绳子也比我身上的短。“你是个荡秋千的好手,我可不是。”他打定主意不会再和对方玩命。

    冒险者若有所思。“这是跨越城门的唯一方法。唯一”他回过神,收起了笑容。“留在银顶城,我们很快会有麻烦。”

    “是戴蒙”

    “不,不,不是他。我们已经甩掉了他的眼线却有人找上门来。”

    布雷纳宁没明白“金胡子凯希他是你们佣兵团的人,没错吧”

    “的确如此。我信任他就像你信任你的同胞。”

    这话令他想起辛对萨德波的质疑。难道他也怀疑诺克斯佣兵团为什么布雷纳宁无法理解辛的思路。“没准他们有自己的理由。”

    “当然。人人有自己的理由。”佣兵复又微笑。“你的朋友萨德波,毋庸置疑,他是个念旧情的好人。绝大多数与他有类似经历的人做不到他这地步。我很抱歉,伯宁。”

    炼金术士简直受宠若惊。一路上他少有这样的时刻。“你说得对。我也不该信任戴蒙。”他一直不喜欢那小鬼首领。“无名者也是不同的人。我们只为求生,热衷于战争和破坏的疯子不过是少数。”

    传令官吹起号角。

    终于来了。雾精灵心想。无聊的形式礼仪是时候结束了。这时,一名白袍骑士穿过重重关卡。他兴高采烈,满脸圆满完成使命的荣誉感。骑士钻进司令的帐篷,大声宣读公爵的投降书。

    “深狱领主”怀特海德打断了他“你见到了梅塞托里本人”

    “千真万确,大人。这是他亲笔写的,还有印章为证。他还送我到城门的塔楼前”

    “哪座塔楼”

    骑士指给他瞧。怀特海德转过身,火种引发神秘降临。对方吓了一跳“大人,他们已经投降”

    “一张废纸也想活命。”深狱领主丢开杯子。他弯弓搭箭,瞄准塔楼。

    嗖得一声,虹光贯透城墙。浓烟烈焰冲天而起,塔楼在尘埃中倒塌。“准备攻城。”他丢开弓,重新拾起酒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