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照并不惊讶杨煦会知道徐惠和李元景的事,神色淡然地说道:“既然没有结果,何必还要在一起?”
杨煦冷眸微闪,沉声说道:“你是一定要我做一个选择吗?”
武照摇头苦笑道:“如今,我已经不奢望能跟你离开皇宫浪迹天涯了,终究我是难逃命运的……”
杨煦不知她这话何意,剑眉蹙眉,说道:“所以,你是要向李世民妥协了?”
“我本就是皇上的妃嫔,从我进宫那一天起,我就不该跟你有任何交集。”武照冷冷说道。
杨煦果然被她的话激怒了,拂袖说道:“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只是可惜了我下个月的喜酒,你是喝不到了!”
说话间,转身跳窗而去。
虽然明明知道他说的是赌气的话,但武照仍心中苦闷不已,眼泪禁不住落下来……
自此以后,杨煦果然没有再来临照殿,武照每日出入甘露殿也总是刻意回避杨煦的目光,直到那日再没有见到杨煦。
武照心中虽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心中也暗暗清楚缘由,只是不动声色也佯装不在意。
这日,武照和往常一样,从甘露殿出来,忽听身后李治的声音唤道:“媚才人请留步!”
武照回头看向李治,冷声问道:“晋王殿下有何贵干?”
李治看向陶清,欲言又止。
武照会意,便柔声向陶清吩咐道:“你去前面等着,我随后就过来。”
陶清应声而行。
武照看向李治,冷声说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你知道他就要成亲了?”李治问道。
武照淡淡回道:“是,我知道。”
李治看武照没有丝毫的情绪,眸光微闪,喃喃说道:“那你可知,我也快要纳妃了?”
武照微愣,但只是一瞬,脸上又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涩然一笑道:“这都是迟早的事,不是吗?”
李治从她那张冰冷的表情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心中微凉,道:“我早知是如此……”
武照本想等他说完,却见李治已转身离开。她美眸微闪,终究没有唤住他,转身朝临照殿的方向去。
周而复始的生活,有时会给人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好像时间停止了似的。
但当看到树叶变黄转眼凋落的时候,才在寒风中察觉到冬天来了。
这日天还没亮,天空中已飘起了雪花。
武照和往常一样,梳洗更衣,用过早膳便往甘露殿去。
才出了掖庭宫宫门,转过蜿蜒的长廊,迎面只见太子妃领着一个身着华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迎面朝武照走来。
那女子一袭鹅黄色裙衫,肌肤白皙,体态雍容,眉心间的花钿衬得她娇媚无比。
武照看她并非后宫妃嫔,正猜想这女子的身份,便见她二人已到眼前。
福身行礼算是打过照面,只听太子妃微笑道:“媚才人这是又要去甘露殿?”
“是啊。”武照柔声回道。
太子妃旁边的女子闻言,眸光却向武照射了过来,带着几分审视和敌意,淡淡说道:“媚才人?”
武照感受到女子并不友好的样子,于是向太子妃问道:“这位是?”
“晋王妃大婚之期已过,特来向后宫的几位娘娘请安的。”太子妃微笑说道。
原来是晋王妃。
武照恍然之间,却见晋王妃依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直看得武照不自在起来,于是福身告辞。
谁知晋王妃王氏却冷声说道:“素闻媚才人生得国色天香,今日一见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多谢晋王妃谬赞,武媚愧不敢当。”
晋王妃懒懒一笑,道:“只是为何媚才人进宫这么久了,仍只是个才人?听说毁充容可是与媚才人同期入宫的好姐妹,可怎么媚才人没有近朱者赤啊?照理说不应该啊……媚才人娇媚动人,应该很会讨男人欢心才对。难不成,媚才人的心思,都花到别处去了?”
晋王妃言语轻慢,语带讽刺,就连一旁的太子妃也听出了几分。
只是太子妃心中诧异晋王妃为何如此针对武照,但想来她二人应该并无什么过节才对,当下便不十分在意。
武照美眸微闪,冷冷地看向晋王妃,只道:“晋王妃与其关心他人,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自己和晋王身上,看看如此能为晋王及早生下一子半女,岂不是更好。”
“你……”晋王妃被武照一阵抢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击。
“武照还要赶去甘露殿,就不打扰太子妃和晋王妃了。”
武照淡淡地回了一句,福身便走。
晋王妃望着她的背影,直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太子妃心中疑惑,不禁问道:“晋王妃之前与媚才人可认识?”
“不认识。不过有些人,天生看起来便令人厌恶罢了!”晋王妃故意提高分贝,好让武照能听见。
陶清闻言看向武照,见武照脸上仍是毫无波澜,就好像没听到似的,不禁蹙眉低声唤道:“才人……”
“不用管她。”武照淡淡说道,仍不停下脚步。
陶清有些不服,但听武照这么说了,只得悻悻地应了一声:“是。”
直到走出长廊,陶清才怏怏说道:“才人你又没有得罪过晋王妃,那晋王妃却这么恶言相向,也亏了才人你能受得了她。”
武照见陶清气得不轻,不禁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淡淡说道:“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你见过乱叫的狗会咬人吗?”
陶清听了武照的话,这才有了几分喜色。
然而武照的心里却微微沉了下来。
晋王妃显然已经知道了李治对她的感情,但这才是她第一次见晋王妃……
难道说,是李治告诉她的吗?但,李治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武照心中疑惑不解。
不知不觉到了甘露殿外,远远地瞧见一大群人簇拥着李世民如流水般涌过来。
武照忙迎上前去,却见李世民黑沉着一张脸,说不出的骇人。
武照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心中一沉,仍是上前行礼。
然而李世民却连叫她起身都懒得叫了,直径从武照身边如风般掠过,大步迈进殿门。
武照疑窦丛生,本想拉住夏东星问问是怎么回事,却见夏东星只是向她轻轻摇了摇头,并不再多说半个字。
看这情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武照下意识看了杨煦一眼,却见杨煦冷眸是鲜少的愉悦,当下更觉疑惑。
刚踱步进甘露殿,便是一堆奏折被扫在脚下,唬得武照一个激灵。
武照回过神来,便蹲下身来,将一本一本的奏折捡起来。
无意中一瞥,竟见有大臣密奏,告皇太子李承乾欲密谋造反!
武照大吃一惊,便听李世民扬声厉喝:“传朕旨意,命梁国公、赵国公即刻前来见朕。”
夏东星领旨应了一声,便依言踱出殿去。
武照将李世民抛在地上的奏折重新一本本捡起,放回到桌案上,见李世民气得不轻,当下便也不敢作声,只敛声屏气地立在一旁。
李世民突然开口:“奏折上的字,你可都看到了?”
武照微怔,本能地摇了摇头。
可对上李世民那睿智的眼神时,武照便知道瞒不过他,只得又嗫嚅地点了点头。
李世民问道:“你可相信,皇太子会反朕?”
武照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愣在原地不作声。
“嗯?”李世民不耐地发出一声低吼,看着武照静待她的回答。
武照只得说道:“臣妾不懂国事,只是臣妾进宫时是被皇太子所救,也是因此才得以进宫服侍皇上。臣妾不敢妄加揣测。”
李世民认真地听武照说完,才道:“你只管说你的,朕就当随便听听。更何况,朕相信你旁观者清,定会冷静做出判断。”
“臣妾不知。臣妾只是觉得,凡事都不能只看表面,还是得深入查证吧。而且……就算皇太子真是一时糊涂,皇上身为父亲,也一定会原谅他的。毕竟虎毒不食子啊。”
李世民静静听武照说完,始终沉声不语,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整个室内顿时静了一霎,仿佛连带着空气都被冻结了……
直到听到有脚步声走进,只听夏东星禀报:“启禀皇上,梁国公、赵国公在外求见。”
“传。”李世民冷声说道。
随着夏东星应声退出,不多时便见梁国公房玄龄和赵国公长孙无忌踱步进殿。
“微臣,参见皇上!”二人异口同声行礼。
“今日朝堂之上,有关皇太子请旨领兵调停吐谷浑和吐蕃一事,两位爱卿有何看法?”李世民沉声问道。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相互对视一眼,鲜少十分默契的都不作声。
武照立在旁侧,敛声屏气。
之前她在甘露殿已听说了,吐谷浑王得知吐蕃有人冒充吐谷浑刺杀皇上,欲挑起两国纷争,心中十分不满。于是吐谷浑王亲自领兵,已和吐蕃开战。
虽然那是其他两国之战,但大唐作为邻国且与两国都有邦交,且此次两国大战又是因大唐而起,大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既然有大臣秘奏皇太子欲兴兵造反,李世民当然不会视若无睹。毕竟空穴不来风,更何况皇太子本就手握部分兵权。
可今日上朝,皇太子李承乾竟突然请旨,欲请李世民再派兵给他调停此时,这就不得不令李世民对之前的秘密奏折更加多了几分相信。
长孙无忌虽是“皇太子党”,但他今日朝堂上已看出李世民神色有异,似乎对李承乾领兵调停一事颇为忌惮。
虽然不知道有匿名奏折一事,但此时长孙无忌也不敢开口力争让李承乾出兵。
房玄龄见长孙无忌如此,心中微喜,便拱手说道:“启禀皇上,皇太子已手握部分兵力,若在拨兵与他,恐怕有所不妥。还请皇上三思。”
长孙无忌不悦,横眉瞪向房玄龄,冷声说道:“梁国公言下之意,恐怕有诽谤之嫌。”
“老夫只是说一个事实。人心不足蛇吞象,就算亲生父子也不能例外!”房玄龄抬高下巴斜视长孙无忌,沉色说道。
武照闻言,顿时心中一颤。这,不就是皇上一直所担心的吗?
然而她看向李世民时,只见李世民仍是不动声色,不辨喜怒。
长孙无忌却怒瞪向房玄龄,厉声喝道:“梁国公……”
话还没出口,便听到李世民扬声说道:“朕这里有一本秘奏……武媚,你拿给梁国公和赵国公看看。”
“是。”武照应了一声,上前将奏折递上去。
还不待长孙无忌伸手去拿,房玄龄已抢先一步拿在手中,仔细翻看。
李世民只端坐在龙椅上,静静观察房玄龄的有何反应。
只见房玄龄神色不禁露出一丝喜悦,颇有几分得意地交到长孙无忌手中。
长孙无忌诧异,接过来一看,当即一个激灵,忙望向李世民道:“皇上,这封奏折从何而来?”
“朕昨日便已看到了,本不在意,可今日上朝皇太子便主动请旨领兵,实在不得不令朕起疑,朕也不得不有所提防。”
李世民尽量语气平和,但言辞中的郁闷却忒谁都能听出几分来。
长孙无忌忙道:“皇太子一向孝顺,绝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皇上切勿因一时谗言和巧合,便受奸人蒙蔽啊。”
李世民沉声说道:“所以朕召两位卿家来,便只要你二人即刻带侍卫前往东宫搜查,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房玄龄心中一喜,忙拱手领命:“微臣遵旨!”
长孙无忌无法,只得拱手答应。
看着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离开,武照仍是不敢作声,唯恐李世民动怒。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李世民也不批阅奏折,也不饮茶,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龙椅上等待搜寻的结果,只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当武照替李世民更换第三次热茶的时候,只听到一串匆忙的脚步声进殿。
循声望去,只见房玄龄怀中捧着一个包袱,神色凛然,与长孙无忌踱步进殿来。
相比之下,长孙无忌就显得满怀心事,忧心忡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