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万唤始出来,得顾晨面授机宜,本就精通商贾之术的纪墨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在他眼里底下这些个王公贵族们都成了一只只嗷嗷叫唤的羔羊,只见他站在台上清了清嗓子肃声说道:“台下各位久等了,欢迎大家来参加天下第一美酒拍卖会,我叫纪墨。”
“纪公鸡嘛,我们知道,别废话了,快把你那什么天下第一美酒请出来吧。”台下这些都是有钱有势的二世子,也没把纪墨这个小伯放在眼里,说话口不遮拦,上来就喊起他的外号来,惹得一群人哄堂大笑。要说这活也就纪墨能做,即便是这样了,他依然笑容满面还能自嘲打趣道:“年郡王,您这是说笑了,您既然都知道在下是纪公鸡了,一会搂钱拔毛的时候,诸位可不要心疼。”
看碟下菜是纪墨的强项,对什么人说什么话。他口中的这位年郡王也是祖上门荫的主,随无权势了,但胜在枝根繁杂,加上家里产业也多,是个真正有钱有闲又会玩的主。所以纪墨与他说起话来也稍微放肆了些。
那年郡王果然没有计较,还满不在乎地说道:“小爷是谁,丢了啥都心疼,唯独丢钱不心疼。不过我可说好了,你把这酒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回头拿出来要是不能令我满意小心我把你家的铺子都砸了。”
“瞧您说的这话,我能骗您,还能骗这堂上诸位贵人吗。这哪一位不是打个喷嚏就能把我淹死的。”纪墨打着趣就把场子暖和起来,就连顾晨站在楼上也不得不佩服,这就是天赋,换作他也做不来这么好的。
再看下方纪墨已经开始讲解起今天的规则了。
“当然在美酒上台之前,这规矩还是得同诸位说个明白的,以免到时候诸位之间伤了和气。”纪墨停顿一会,见底下的注意又都集中在他身上后,才侧身指着身后红布上拍卖会几个大字解释道:“想必诸位也是第一次见拍卖会吧,现在我就把这其中的妙处同诸位说个清楚……”他在台上洋洋洒洒说了一通也把拍卖会这个新花样解释的清清楚楚。台下众人无不眼前一亮,第一次发现东西还能这么卖的,有些家中有买卖的已经暗暗记下,只等回去交代家里掌柜的如是操办。
唐武云身边的老者低声沉吟道:“想必这也是那位顾太史的主意吧。”唐武云点头小声回道:“这纪墨虽说也通些商贾之道,但为人保守,难有变通,应该是那顾晨所为,只是今日不知为何竟没瞧见他。”疑惑之余他的眼睛也在燕归楼里扫看了一圈,试图寻找顾晨的身影,不想却对上了林行道似有深意的笑容。
林行道压低了声音看似玩笑道:“都说丞相门丁也是官,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唐丞相家的马夫也能与大伙同坐席上,想来也是有官身的咯!”他进屋来就一直留意唐武云,那位老者的特别自然逃不出他的眼睛。此刻虽说压低了声音,但其实还是刻意让楼里的这一众身份显赫之人听见。要知道这个时代阶级鲜明,这些人又都是一个个自持身份,哪个眼里能揉得进沙子,一听自己竟然要同一个马夫平起平坐,碍于唐武云的身份不敢直言不满,但也让场间弥漫上了一股诡异的味道。
唐武云一向不屑于解释,在他看来强势之人无需解释,弱势之人解释也无用,既如此又何必在意这些小人物的看法呢。他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轻轻在桌上叩响了几声,这诡异的味道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林行道不无意外又吃了颗冷钉,讪讪一笑,就当自己什么也没说过,继续细听台上纪墨的讲解,只不过他的眼光还是若有若无地瞥向唐武云身旁的老者,猜测他的身份。
台上的纪墨已经进入尾声,最后说道:“来时顾大人有交代,这绝世的美酒绝不能一人独享,所以定了一个规矩,在场的诸位每人最多只能拍得一瓶。当然每一瓶的低价绝不会低于上一瓶的成交价,现在就有请第一瓶‘**’上台!低价一千金!”话声毕铜锣起,一声锣响之后,就见一位身材纤细的姑娘双手捧着一个木盘走上台来。这木盘之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白玉瓶,这位姑娘一上台就将这玉瓶打开了,顿时酒香四溢,喧扰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无不伸长了鼻子嗅着酒香。
其实纪墨所发的请柬针对的都是爱酒之人,否则偌大的洛邑王都哪里会只有这区区二十位权贵。只当看他们此刻的表情,不消说已经沉迷在**的酒香之中不可自拔,就连唐武云那张一直都冷酷无表情的脸也起了一丝波澜。
今日这买卖成矣!纪墨心中大定,举起手中的小木槌重重敲了下去,把这些人的魂又都拉了回来。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拿起桌上那瓶**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中走下台,替他们斟上酒,才又回到台上,解释道:“这第一瓶讨个彩头,顾大人说了,只当他个人拍下送于大家品尝的,毕竟谁也不能都没尝过就舍得花千金买酒的,好了诸位请吧。”
刚刚不过是香气已经让这些人沉迷不自拔,此刻看着眼前这一盏如清泉一般的美酒,口水吞咽声此起彼伏。随着第一个人忍不住品尝了一口,酸甜苦辣五味杂陈的表情在这些人的脸上一一表现出来,他们无不沉浸在回味之中。
纪墨在台上是越发的高兴,心想顾大人这招投石问路果然是高,这下他们还不得抢着来。他已经在幻想着钱财入账的幸福了,他不爱钱,就爱数钱时的快感。等到大家终于不舍地舔完杯盏中最后一滴酒后,他才大锣敲起,天下第一美酒拍卖大会算是正式开始了。
“三千金……”
“五千……”
大势已定,买卖成了,顾晨在二楼只看了个开始就趁人不注意离去了,高调赚钱,低调发财可是他的宗旨。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不知为何从燕归楼的后门出来他没来由地想到了罗贯中的这首五言,大声吟出只觉得畅快淋漓。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利用现代知识从头至尾幕后策划达成目的的大事吧。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让他有了一种超脱这个时代人的虚幻,更加坚信了后世的知识可以让他在这个时代立足,甚至走的更远。所谓心定则神安,神安则洒脱自在。
心情舒畅的顾晨像个游侠一般拧着一壶酒独行在巷子中。走两步喝两口,晃悠悠在回去的路上,他忽然看见巷口一辆马车上坐着一位老者,也同他一样拧着壶酒正笑盈盈地看着他,还举壶致意:“小兄弟好文采。”显然是听见了他刚刚所吟的诗句。
顾晨此刻心里高兴,也洒脱地举起了手中酒壶摇敬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见只是一个马夫,他本借着酒意随口胡言一句,不想对方却当真,还认真问道:“那不知这天下第一第二又是谁呢?”
第一第二?我哪知道,顾晨眯着眼睛看看老者放声笑道:“容我想想……有了,这第一已经死了,第二还没出生,所以这第三就是我了。”他心中本意是,文有第一自然非孔夫子莫属,不过他已经作古了,第二则是那些还没出生的各个时代的大文豪,而他这个集这些大文豪文章于一身的人自然称的上第三了。
只不过听在老者耳中又是另一番意境,只觉得他的谦逊无比,自认为前人为第一,而后人也必定有赶超自己者,所以哪怕自己文采再高也只能排的上第三,顿时对他好感纵生。不由问道:“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呀?”
顾晨四处看了看,发现这辆马车缩在巷口内,四下无人,也干脆爬上了马车和这个老者并肩坐着,同他对壶碰了下饮酒道:“人只要从知道对方名字起,说话做事就不那么真了,所以我们还是彼此不知的好。匆匆一过客,对壶饮酒人,如此说话也自在。不过老伯你还是少喝些好,酒驾可要不得。”
“小兄弟真是妙人,文采出众却不像那些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老者觉得他说话新奇,但却字字珠玑极具深意,想到秦国不正是缺了这类文采斐然的年轻人吗。便又起了招才的小心思,有意无意地试探道:“想不到周国也又如此青年才俊。”
“听老伯你的意思,你不是周国人?”顾晨疑惑地看了眼老者,发现他脸色轮廓鲜明确实不像中原地带的人,现在才想起来身子下的不就是唐武云的马车吗,随即恍然道:“你是秦人?”
老者笑着点头又说道:“如今天下大势尽归秦,小兄弟你有没考虑投身秦国呢?以你的才智定能在秦国崭露头角的。”
“我终于知道秦国强盛的原因了。”
“何因?”听见有人夸秦国,老者很高兴,略带酒意而红润的脸颊因为笑容而凸起,活像一个老寿星公。
顾晨也被这笑容感染跟着笑道:“你看,就连你这么一位赶车的马夫都懂得为国游说拉拢人才,国家又何愁不强胜呢!”
“那你是意动了?”老者以为他说动了顾晨,岂料他只是摇头喝酒,笑而不言。老者心想既然不能动之以情,那就晓之以利,不由又说道:“那秦王是当世少有明君,赏罚分明,你若有大才,将来必定能荣华富贵,携娇妻美眷。”
老者说到娇妻美眷,却让顾晨想起了那夜的小仙女,不由打趣道:“那可有仙女?”
“秦地美女何其多。”老者又细打量顾晨容貌,见其俊美天下少有,观其言行得体大方,即使面对自己这么一位赶车的马夫也能和颜相谈,文采品性都不差。他自认阅人无数,不会看错人,思起府中一事,现在再看顾晨真是越看越满意,说道:“我就有一小女,正值芳龄,也是绝色无双,小兄弟若是真有意入秦,我将其许配给你也可。”
“噗呲!”顾晨这一口酒都没咽下去全部贡献给了马屁股,他被酒水呛到,干咳了许久才缓过气来,说道:“老伯,感情你不止给你们大王拉客,还瞅着给自家拉女婿呢?可惜了,你家女儿再漂亮我也不会娶的,我已经心有所属了,这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得了我还是回吧,别回头你又想起个孙女来。”
“老伯,请你喝好酒,你那马尿赶紧丢了吧。”将手里的酒壶丢给老者,顾晨拍拍屁股跃下马车,正要走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再跟你说一句,这国家兴亡,匹夫无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才是。”
他丢下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很潇洒地消失在了巷口。
“只此一句,就是国士之才,此人定要归秦。”留下老者坐在马车前细细咀嚼,为能遇此良才而兴奋,想要痛饮一番,又想起刚刚对方将自己手中的三杯烈比为马尿,气愤道:“还是太年轻,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子又能有什么好酒。”
说着举起手中那壶贴有“夺魄”二字的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