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烟滚滚在王宫上空袅袅升起,西城下李淳望着灯火上的一团狼烟眉头一喜,笑道:“周罡你大可瞧瞧身后。狼烟俱起,殿下已经进宫。老夫可以给你个机会速开城门请降,保管你依然高官厚爵。”
一根羽箭没入在李淳马前的土地里,就是周罡的答复。这在李淳的意料之中,周罡若是可以轻易投降之人,他也不用费力给他下毒了。不过此刻大世子已经先下一城,形势对己方大为有利,放松下来的他看向城头多了冷静也多了疑心。
周罡站在城头,看他神情就知道情况不妙。不管宫内如何,他在城门就是要尽量拖延时间,城下的李淳明显已经生疑,只怕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布下的空城疑计。思及至此也知是要用上最后的手段了,他手背身后,开始给手下打暗号。示意他们备好火油,准备等李淳攻城之时再放火烧城门来拖延时间。
城头上的火把将材木烧的噼啪作响,火油的味道在城头上飘逸开俩,深秋的夜风忽大忽小,天不遂人愿的一阵大风来袭,瞬间就将城头上的火把吹熄了好几根。城头上忽地暗了下来,周罡的心也随之咯噔一声暗了下来。
果然有问题!看见城头暗下的火把竟然没人第一时间取下点燃,城下的李淳面露诡笑,手一展,吩咐一名偏将道:“你带人上前试探!”
“诺!”偏将领了十余人小心翼翼地接近吊桥,直到过了护城河来到城门下也没有人出来阻拦。就连周罡也只是站在城头,冷眼旁观。
李淳大笑道:“周蛮子啊周蛮子,你使得这计策不错呀,可惜了,老天也不帮你。”见周罡站在墙头沉默,他也不再废话,冷下声下令道:“来人!攻城!”
有鼓声四响,只见大队兵马从中间整齐地让出一条同道,立即有几十名壮硕的士兵扛着一根粗大的树干慢慢走到了队伍前头。
攻城锤!周罡面色一变,知道城破在即,勒令道:“快下去倒油,要破城了。”他则提弓站在城头。
只不过害怕被特别关照,城下的这些士兵将身体要害都隐藏在树干下面,哪怕是李淳的十五石强弓也不可能射穿两人合围的树干。扛着破城锤的士兵喊着口号,先是慢走再到慢跑,开始有节奏地加速冲向城门。李淳一直紧盯城头上的举动,眼看手下士兵都已经跑在河上吊桥,依然没人放箭阻止,心中大定,再次确定城楼上必定没有多少守兵,那周罡是在虚张声势。
攻城锤重重砸在城门上,发出一声声的砰砰巨响,不断有尘土从门上落下,厚重的城门开始扭曲变形,有断裂开的木板从包裹城门的铜皮上扎出。伴随着这些士兵整齐的号子,门后的横木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开,下一刻西城门被攻城锤撞破裂开一个大洞。这些破门士兵全都训练有素,放下树干,取下后背的刀斧,在破口上开凿,很快就有人钻进破洞,将横在门后的其余横木卸下。
伴随着吱吱呀呀的推门声起,西市大街在门洞后像是一个毫无遮挡的美女展现在人前。
街上还有隐隐灯火,让李淳眉开眼笑,大手一挥吼道:“进城!”
手下的士兵一个个昂天嚎叫,犹如进了羊圈的饿狼,争先恐后地朝城门口挤去。他们都是做着从龙之梦的私兵,无一不被许以重利。个个心里藏着小心思,在寒风中焦急等待半天后,随着城门洞开,心里的小黑暗被无限放大,被丑陋的**占据。
李淳身旁有食客看见士兵的疯狂姿态面色担忧,小声提醒道:“李大人,是不是约束下他们。
”他也是文士,见过古来不少兵祸的记载,知道这些士兵一旦没了约束只怕会在洛邑城里闹出大乱子,城里可还有他的家眷。
李淳却摇头说道:“正是士气可用之时,突然约束只会令将士心生不满,切由他们去吧。”他需要的就是士兵们的狼性,如此才能成就今夜大事,太过理性的士兵造不了反。
两千多人挤进城门口,即使没有阻拦一时半会也走不完。周罡站在城头见李淳并没有随手下一起入城,眉头紧皱,这与他的计划相左。原本想趁李淳进城时再一把火烧死他,这样群狼无首,这些私兵也掀不起大风浪。
眼看城门下已经挤满叛军,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周罡颇有些遗憾地吐了口痰,搭弓拉弦,将箭头在火把上引燃。
李淳其实一直关注城头上周罡,黑夜里猛然出现的这一小撮火点,让他瞳孔一缩,大叫让手下快往后退。
可是已经晚了,周罡上弦松劲一气呵成,一团火苗像是黑夜里的流星划过,落在了城门口的地板上。
耀眼的火苗由一小撮瞬间蔓延笼罩住整个城门,把原本黑洞洞的城门口映得一片明亮。火焰中的人开始嘶吼嚎叫,凄厉的声音贯穿云霄,也刺破了李淳的耳朵。不断开始有火人从城门冲出跳进一旁的护城河,扑腾两下就没了动静,更多得则是在火焰中化作了焦炭。横倒在城门中的那棵巨木和巨大的城门都成了很好地燃料,大火中燃烧出的烟火气,还有淡淡的烤肉香气混杂在一起,就像是西市集上的那些烤肉摊子的味道。
只不过以前令人口涎欲滴的香味,让没能挤进城门口而逃过一劫的兵卒们纷纷呕吐不已,他们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吃肉了。
“杀敌!”城头上的周罡面露狠绝,掉转箭头朝漏网跑进城内的士兵射去。
四个手下也都搭弓杀敌,可怜那些人还未从惊慌失措中惊醒过来,就被城楼上弓箭射杀。百十人被五人的弓箭吓得四处逃散竟不懂得登楼反击。
直到手中的弓箭射完,周罡才悻悻地放下长弓命令几人撤退。城门已然坚守不住,等门口的火焰灭下,对方就该杀进来了。回望了眼城门上的大火,他心绪起伏,透过火墙他甚至能感受到比火焰更甚的李淳眼中的怒火。用力举起长弓,拔出一具尸体身上的羽箭,搭弓拉弦一箭射向对方,他自己则头也不回地步入黑暗之中。
羽箭穿过城门的火焰,带着火苗射向李淳,只是距离太远,最后失去力道落在三丈之外,箭身斜插进土中,尾部的羽毛还在燃烧着。
地上摇曳的火苗映在李淳眼中,这是战场上不死不休的战书,他打马慢慢走向前,突然纵马跃蹄踩在了那枝燃烧的火箭上,将它重重踩进了黄土中,一丝火焰也掩熄在马蹄之下。
“灭火,进城!”……
今夜的洛邑注定不平,寻常百姓躲在家中听见时不时传来的厮杀声瑟瑟发抖,有胆大的也只敢趴在窗缝之上悄悄窥视。
颜崇尚站在顾府门前,他身后是十几名好手都是战场上下来的虎狼之士。要杀顾晨是李淳的意思,只说此人不识好歹留不得。今夜特意让他派人来此要将顾府上下杀绝,他心有不忍,于才于人,他都觉得顾晨是大周不可或缺之人才,奈何道不同。站在门口犹豫半天。就看见王宫上方狼烟飘起,知道大世子已经进宫,长叹一口气,挥手示意动手。
“就当老夫送你一程吧。”颜崇尚叹息声未落,顾府的大门就自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娇小的女娃。她顶着一个丸子头,引向门前这群持刀的虎狼士兵,脸上不悦地念叨着:“要是让你们把门撞坏了,管饭的回来又该唠叨了。”
士兵们面面相窥,都被眼前这位胆大的女子弄迷糊了,心想莫不是他们手中的刀剑都是假的?这个女娃子竟不害怕?
感觉空气中有些安静,安幼鱼揉揉迷糊的眼睛,确定他们还在眼前,跟着打了个哈气嫌弃道:“你们到底是来杀人的还是看门的?杀不杀?不杀我回去睡觉了。”
这话如同挑衅,士兵登时眼露凶光,可不再管你是不是女娃,反正他们今日就是来灭门的,其中一个举起手中的刀大吼一声就朝安幼鱼砍去。
“这就对了,早点杀完回去休息。”安幼鱼静等刀刃临头,心里默念:“师傅师傅,你可看清了,他们都是要杀我,我才动手的。可不是随便要杀人。”
没有刀刃入肉的声响,因为士兵的刀身被安幼鱼轻松用两只手指夹住,只是稍微用力一扭,长刀就应声而断。“你们要不一起上?节省些时间,我还要去给管饭的烧水,忙活一夜他一定脏死了。”
“该死!”知道眼前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娃,那些士兵都收起轻视之心,散开位置围成了一个扇形,手中的长刀从四面砍向她。
安幼鱼眼前一顿,好像所有人在她眼中速度都变得极慢,嘴角悄悄扬起,想起以前师傅杀人时候吟诵的诗句,“陇山之始孤叶落,寒萧夜杀声。君慢慢,卿慢慢……”
翻飞起的火把,银花璀璨,花中的人口吟长诗,双目平静,手中起舞,美的像一副画。只是这画中的仙女脚下却是横尸交错的修罗场。
李淳自以为重视的十几名好手,在安幼鱼手中过不下一个回合,就全被她拍翻在地。一人一掌,也只需一掌,就全无气息。
安静地街道上只剩下颜崇尚这个老人和安幼鱼这个女娃。
沾染血液的小手向颜崇尚礼貌地伸出,安幼鱼柔声问道:“老爷爷,你也是来杀人的吗?小女子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