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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修罗场
    今夜的修罗场又何止一处!

    二世子府门前柳下,到处是暗红色血迹,围府的内河都已经被血液染红,上面还漂浮着几个死人。世子府大门残破,从门口到府内廊道到处都是死人,有披甲的士兵,也有下人和婢女。

    厮杀声并未停止,仍旧从后院传来。

    昔日宴请顾晨的湖心亭,姬襄领着府上的护卫被逼退在亭上,不得已立起大盾依靠地势苦撑。他的对面岸上,是王元元亲率的数十个禁卫老兵。

    满心满眼都是财权二字的王元元可比颜崇尚心狠许多,见姬襄据守不出,也不着急下令强攻,喊来侍卫竟将他府上的妻妾子女拉到湖前,喊话道:“二殿下,你慢慢守着,王某不急,只是王某的这些手下可没什么耐心。”王元元浑身上下商贾之气,行事作风可没有读书人的正气,说话之间就开始对姬襄的几个美丽妾侍动手动脚。

    “王元元,你好胆。如此禽兽不如,就不怕不得好死?!”姬襄站在侍卫身后满眼通红,怒火已经让他眼球上的毛细血管爆裂,此刻就像只嗜血的野兽一样,如果不是有侍卫强行拉扯,他已经抓刀杀过湖上栈道。

    王元元捏起一个美妾的下巴,狼顾一般回望姬襄,恶狠狠道:“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王某怎么个死法自个清楚。打小有术士算过命,批得是沉鱼挂,非祸水不可亡。所以我一心只沉迷于钱权不近女色,不得好死只怕还找不上我。”

    他说着将姬襄的美妾重重推倒在地上,指着一干妾侍冷声喊道:“来人,绑了她们的手脚,统统丢进湖中。看看我们的殿下救是不救这些红颜祸水!”

    “王元元!”姬襄几乎是咬着牙吼出来他的名字,眼看美妾被人一个个抛入湖中不停挣扎,他只得狠狠别过头去,不敢再看,深怕自己忍不住冲杀出去,一了百了。

    湖水咕嘟咕嘟冒了些水泡就再次平静下来,王元元见这样都引不出对方,脸上的肌肉抽动,不知又想起什么“好主意”,反讽道:“不愧是二世子,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淹死,这样都不为所动。”他别过脑袋又打量起剩下的世子妃和姬襄的小儿子,带着诡笑道:“王某管钱粮,善做买卖,今天不如跟你做一个赔本买卖如何。”他换上狠戾的笑容,比划手指由一根换做两根继续说道:“你一个换你家妻儿两个,如何?”

    眼看姬襄终于有些犹豫挣扎,王元元悄悄示意将小孩口中的布条拿掉,登时哭声凄厉道:“阿爹,救我!玉儿害怕……”

    “怎么样?考虑清楚没?我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这么好心的。”

    姬襄心情沉重,他知道,即便自己出去了,王元元也不可能放过家人。这也是对方阴狠之处,想让让他心生愧疚,借机打压士气。听着儿子的呼叫声,他心如刀绞,不停悔恨,明明已经算计到了一切,为何又让自己落入这样的禁地。他先是恨自己,又开始恨林行道,而后就是那个口口声声做交易的女人。

    他的嘴唇都已咬出血液,腥咸刺激着味蕾,也带着怒火刺激他的神经。平静的湖面和哭嚎的儿子,还有满脸灰白已经知道结果的妻子。姬襄怒吼一声,抽出一个侍卫的腰刀,疯狂地砍击在亭中的圆桌上,发泄自己的愤怒,口中嘶吼着:“该死,该死,你们都该死!王元元你该死,林行道该死,香菱也该死!”

    “啧啧啧!你这般奴家可是会很伤心的。”园子里乍然出现了一个意外的女声,姬襄寻声而去,怒吼道:“你还敢来!你竟然还敢来!你说的帮手呢?!!在哪?”

    王元元则更加有趣,他不认识香菱,只见这女青衣白袍,头上扎的却是一根红绸带,映照着被夜风吹红的俏鼻,举手投足间无一不让人心动。就连一向不近女色的他,心跳都慢了半拍。摇晃了下脑袋,将失魂收了回来,王元元笑道:“这位姑娘不会也是殿下的红颜吧。”他说话时还将眼角带向姬襄,若有所指,显然是见到姬襄激动的神态误会了。又说道:“不知这位姑娘,二殿下又舍不舍得搭救呢?”

    说完挥手指去,想让手下将香菱抓来。只是这弹指一挥间,就听见唰唰唰的几声腰刀出鞘,王元元身边的禁卫中突然有人倒戈相向,将手中的腰刀抹向了身旁的队友。一时间局势颠倒,事发突然,不止王元元没反应过来,姬襄也不明所以。

    等到香菱款款走来,站到湖边,一柄长刀已经架在了王元元脖子上。

    “你是谁?”王元元怒目圆瞪,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的手下为什么会叛变,他们大都是跟谁自己十几年的人。香菱的笑很美,离到近处更诱人,只不过现在的王元元无暇欣赏这份美妙的诱惑,只能任由对方上下打量自己,淡红色的双唇吐出兰香道:“听说你算过命?”她咯咯发笑继续道:“不巧,奴家也算过,老先生说奴家是天生的红颜祸水。”

    话声落下,王元元似是看到了什么恐惧的事情,眼中终于出现了慌张,而香菱则搭在了抓刀士兵的手上,轻轻拂说了声:“杀了吧!”

    长刀起头颅落,王元元的脑袋在湖畔滚动了几圈就掉进了湖中,血腥气引来许多鱼儿叼啄,头颅上瞪大的双眼慢慢被阴暗的湖水遮挡,消失。

    姬襄的妻儿劫后余生,惊恐未定,刚获得自由就飞快冲进湖心亭,抱住姬襄不住哭泣。唯独这位世子眼神冷冷地看着还在湖边微笑的香菱,他心里想到得更多更远。

    这个女人太可怕,能将汉人安插入王元元身边十几年,难保自己身边的护卫没有她的人。思及至此,再看向身旁忠心耿耿的这些侍卫,他开始不确定了,若在往日他必定要杀了这个女人以绝后患。可时至今天,他又想起了自己交给对方的那卷竹简,不由怀疑让汉人插手到底是对还是错。

    ……

    城门大火最终被熄灭,死伤不多,只是剩下的那些士兵都心有戚戚,再没冲杀进城时的那股气势。周罡早已经撤走,李淳害怕夜长梦多,也不敢再停留,领着手下士兵直奔王宫。

    城楼烽火是他与姬丹定下的暗号,狼烟起则宫门破,想必此刻姬丹已经杀入后宫了。一念至此他更无暇管逃走的周罡,一心只想快些进宫,不由夹紧马蹬,抽动马鞭催促手下士兵加快了步伐,赶往宫中。

    此时的王宫,大门敞开,城楼上还依稀能看见有许多禁卫的尸首披挂在墙头,可见先前的战斗之惨烈。

    一路从守阳门进来,原本干净的进殿大道也是满布尸体,血液在石板地面上凝固成一层厚厚的血痂,踩在上面粘粘稠稠,让人极为不适。

    李淳骑着马,马蹄落下就像是踩在果酱上,溅起粘稠血液,也不知带起了什么血肉。落在一个新兵眼中,让他恶心地刚想趴在一边呕吐,却发现草丛里也有一具瞪大双眼的尸体,吓得将嘴里的恶心污秽又给生吞了回去,握刀的手不也不住颤抖,关节紧紧捏到泛白,想要依靠长刀给自己带来勇气,应付眼前的修罗场。

    “怎么如此安静?”食客小声犯疑看向自家主子,李淳只是大概扫看一圈,便说道:“应该是退守到大殿去了吧。”这地方空气中夹带着烟火与血腥气,令他厌恶,又催促士兵走快些。

    这份安静一直持续到了后殿,李淳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大殿的石阶上站着一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一直等到李淳和他手下的士兵全都进入巨大的广场上时,才冷声道:“李司寇接旨!你犯上作乱,举兵谋反,现以谋逆判你死罪,你可知罪?”

    “唐武云?!”李淳的目光如箭仿佛要刺透对方的心脏,将他钉死在石阶上。

    只可惜目光杀不死人,唐武云依旧自顾自地念着手中的圣旨:“新王仁慈,念你乃朝中老臣,赐你全尸体。钦此!!!”他顿了顿,看着慌乱的广场,又大声对那些士兵喊道:“你等受奸人蛊惑,若能及时醒悟放下刀兵,一切既往不咎!”声音洪亮,在广场上回荡,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广场四面的墙头上就出现了许多手持弓弩的甲士。

    “不要信他。”李淳目露寒光,唐武云在这,又不见大世子,只怕今日之事是凶多吉少,不过他心中不惧,身后有两千士兵是他的底气,他冷冷说道:“唐武云,亏你自诺忠于社稷,忠于王上,没想到也是背信小人。深夜带兵进宫,是也想做那谋逆之徒吧。”李淳倒打一耙,是想稳住身后军心。有这两千士兵在手他未必不能挟姬倡为王,他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那位三世子懦弱胆小,在自己控制下执掌朝政或许也不错。

    “李司寇,你还不知道吗?王上昨夜崩了!所以如今的监国世子倡,就是新王!而我现在自然也效忠与他!”唐武云眯着眼观察李淳神情变化,见他好不吃惊,更笃定心中猜测,王上之死果然与他脱不开关系。语气更冷了几分道:“看来李司寇早就已经知道了,怕是昨夜之前心中就有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