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从外表上看它确实很像是一根鱼线,只不过顾晨细细查看后才发现它与鱼线又有所不同,是种看不出材质的东西制成的。他顺着这根晶莹剔透的细线一路探去,发现它的端头连着一节木枝,应该是一处机关,只不过不知刚刚自己若是绊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半蹲在地上思索不解,突然听见有人在上方飘下一句话来,“你刚刚若是踩上去,或许会给我省下不少麻烦。”
顾晨猛然抬头,发现树杈上站立着一个人,他一身黑袍,手里抱着青铜剑,正用轻蔑的眼神俯视他。
其实不用他这一副死人眼般的神情,光听话语,顾晨就知道对方不是朋友。
“你与后头那些人是一伙的?”
黑袍人没搭理他,似乎还在烦扰顾晨为什么不早早踩上机关死掉,又或许再想怎么杀掉他。
顾晨可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不是朋友那就是敌人,他故意举起手来像是打招呼喊道:“喂,你这家伙有点没礼貌呀,问你话呢!”
他故意喊得很大声,分散对方的注意力,而后另一只手猛然拍在高举起来的手腕上。
“嗖嗖嗖”三枝袖箭从宽大的袖口射出。出其不意的一击,黑袍人显然也是始料未及,等到三枝袖箭飞到面前,才堪堪出自本能地拔剑抵挡。
还是个高手!顾晨大感倒霉,袖箭的第一次登场就失利,让他有些沮丧。
黑袍人成功把三枝弩箭都抵挡了下来,也十分狼狈地从树枝上掉了下来,这令他十分恼火。没想到设置机关没有让顾晨上钩,反倒是让对方戏耍了一番。
“你找死!”青铜长剑在树干上绕过一圈刺向他,宛若青蛇。
比起介休来可慢多了,顾晨向后跃去时还有心思胡想一番。只见他突然抬起一肢胳膊,冲飞扑而来的黑袍人狡黠一笑,手上做出与刚刚射箭时同样的动作。
黑袍人眼神一凛,对刚刚那三枝突袭而至的短箭颇为忌惮。眼看这个家伙又使出相同的动作,他连忙扭转腰身,将攻势停住。
只不过预计中的短箭并未到来,再看站在原地大笑的顾晨,知道自己又被戏耍了。
一想到自己接受主上任务时候,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个大周顾太史一定手到擒来。今日却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纰漏,还接连被戏耍。怒气涌上时,只见黑袍人大喝一声,手中的青铜剑比刚刚那一刺还要快上好几分,冲顾晨飞射而去。
这次差不多了,有介休的味道了。顾晨还有闲心评头论足,等到对方即将到身前时,突然喊上一句:“小心暗器!”手臂再次向前伸去。只不过这次黑袍人笃定他手中已经没有暗器了,身子速度不减,直朝他刺来。
“嗖嗖嗖”三道黑影,再次出现在顾晨的袖口中。
等三道黑影在黑袍人眼中放大,他才大惊:“中计了!”
“无耻!”简短地吐出两个字,黑袍人只得再次挥剑自保。不过他先前来势凶猛,此刻再收势也已经有些来不及了,长剑荡开两只短箭,勉强避开要害,但肩头上依旧中了一箭。
穿肩而过,威力之大竟是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窟窿。
顾晨砸吧砸吧嘴,还有些不满意道:“近距离杀伤力貌似不够呀。”这种贯穿伤非要害可不是什么重伤,况且如此穿肉而过,箭头上的毒素也无法很好地发挥出来。
黑袍人稳定身形,察觉伤口有些麻痛,持剑的右手有些失去了知觉,“箭上有毒。”语气平淡,已经从刚刚的愤怒中走了出来,渐渐平静下来。他对顾晨的轻视已经收了起来,在将其放在于自己对等的位置上之时,之前那些被戏弄的不忿反倒成了对手本事的肯定。
只听他淡淡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将把你放在真正的对手位置上。”
甩了甩已经麻痹的右手,他又将长剑换至左手,慢慢向顾晨走来,每一步都充满谨慎。
顾晨没想到对方现在反而冷静下来,暗道此人不好对付。左右两边的袖箭都已经用完,只剩下……他瞥了眼腰间的竹筒,只这一瞬间的分神就让对手瞧出了破绽。
一步三丈缩地而来,下一刻剑已经落在胸前,当真是快,只着一步间已经不下于那夜介休的一剑,这个黑袍人的左手剑竟比右手还快。
当着心口重重的一剑,只不过那剑刃顶在心口,却不得寸进。黑袍人眉头一拧。剑尖传来的坚硬似肉非肉不知何物,心中疑惑和惊惧同起,暗想难道真有人将肉身修炼到金石不惧的程度?那不是天阶才有的修为吗!难道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已经有了这么高的修为了!
这个念头只在黑袍人脑海中闪过就被他否定了。眼前这人若是有这般身手,哪还需使那些见不得光的暗器暗算。
“嘻嘻,没见识了吧。”顾晨故意不告诉他自己胸口藏了面特制的护心镜,假装神秘道:“你杀不死我的。”一边说着令人分心的话,其实手里边已经将一截竹筒拿了出来,同时一个贴身上前,他没有武功招式,脑海里想到什么就用什么动作。这会正学着以前电视中看到的靠山贴,一下子就用肩膀把眼前这个黑袍男人顶了出去。手上也不停,顺带把火药竹筒一起丢了过去。
黑袍人被顾晨的大力撞飞又瞧见一个黑影飞来,有了先前袖箭的教训,知道这小子诡计多,不敢掉以轻心,侧身让开。
顾晨心头一喜,他还担心对方一剑把竹筒给劈了,现在竹筒落在对方身后可正中他下怀。
黑袍人扫了眼身后的竹筒发现没有什么异样,不过他也曾经是在生死边缘徘徊多次的游侠,从刚刚心里仿佛就有声音告诉他要离这个竹筒远一些。
再看自己的目标,那个小子丢完竹筒后又连退了好几步,躲到了一棵大树之后,他立马觉察出不对劲来。一种未知的恐惧在心里头蔓延,可又实在不知这个竹筒有什么可怕的,直到……
顾晨一直躲在远处,看着那个黑袍人阴晴不定地观察落在地上的竹筒,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原本还指望只是让对方受一些伤害来着。只等那竹筒滋滋冒出青烟,黑袍人再跑已经来不及了,一声巨响之后,他全身上下被碎铁片糊了个满满当当,一双眼睛都被扎瞎了。
顾晨见状,抽出腰间的匕首,飞扑上去,一刀扎在了他的后背上。眼看匕首直没到刀柄,还没等他松一口气,黑袍人剧痛之下,竟是单手就将他从后背扯了下来,重重甩在了一旁树干上。
顾晨只觉得喉间一点腥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五脏六腑如同火烧一般,这一撞已然受了重伤。
这人好强!感觉眼中的景色有些模糊,黑袍人化作好几道虚影在原地抓狂,拿着长剑胡乱挥砍,将那些杂草树枝斩得漫天飞舞。他不由庆幸对方刚刚被炸虾瞎了一双眼睛,不然自己肯定要被砍成七八断泄愤。这个黑袍人是他见过的仅次于介休的高手了,出手杀招,只怕安幼鱼对上他都有所不及。若不是对方轻敌,一再被自己暗算到,现在他早就成了对方的剑下鬼了。
顾晨不敢再贸然靠近对方,慢慢在草丛中挪动身体,生怕惊动对方。
那人还在原地大喊:“阴险小人,你出来,我们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谁上谁傻子呢,顾晨还在可惜,身上的袖箭已经用完了,不然这时候给对方来一下,必定能送他归西。
这时不远处的草丛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一同传来的还有许多人的脚步声,应该是被刚刚那声巨响吸引来的。当心是追兵来了,他只好惋惜地丢下这个受伤的高手,扭身钻进林子里继续逃命。
来人踩到了顾晨刚刚避过的那根丝线,无数由木条削成的长枪从上方扎下,登时惨叫声四起。
会中陷阱的绝对不是自己人,是大周的士兵赶来了。原本还在疯狂的黑袍人,听到这些惨叫声瞬间就冷静下来。他站在原地旋转着身体,用耳朵请听身旁的声响。口中有白气缓缓呼出,与晨间林中的雾气融为一体。黑暗中感官更加灵敏,脸上的伤痛放大了无数倍。他还能听到鲜血从双颊上滴落下来,落在泥土里的细微声响。不远处那些惨叫声很快就平静下来,黑袍人知道他们看到自己了。
不知道对手还有多少,但他知道自己完了,不是因为这群敌人,而是他现在的状态绝对无法走出这片异国他乡的山林。想着他抓剑的手又握紧了几分,其实相比死亡,他心里想的更多是无法完成主上的任务,心中愧疚,只希望其余队友能杀了顾晨……
两国边境上的这场刺杀很快就复为平静,只有两声惊雷,惊走几只冬眠蛰伏的鸟兽。死了一些人,走丢了顾晨。林行道赶到现场时,手下士兵正围困着一个双目以瞎的剑客。那把比一般长剑还要长上许多的青铜剑被那个黑袍人拄在地上作为支撑。旁边地上已经躺了一圈手下的尸体,应该都是这瞎剑客的杰作。他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如果不是偶尔还看看见微弱的白气从对方口鼻中吐出来,甚至会以为他是个死人了。
林行道沉声说道:“你不是鲁国人。”
黑袍人一怔,脸上已经结痂的血块被他的表情动作撕扯裂开,又有新的血液流了出来。听到林仲文熟悉的口音,他咧开嘴笑了,说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咔塔库屠酉!”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长剑抛起,自己则张开双臂迎接它的落下,直到那柄剑插入他仰起的胸膛,这个黑袍人口中吐出了最后一口白气,终于安静地向后倒去。
林仲文已经愣在原地不动,黑袍人口中模糊不清的话其实是一句齐地方言,大意就是:“王妃向您问好!”这是在齐地也少有的方言。大齐与异国相交,国中也有许多造型各异的域外人。林仲文的祖上就有一部分异国血统,这句方言就是他家乡的异国语,齐国现在应该只有一个人知道。
“阿囡!”林仲文看了眼已经死透的黑袍人,吩咐手下道:“也是个人物,将他埋了吧。”
有护卫听见他刚刚说的话,疑问道:“将军认为他不是鲁人?”
林仲文淡淡说道:“那只是我诈他的,这般舍身赴死,应该是鲁人了。”
虽然心里还有疑惑,但细想这人的行为也确实与鲁人挺像,护卫将信将疑,见自家将军要回去,又提醒道:“将军,那个顾大人还没找到!”
林仲文头也不回只是说道:“如今情况有变,川山军擅闯我国境内。我们应该抓紧做好应战准备,不能为一人延误了军机。派一个小队继续搜索,其余的人听令,整备好队伍继续出发,赶在中军到来之前把营地驻扎好!”
“诺!”
……
林行道跟着老头进到后屋围炉而坐,看见老头将炉上的水壶取下替他倒了碗茶水道:“试试,老头用古法泡煮的茶水。”
碗里碧绿色的茶水冒着淡淡茶香,与那些飘着各种香料的煮茶完全不同,但是很像顾晨家的那种泡法,让林行道为之一愣。
老头也看出他神情变化,笑道:“怎得?这茶不合你胃口?”
林行道小啄一口,感受先苦后甘的滋味在口腔中回荡开,再说道:“不是,只是我有一个朋友,他煮茶的法子与你有些相像,所以才有些感慨。”
老头愣了下说道:“许是你那朋友也看过圣贤之书吧,老头子我这煮法就是在那书上看的,只是始终不得要领,圣贤所饮之茶据说香醇清雅,回味无穷,老头子的茶与之相比还差的远。”
听老人这么说,林行道才将碗中的茶与顾晨所泡之茶粗粗做了对比,发现顾晨手的茶叶比老头更加香醇,手中这一碗茶留下的滋味,甚至不如顾府上的一杯。只是他对茶的兴趣都没有酒大,粗饮一碗后,就不再此话题上停留,直接切入主题,从怀里掏出铜牌递给老人,认真道:“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并且成为大齐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