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碧波风涟漪,孤舟渡影别情意。一柄青伞同遮雨,情在心头绕青丝。
——雨玲珑
顾晨在山林中胡乱跑了一圈很悲哀地发现自己迷路了。这里每一棵树都长的一个样子,身后一直有人追赶的声音让他不敢停下脚步,他只好一条道路走到黑。为了防止绕圈更是认准的一个分方向一直往前跑。等到阳光乍现,他才发现自己穿出了树林,迎来一大片的平原地,在阳光下衔接着一片大湖泛着耀眼的金光,宽广的湖面上还停留有一叶扁舟,十分惹眼。
不过虽然眼前开阔了,没有了树林的阻碍,他也很快被身后的追兵发现了。
顾晨往湖边跑去的同时还扭头观察一下身后追兵,还有十来人的样子,个个手持长剑,估算着自己应该不是他们的对手,他只想着游到湖中小舟或许就能甩开这些人。
只不过身后之人显然也看出他的打算,大声提醒同伴。
顾晨只顾着最快的速度跑到湖里,却忽略了一件事情。这里是平原,四处都没有遮挡,身后那些追兵一个个又都是使弓的能手。
几道破空声传到耳中,立马就有箭矢封住了他的前路。紧接着刺骨的疼痛传到脑中,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中箭了!”
低头能看到从腹部透出的一寸箭头,他只觉得全身的热量都向这个伤口涌去流逝。
“难道是要死在这里了?”还来不及再想其它,弓箭的力道带着他一个踉跄扑到在了地上,只是在失去知觉前,看到水面上有一道青绿色的身影破湖而出,向自己掠来。
这是一个绿衣女子,踏过那叶扁舟,如同跷板一柄油伞被挑到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又落入女子手中。跟随这女子一同掠向被箭矢射倒在地的男人,她手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更像一曲好听的催眠曲,相伴顾晨彻底陷入了昏迷。
等她落下之时油伞在半空中撑开,翩翩飘下,宛若仙女,直面又一波的箭矢。她只不过手中衣袖挥过,就将那些箭矢卷在其中在地上排列住一条横线。
“周人,越界者死!”声音冷若冰霜,将那些追兵喝止在原地。
来人面面相窥,他们身上还穿着周国兵卒的衣服,所以才被女子误会为追杀鲁人的周人士兵,而顾晨也被理所当然地认做了鲁国人。这些人任务在身,不是突然出现一个女子,三言两语就可以喝退的,哪怕这个女子看起来功夫不弱。
几人相视一眼,就决定连同这个女人一同解决。只看他们目露凶光,女子就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手中油伞缓缓收起,动作轻盈,只等这群人越过那道箭矢组成的界限,才堪堪合好。
对手有七人,七把剑,但女子手中的伞时而如刀横砍,时而如剑直刺,又时而如枪斜挑,辗转腾挪间,七名好手竟然还没碰到她的一丝毛发。
好强的女人!看对方招式轻松惬意,几人心中都有定数,怕是加起来也不是这女子的对手,瞬间就决定由几人拖住对方,分出人来先将昏倒在地的目标解决,完成主上的任务。
“可恶!”女子被六人黏住的瞬间就猜到他们的打算,皓齿咬紧。她本不想杀人的,所以才与这些人纠缠许久,原打算让他们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些人如此执着。要救人就必须要杀人,手中的油伞瞬间再次张开,化作圆盾。说也奇怪,这些人手中的青铜剑无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可却偏偏划不破一把油纸伞。
女子挡住六人手中利刃的同时,扭动腰肢纸伞在她手中就像微风中的垂柳,轻盈有韵律的浮动。在六人眼中,他们围住的不是一个敌人,而是身材曼妙正翩翩起舞的舞娘。只是这舞姿虽美,带来的却是死亡。
杀向顾晨的那人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同伴在那女人手中都没走过一招就全被伞沿封喉,他只听见身后有嘶嘶声,不免好奇回头查看情况。这一幕,令他手中的长剑都滑落在地也不知。六人六个位置,全都诡异地仰头跪在地上。他们脖颈上都被切开了一条细长的切口,大动脉的血液受到压迫从切口喷射向半空中,而那名女子则撑着那柄油纸伞,在这一幕血雨下慢慢走来……
感觉身子像是在一张摇篮中左右摇摆,让人舒服的不想醒来。只是肺腑间火辣辣的痛瞬间将这一切的舒适感全都赶走了。顾晨缓缓睁开眼来,映入眼帘是先是一个淡绿色的背影。想要撑起身子,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令他忍不住呻吟。
“你的箭伤不重,没有伤到要害,但五脏六腑受了内伤,还是不要乱动的好。”是女子的声音,而且是好听的江南女子的声音,虽不如安幼鱼的甜,也不如咕儿的清脆,但自带柔美,让人感觉软绵绵的,有种想深陷其中不自拔的臆想。
“谢谢姑娘相救。”他只能撑起半个身子,这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小船上,刚刚模糊中的摇篮应该就是正随波逐流摇晃的船板。将后背轻轻倚靠在船沿,粗略地检查了下身体,发现后背穿透腹部那枝已经被取出来了,还做了简单的包扎。正如女子所说伤势并不严重,他全身的痛感都来自五脏六腑。猜测应该是被那黑袍人的愤怒一击砸在树上造成的。刚刚逃命时精神紧绷还没有察觉,现在松弛下来,疼痛就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
女子好像是在清洗东西,半个身子前倾伏在水面上,将后背完美的曲线留给顾晨大饱眼福。只看这身姿他就能断定对方一定是一位美女。只是对方说完一句话后就一直不再答话,让他觉得有些尴尬,沉寂了片刻想着打开话题就说道:“我姓顾……”
几乎是同一时间,女子也开口道:“雨玲珑!”她说的应该是名字,也把顾晨的自我介绍给打断了,没等他再补充,那女子又继续道:“你怎么跑到周境那边去了,不知道现在两国正准备开战吗?”
“呃,不小心迷了路。”鬼使神差地顾晨撒了个谎,还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玲珑姑娘是鲁国人?”
雨玲珑这时才回转过身来,手里抓着一把油纸伞,显然刚刚是在清洗这把雨伞,听他问的话,发笑道:“这里是鲁境,我不是鲁国人还是哪里人?”随即又冷下神情说道:“那周国实在可恶,我们鲁国与它时代较好,我们国公更是将最喜欢的公主都嫁给了那周王,没想到他们竟然忘恩负义。”
她说到后头几乎是咬牙切齿,眉头紧皱,顾晨还想插嘴解释一番,就听她继续说道:“还有那个周国的什么顾晨,最是可恶,听说就是他献策攻打鲁国。”转而又问道:“你刚刚好像说你也姓顾?你叫什么名字?”
对上她突然抬头望过来的怀疑的眼神,顾晨差点没再把内伤咳重几分,按着胸口,接着咳嗽掩盖自己的窘迫,对上这位明媚皓齿的女子,他讪笑道:“我叫顾北。”随口将姓与字搭在一起,他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庆幸刚刚没把名字报上来。心里也不由暗骂姬赐老头,甩了那么一顶黑锅在自己头上,升天了也没帮忙摘掉。
“鲁国人都那么狠那个顾晨吗?”他报着最后一丝希望垂死挣扎,雨玲珑冷冷说道:“是,我这样轻易不犯杀戒之人也狠不能杀之而后快。”随即警惕道:“你不是鲁人吗?为什么会被那些周人追杀?”她在边境遇见顾晨被周国士兵追杀,自然而然以为对方是鲁国人,这才出手相助,只是现在看他说话的语气和口音确实也不像一个鲁国人。
顾晨想了想,决定继续胡扯道:“哦,我是齐人,准备南下做些买卖,没想到在山林里迷了路,正巧碰见周人的军队,或许他们以为我是细作,所以才派人追杀我吧。”
雨玲珑将信将疑,不过她也知道周国陈兵边境之事,也不再多怀疑。只是知道对方不是鲁国人之后,她的就冷漠了许多,说道:“等你伤好了,就快点离开吧。鲁国就要打战了,留在这平白丢了性命。”
“那姑娘你呢?”湖面上的风还有些冷,吹过脸庞让顾晨起了一丝凉意,再眼前雨玲珑青丝随风吹摆的柔美,想起随后秦国大军将至,让他心头不由对这位初次见面的鲁国姑娘起了怜悯之意,“我在路上有听闻秦军也将兵发鲁国。”
雨玲珑点头道:“我知道,有人回来时说过了。”
没留意她口中的人是谁,顾晨直接了当道:“姑娘不怕?”
“为何要怕?”她随意的像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与国同生,与国同死,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说话间她的脸上再次泛起笑容,顾晨知道这个笑容不是给他的,而是一个由衷的幸福笑容,这更让他心里头难受。战争他没有真正见识过,但他知道国破山河在可不是简简单单中诗句里的凄美二字就能诠释的。想到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子,就要卷入残酷的战争之中,他心头又是拧紧,甚至有种想要冲到咸阳去质问那位秦君,“为何要发动这场战争”的冲动。心里也为这个素味平生的美丽女子为国的忠贞所触动。
雨玲珑沉浸在风中,顾晨沉浸在她的笑容中,两人一时无语,小舟就在湖面上慢慢摇曳。
……
林行道从棺材铺子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门外的咕儿早不知去向,但他知道,对方一定就在左近注视着自己,于是双手往背后一负就做翩翩公子的姿态离去。从出门那一刻他就不再是林行道,而是齐国一个偏郡受诏回国都的郡王,上过王室度牒的姜横,就连面孔也稍微易容换了一张属于姜横的脸。现在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一座郡王府邸,听风阁只是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至于其他可是一概不管。铜牌已经被老人收走,日后他与听风阁也再无瓜葛。
临淄的一切还如同十年前一样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林行道行走在街市之中并不觉得有陌生,不论是牙行找府邸,还是购置下人丫鬟,只用了半天时间,在金钱和身份的双重刺激下,一座郡王府就坐落在了临淄王宫的左侧不远处的官衣巷中。巷如其名,整座巷子里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他收购的这座府邸原本也是一位大官的府宅,只不过被治罪判刑抄了家。这在各国中都是常态,如同今日笑颜花牡丹,明日花谢剩枯枝,那好盆自然要再换一枝好看的花朵盛装。
这座府宅已经空置了很久了,傍晚林行道大张旗鼓地搬进去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在打听到搬进来的是一位回都城的姜姓郡王后,一个个却又熄了结交的心。谁都知道,如今王上姓田,姜虽然也是国姓,但许多人还是害怕犯了王上的忌讳,给自己惹上麻烦。毕竟十六年前的那场大清洗他们还记忆犹新。国中姜姓十不存二,大多都被发配到边疆僻远之地。也是这几年国局稳定,齐王才开始陆续召回姜姓贵族。但许多人都猜测,这不是齐庄王老来大发怜悯之心,而是想把这些漏网的贵族全都收罗在京都之中,更好地监视。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为了他那个傻儿子能顺利几位,这位对敌人一向冷酷无情的齐王要这些姜姓贵族一同陪葬都有可能。这些一向尚于明哲保身的官员们自然不敢上来结交,平白招惹麻烦。
思及至此,那些邻里的官员看向林行道的眼神也不免多了几分怜悯之意。林行道尽收眼底,不以为然。这个身份是他特意挑选的,原本这位姜横也确有其人,只不过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病死了,家中财产都被下人和当地府官瓜分。为了防止朝中追查,府官一直隐而不报。听风阁都有他的全部资料案籍。林行道选择姜横身份的那一刻,听风阁已经派人将当地的府官和郡王府原来的下人全都搞定了。以后不管谁问,都只会说郡王遣散家奴,奉诏动身前往临淄了。谁也不会知道现在出现在临淄的这个姜横就是十年前那位少年郎林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