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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回 遇故人
    林中孤影轻动,顾晨是被一只出来觅食的山狐舔醒的。眼前这只山狐十分瘦小,蜷缩在顾晨怀里也只有两个巴掌大。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成年的小狐狸,所以才会连个过冬的窝也没寻到,就把顾晨的胸膛当作取暖的被窝了。哪怕顾晨醒来挪动身体也没把它吓跑,应该也是饿急了,反而冲着顾晨吱吱叫唤。

    “算你运气。”山狐火红的毛发十分漂亮,皮包骨头的瘦小又惹人心疼。顾晨随即掏了掏腰兜,发现里面油纸包起的肉干还在。只是已经被湖水浸湿了,不过好在是肉干不是干粮,不然现在都成面糊糊了。

    将肉干分了点给小狐狸,他才撑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把衣襟解开,发现胸口上那三层铁板外加三层牛皮制成的护心镜从中间完全碎裂开来,那些变成碎片的铁块,只靠着牛皮的韧劲还勉强牵连耷拉在一起。再看护心镜下的胸口青紫了一大块,只要稍微触碰都能引起一阵撕心的疼痛。

    顾晨不由暗自庆幸,好在当初怕死备了块护心镜,不然今天就真的死定了。雨玲珑那一刺是真的使上了全力,虽然在半道就收回了劲道,但只出手那一瞬间的力道就碎掉了三层铁板,若是直接撞在身上,就该是连骨头带心肺都碎了。

    顾晨庆幸之下又是一阵咳嗽,从口中咳了不少鲜血出来,猜测自己再次内伤了。好在有了前几日的经验,他也没那么慌张。

    “只要养上几日,自己就会好了吧。”顾晨倚靠在树下自言自语,猛然发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个小瓷瓶。借着月色,他还看到瓷瓶下压着的一张小纸条。

    “一日三服,三日后内伤即可痊愈。”没有落款,但顾晨认得上面的字,想到应该是自己昏迷时,雨玲珑又折回来过,还留下了治伤的药,心里隐隐有些触动。这女人也是一个面冷心软之人,还真是与介休同款的师兄妹。

    初冬的山风始终冷飕飕的,顾晨拖着伤重的身体,总算是在后半夜的时候起了一堆篝火,把湿漉漉的衣服一脱,就抱着小狐狸烤起火来。

    他此时的心就跟这堆篝火一样起伏不定。这时候他才能真正静下心来思考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只是凡事从来都是细思极恐,经不住细想。事情从后往前倒,顾晨就想出了好几个明显的“破绽”。都说林仲文带兵及严,为何那么轻易就让几十号人混入了军中。又想到他突兀地将队伍分散出去,再到那些追兵丢下主帅不找,专门盯上自己,顾晨是越想越不对劲。这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林仲文要杀他!只有这样前后一切就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顾晨想到这时,只觉心里疼出一股凉意,原本天亮之后寻营回去的念头也打消了。小狐狸似乎也感觉出他突然颤抖的身体有异样,吱吱地叫唤了几声,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看来你还通人性。”感受到怀里的小脑袋十分亲昵地蹭自己胸膛,原本青紫生疼的胸口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像是有人为他清瘀按摩,让顾晨咧嘴大笑道:“你这头法还十分老道呀,来再给大爷加个钟!”

    “吱吱……”

    林中的黑夜就在这一人一狐的耍乐中过去了。

    ……

    山道间,马蹄声如雷鸣般轰隆响起,旌旗在尘土中飞扬,硕大的秦字在一堆白字旗中更为醒目。从山顶上望去,队伍绵延数里,哪怕是急行军也是整整齐齐,可以看出其军纪严明。骑兵过后就是更加漫长的步卒队伍,顾晨趴在山头却稀奇地在这条队伍中看到了一辆马车。

    “这可不像是领兵将领会坐的车子。”顾晨小声嘀咕,暗想到:“秦国不会像是大周一样,也给将领派了个跟自己一样的监军吧。”

    “吱吱!”只要他一嘟喃,趴在肩头上小狐狸就以为是在同它说话,总会吱吱地应承,还会拿小舌头舔他的脸颊。

    顾晨伸手将它的小脑袋推远些,十分嫌弃它弄得满脸口水,“好了,肉干!别再给我洗脸了。”

    这只小山狐自从吃了他的肉干后就赖上他了,赶也赶不走,所以顾晨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肉干,平日里就这么窝在他的肩膀上,用毛尾巴给他当围脖。

    顾晨在山里等了好几天,就为了这秦国大军的到来。他心里既然猜测是林仲文要杀自己,就在想法摆脱这一困境。眼前的秦人就是办法之一。只要跟着秦国人一起回营,对方就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对他动手。至于打谁的名号去找秦人,顾晨眉头一条狡黠自语道:“老唐的名号似乎就挺好用的。”

    “吱吱!”

    ……

    秦营与周营相领而扎,只在第一日双方互通使者后,两边营地就泾渭分明,互不干涉。周**队甚至还后撤了几里,把前方战线让了出来,一副送君到此的模样。

    秦大营中,一个浓眉大眼大马金刀地做在营帐上首,大大咧咧地说道:“看来周国真得没有对鲁国动武的心思。”

    “本就是作戏之举,君上也是看在姬佬的面子上,才许这周国一拖再拖。”一个老者在他侧首盘坐着,比起将领的粗犷不羁,慢条斯理地饮茶汤的他可显得斯文许多。

    将领与老者交情应是不错,说话直来直去:“所以我说这些腌臜小国就是做了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不大气,早晚也将它给灭了。”又打趣道:“到时候把小唐抓回咸阳去,让他好好地当秦国的官。”

    老者知他个性如此,也不介意,只是含笑不语。营帐内只有大汉大咧咧的笑声,直到一个小兵来报。

    “将军,军营外发现一个可疑男人,自称是唐武云公子的朋友。”

    “哟,还真是不经念叨,刚说到小唐,这就来了一位他朋友。”大汉大笑道:“可别是一个骗子,骗人骗到衙门口,那可就太有趣了。”还不忘对着老者挤了挤他那对大粗眉。又问道:“那人可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呀。”

    小兵回道:“说是姓顾,还说是大周的太史,只不过并未有印鉴证明。”

    老者闻言先惊疑道:“顾晨?昨日寻不到他,今天怎么就自己上门了。”

    “倒是巧了,唐相随军而来不就是为了这位顾大人吗?今天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大汉一语道出老者的身份——大秦最有权势的四人之一左相唐叔寅,也是唐武云的父亲,那个与顾晨在马车上饮酒畅谈的老者。

    这位大汉将军的身份也不简单,秦国左都候白晋,先祖就是鼎鼎有名可止小儿夜啼的白起。

    顾晨被护卫引进大营,正要自我介绍,就瞧见一个老者正坐在上首对自己挤眉弄眼。不由大惊道:“你是那个马夫?!”当然此刻再傻也不会认为对方真是一个马夫了,只不过他还是没反应过来。

    “咳咳,大胆!这位可是我们大秦的……”

    “好了,退下吧,老夫与顾大人可算是忘年交了。”旁边的护卫要告诫顾晨,就被唐叔寅挥退了。

    顾晨双手环抱用睿智的眼神注视他一会笑道:“既然你不是唐武云那家伙的马夫,而这些士兵对你又态度恭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唐武云的父亲,那位秦国左相,唐叔寅?”由于唐武云的关系,顾晨对这位秦国有名的左相也有过关注,只是没想到其实自己早已见过此人。他只是猜测看来那位出现在周王宫的神秘客人应该也是对方了。

    等屏退左右,唐叔寅起身为顾晨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秦的左都候白晋,也是此次伐鲁的主帅。”

    白晋只是拱手而已,武人的通病,除去唐叔寅还没有他能看重的文官,能对一个他国的文官拱手已经是看在唐左相的面子了。顾晨进来时他已经细细观察了一番,比女人还俊美的脸庞,肩膀上竟然该带着一只玩宠,直接就被他归类为一个纨绔的世家公子。

    “有礼了。”受林仲文影响,顾晨对上这些武将心情也不是很好,冷冷看了他一眼。

    唐叔寅为顾晨指了座问道:“昨日我派使者拜访周营,回使并未提到你在营中,顾大人这是从哪里来的?”

    “日前营地受到敌袭,我与大队走散了,今日才寻路回来。路上见秦国大军已经妥善安营,就先来拜访。”顾晨真话假话各留了一半。

    唐叔寅点点头,路上已经有信报说起周国前军遇袭一事,不疑有他,还关切道:“想来是惊险万分,不过顾大人你武艺不俗,应对那些小卒自是不在话下了。”

    “你这文官还会武?不是那些女子的绣花功夫吧。”白晋不阴不阳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他看来那些文官们相互吹捧的武艺,都只能在殿上舞剑为博君上一乐之用。

    唐叔寅大笑道:“仲伯,这次你可看走眼了,顾大人曾经被数位鲁国剑客围杀,还能将他们悉数反杀,可不是一般武艺。”

    “当真!”白晋的眼中泛光,随即又疑惑道:“可我没感觉到他有内息在身,不是传言有误,左相您被小人给欺骗了吧。”顾晨刚进营帐他就感觉出对方身上没有半点内息,才会有先前的看轻之举。秦人善武,就连唐叔寅这般的文弱老臣,也有内息傍身,比一般校尉也不会弱上太多。所以对他国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官员才更为瞧不上。说话间他突然跨出矮几,大步向前大手掌直接按在顾晨的肩膀上。将原本还在昏昏欲睡的小狐狸吓得都缩到另一边去了。

    而顾晨只觉得肩膀一沉,一股大力从对方手掌上传来,想要将他压服下去。白晋想要试探顾晨的功夫,或者就是想让他出丑。只是白晋若是用其它方式试探还好些,纯粹比拼气力,可让顾晨隐隐发笑。就连鲁国第一剑客都佩服的力气,又岂是好相与的。

    白晋只觉得对自己像是摁在了一块巨石之上,对方的肩膀结实无比。更让人吃惊的还是他身上没有一丝的灵气波动。

    “咔嚓!”顾晨站立的地板徒然裂开,白晋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只能看见他还是一脸轻松地微笑,很是服气地撤手,道歉道:“是我有眼无珠了,顾大人果然是位高手!”语气比之开始时恭敬了许多。又冲唐叔寅拱手道:“某孟浪了,左相所重视之人果然不一般。”

    见对方语气诚恳,感觉他确实是性子直爽,顾晨也语气和善道:“无妨。”

    唐叔寅此刻已经是藏不住的笑意了,此次来鲁国就是为顾晨而来,听说其跟随大军去往了鲁国边界,他也决定随军前来。他看顾晨的眼光可是越看越满意,越发肯定了要将顾晨拐去秦国的想法。

    悄悄使了个手势暗号将白晋支出营帐后,唐叔寅认真说道:“顾大人可还记得上次见面,老夫与你笑谈所言?”

    顾晨想了想,知道他说的是请自己去往秦国为官一事,微微点头。

    唐叔寅又道:“今日老夫正式相邀,不知顾大人意下如何?”似乎怕顾晨直接回绝,他又补充一句道:“那日你说老周王与你有知遇之恩,如今他已去,你可不必再有此顾虑了。况且如今这位新王怕是对顾大人不甚友好。”

    “哦,你又是如何知道王上对我不好的?总归我还是他的老师。”顾晨装作不以为意道:“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王上对我的这点尊敬也还是有的。”

    “真的吗?”唐叔寅若有所指地笑了笑,旁敲道:“顾大人这次随军之行应该不是太愉快吧。”在洛邑时,他已经从唐武云处知道了姬倡与姬氏族老们隐下姬佬遗诏之事,姬家这几位怕都容不下一个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外人的存在,以后顾晨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熬。当然他也不会告诉顾晨关于遗诏的事情,只等着那些愚蠢的姬氏人慢慢将其逼往秦国。

    顾晨怀疑林仲文要杀他,自然也怀疑是姬倡授意,不过就这么躲到秦国去,可不是他的性子。现在不想与对方多聊此事,与唐叔寅客套几句后,就准备告辞离去,返回周营。他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秦国人面前露了个面,就不再当心被林仲文无声无息地解决在军营之中。

    就在他将要离去时,唐叔寅突然提议:“让仲伯送你一趟吧。”

    “嗯?”

    这位左相的双眼中有洞察一切都光芒闪烁,“仲伯正好也要去拜访下贵国大将军,正好请顾大人引荐一下。”

    这老头在帮自己!顾晨心如明镜,但又不能拒绝对方的好意,什么事也不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有这位秦国大将军相陪,给林仲文的忌惮才会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