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去了哪里,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地方。”——咕儿
临淄的雪一直都很大,咕儿是一个孤儿,她只有六岁之后的记忆。从小被一个杀手组织抚养长大,一直到这个组织的人被她亲手杀了干净。有毒死的、有一刀痛死的、有中了机关暗器死的、也有甘愿为她而死的。死的人最疼的莫过于被毒死,令她最疼的莫过于为她而死的。只是很可惜,悲伤的记忆藏久了就容易被遗忘,她已经忘了他的样貌,只记得他去了哪里,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地方。直到有一天,她遇上了一个可以让他回想起记忆的人。只是这记忆已经变得十分陌生,里面的那个他也变做了另一张脸,重叠在一起就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男子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就以为那个俊美公子就是回忆的那个他。但回忆之所以称之为回忆,就是因为里面的人和事都回不来了,只能依靠脑海中的残破片段,聊以慰藉。咕儿知道自己现在的情感,就是为那段记忆找了一个替代品,她的内心在排斥,但身体由不由自主地想要向那个人靠近。
望着眼前这一十一位蒙面杀手,咕儿的笑容依旧。自打再次踏入临淄那一天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幕发生。
细数一十一位,不多也不少,惹人怜惜的淡红唇轻启带着打趣的语气说道:“一十一人,我是应该感到荣幸吗?”
“风涟,如今你已经不是听风阁的人了,可没人再护着你。”为首之人手中长刀横指,一边放狠话,一边挥手让手人上前将咕儿围困住,防止她跑掉。传说风涟轻功卓绝,风过涟漪人无踪,他们不敢不慎重,组织里对任务失败的处罚可没有有机会受第二次。他们都是游荡齐国的赏金杀手,属于一个名为画扇的组织,只不过这个组织的临淄总部十几年前被一个女人给覆灭了,她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后来加入听风阁的风涟。
以前画扇碍于听风阁的威压不敢对咕儿动手,不过也通过各方的上位者,向听风阁施加压力,特别在齐国,画扇背景雄厚,一度让这个天下第一神秘的听风阁陷入困境。要强的咕儿更是自行脱离了听风阁对她的庇佑,之后意外被林仲文救助后,随着他一起去了大周洛邑。画扇在别国势力薄弱,也让她平安地渡过了十年。
她能想到十几年过去了,画扇一定还在锲而不舍地等着她回来。只不过在临淄悠闲了几日,她差点就将这些人忘在脑后,才会发生今日这样被独自被堵在了僻静的小巷中的景象。
就在这些杀手步步紧逼的当口,巷子口突然不适时宜地传来一个男子声音,叫道:“打架怎能不喊上我呢?”咕儿闻言,俏眉眺看,不消细辨也能认出那个身影是谁,不由苦笑嘀咕一声:“傻子。”
林行道本与咕儿在酒楼分别各走一方,只是半途中突然想起有一事要同咕儿交代就回头寻她而来,没想到就在这个僻静的小巷瞧见这一幕。
蒙面杀手更没想到还有不怕死的多管闲事,分了几人向他逼去,咕儿喊道:“你快走吧,别留下来送死。”
只不过这些杀手显然没想留活口,冷声威胁道:“既然来了,一个都别想离开。”
话音被刀剑声代替,林行道不退反进,瞬间融入战局,对方也有意让他深入巷子里,故意开了个口子让他靠近了咕儿。
这时的咕儿已经挽出两把短匕,一正一反在手中架起攻势。这些杀手攻防都有搭配,就算在狭小的巷子中十几人也能施展得开。先攻试探的一人手执单刀切入两人中间,将他们分开,再有一人踏墙跃起向咕儿刺去,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她。
咕儿低伏身子,让过腾跃过来的剑手,反而攻向那名单刀客。这人站位极佳,正好卡在她与林行道中间,让两人都要分心应对。所以咕儿与林行道也十分默契地同时攻向这位使刀的杀手。
这人能做先攻手,武功自是不弱。头也不回让开后背林行道的窝腰扫腿,长刀架住咕儿的左右双匕,只是等他要再抽刀时,却发现长刀架住匕首的同时,也被双匕给架住了,一时抽不出来,想要伸腿横扫,也是纹丝不动,有一股巨力钳住了他惯用的右腿。刀客低头一瞥,发现是身后的男人用刚刚落空的扫腰腿顶在了他的右腿关节出。
“看你挥刀的使力,就猜到你用的右脚功夫。”耳畔是林行道挑衅的笑声,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直接,一旁合围的杀手就要上前帮忙时,一道血液喷泉已经从这位刀客的脖颈处喷射出来。
刚刚就在刀客愣神的瞬间,咕儿手中的双匕已经使用了个巧劲,双手交换握持,一把匕首的锋刃划过了刀客的脖子。顶着满脸的血渍,咕儿与林行道都露出了渗人的笑容,全然没有被一群杀手围攻的惧怕。看笑容更像是兴奋的样子,这群杀手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午后一个有趣的挑战,若是敌不过死了也就死了吧。
……
巷子的吵杂打斗声并没有惊扰到大街上的行人,这世上不论哪里都一样,人们最自然的反应都是趋吉避凶。等到天上的雪又飘舞起来,一层层地叠在地上重新给地面覆上一层冰冷的软毯,唯独小巷内的弥漫着热气,连同地面上的积雪也被流淌的血液所以融化。
这些蒙面杀手与咕儿师出同门,武功也弱不了太多,合围下很快两人就落入了下风。
“走不掉了吧,这会老头该埋怨我了。”咕儿带血的脸现在笑起来有些诡异的紧,自我揶揄着,要让林行道因为她死在这,也不知道那老头该多恨自己了。
两人背靠在一起,林行道却不以为意,也是嬉笑道:“不知为什么,在临淄时间久了,本公子就觉得自己又回来了。”他笑的有些收敛,因为总能牵动到身上的伤口,手里驻着夺来的刀支撑身体,依然放声道:“就像以前一样痛快,这般的有血有肉。”
“你怕是心里苦到我这寻解脱来了吧。”两人都像是没心没肺的人,一旁杀手环视,身上伤痕累累,还能这般肆意悠然。
小巷外的大街上,传来一阵锣鼓喧天,杀手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向巷口望去。外边走来一队护卫护着一行銮架在巷口经过,看旗子应该是齐国太子的行銮,不知里面坐着的是那位痴人太子还是美艳的太子妃驾乘。只是匆匆一瞥,郁闷之情就从林行道的眼底划过。
巷口外面的队伍很长,紧跟在后边的还有一辆更精美的马车。只见其上绘彩凤,盘着一颗硕大的珍珠,就连车帘上都点缀着粒粒拇指大小的珍珠,只这一面车帘子就抵得上一般富户的全部身家,这般的华贵整个大齐独有邵阳公主田恬一人能尊享。
今日邵阳公主是随哥哥嫂嫂前去皇庄上散心的,不同于一向守礼的太子妃林瑞,田恬就是一个活泼精怪的小女生,一路上时不时掀开车帘东张西望,很快她就注意到一旁小巷里的动静,张口唤来侍卫问道:“里边是怎么了?怎么还有人拿着刀剑。”
侍卫一早就知道里头的动静,不过瞧出那些黑衣人的装扮,认出是画扇的人就不愿多生事端。等这位小公主问话,他当然也不会帮着隐瞒,如实回道:“回殿下,那是画扇的人,应是在完成任务。”
“什么任务,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杀人吗。这群家伙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田恬也只是嘀咕,她虽然贪玩任性,可也不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画扇在大齐中的背景也是知道一二,其中少不得还有她父王的影响在内。哪怕对这些在暗地里做着龌龊腌臜事的画扇组织成员心中不喜,也只像往常一样气愤地念叨两句,就准备挂下帘子来个眼不见为净。可就在那一瞬间,巷子里被围困的那个男人突然抬起头来,满是血污的脸上,有双眼睛透出一股肆意的放诞不羁。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田恬的心头就如同咯噔了一下慢了半拍。
那边侍卫正要松口气准备离开,耳边忽然又传来公主急切有冷淡的声音:“等下。”只见公主的玉手指向巷子里,又说了句:“去救下他。”
“啊……”侍卫顿时满脸苦涩,回头望了眼巷子里杀气腾腾的几人,只能应了声诺,带上手下向小巷走去。
巷子里的黑衣杀人不知自己目标的性命已经被人挂念上了,还围着两人阴冷地发笑,或许是想等着巷外贵人的銮架离去后才下杀手。他们环视着受伤的两人,时不时变换着围困的位置,如同等候猎物毒发倒下的毒蛇。
“别做挣扎了,乖乖地授首,还能给你们一个痛快。”为首之人冷笑道:“不然我会用最痛苦的方式让你们死去,我想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风涟。”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被身后巷口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没等回过头,紧接着是一声高喝传来:“十四卫办事,尔等放下兵器速速退去。”
不大的巷子里瞬间挤满了人,为首的黑衣杀手,粗一扫看,发现不下有二三十名覆甲的侍卫将自己几人围在了当中。
不过他一点也不慌张,虽然十四卫是王宫禁卫,但他们画扇背后站着可是那位大齐最尊贵之人。只听见他冷冷地自报家门道:“我们可是画扇的人,诸位还是行个方便稍等片刻。”话里话外带着倨傲无礼。
往日这般足可以呵退一些不知底细的官家侍卫,不成想今天这十四卫不仅没退,反而齐刷刷地解下腰弩搭箭上弦瞄向他们,箭头上的寒光直晃过这些杀手的眼睛。领头的侍卫头领严肃地重复了一遍:“十四卫办事,抵抗者格杀勿论!”领着公主命令的十四卫将领自然不惧这些暗地里见不得光的脏狗。论说背景,大齐王上还能为这些腌臜人物去责怪宠爱的邵阳公主不成。
见这些侍卫不识趣,这可恼怒这些占势妄为习惯了的画扇杀手,无视瞄向他们的弩箭,握紧手中刀剑,反而逼进了几步,其中一位蒙面杀手更怒喝道:“你们敢?”
回答他的是一声箭啸,就听噗呲一声,这个张口怒斥的黑衣人就被一枝弩箭穿胸而过,重重摔倒在地,手脚抽搐两下就没了动静,死了个透净。
手下被射杀,为首之人圆目怒睁,也知这些禁卫完全不顾及自己身后的人,大怒之余是大惊,瞥了眼身后的目标,心道:“无论如何也要先把任务完成!”急喊一声:“先杀了他们!”自己则率先扑杀向咕儿。手下之人分了一批拦向那些禁卫,为他们争取时间。
“冥顽不灵,全杀了。”队正见状也有些心急,他可还记得公主的命令是救人,要是带具尸体回去,还不知会有怎样的惩罚,心里由急转怒,对这些画扇的人也夹带着怨恨起来。暗骂这些人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竟然骄横到连宫中禁卫都不放在眼里,今日也要借一回公主的权势杀一杀他们的威风!
真要动起手来,黑衣杀手都功夫比十四卫的禁卫高上许多,只不过在旁边弓弩环视下,这些杀手放不开手脚,只能尽量与禁卫纠缠在一起,让弩手心生顾忌不敢轻易射箭。巷子狭小,一时间人群缠斗在一起倒是胜负难分。那边杀手头领则带着几名手下优先扑杀向咕儿,被林行道的长刀挡下,再要追击就又被赶来的队正拦住了。
见有人已经把杀手们都纠缠住了,咕儿与林行道相视一眼,纷纷发笑,竟然丢下这些禁卫和杀手自个翻上一边的院墙要逃跑,林行道还不忘很有礼貌地留了句谢谢。
“多谢各位搭救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