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境还真是逼真啊!】
仿生人迷迷糊糊地想。
【可是织田先生为什么要穿太宰老师的同款风衣?】
然而眼前自称为织田作之助的红发男人依旧温和地追问她:“不过我认识太宰……请问小姐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伊吹光和爽快地回答, “我就随便瞎逛逛。”
本来确实没事嘛,一个人做梦时漫无边际地搞事情,难道还有什么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么。
然而织田作之助在一瞬间露出了不太赞同的神色:“在横滨瞎逛?这太危险了。”
接下来, 他询问女孩子有没有安全的去处,有没有吃饭……在得知全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不靠谱的答案后叹了口气, 请她吃饭先——简直是横滨活雷锋。
最后仿生人毫不客气地在梦境里吃了顿超辣的咖喱饭,一分钱也没花。那热得满头大汗的逼真感觉让伊吹光和开始思考现实世界里自己今晚盖着的被子是不是太厚了……
吃完饭, 伊吹光和就从小店的后门偷偷跑走了,因为看似冷面实则热心助人的织田先生实在是有些令她难以招架, 她也不愿意对这样的好人摆出一副“冷酷拒绝、你少管闲事”的不知好歹的嘴脸。
什么?做人的颜面?她都在做梦, 为什么要颜面?
不要脸的仿生人开开心心地满街道乱跑, 身体轻飘飘的不似真人,享受着风一样做梦奔跑的乐趣,然后她与一个黑发微卷的年轻人擦肩而过。
眼睛处遮着绷带、年龄也是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轻人并没有注意到她,身披西装大衣, 依旧哼着轻快的小调从桥上走过去,并未在意像个神经病一样快活地跑来跑去的伊吹光和。
伊吹光和:……
【等等, 那身黑大衣、白绷带, 以及那身冷酷如同黑泥的独特气质, 这不是……】
一只缠着绷带的手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伊吹光和立刻回过头,梦境里她对于周围的感知无法避免地迟钝起来, 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身后有人接近。
“太宰老师?”她惊喜地说, 脸上露出了正常世界里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轻易露出的天真笑容, “等等, 有两个?”
所以说, 伊吹做个梦就完全是在放飞自我。
“啊……”穿着沙色风衣、明显比刚才经过的那位满身黑泥气息的年轻人要成熟稳重的太宰治苦恼地把她拉下桥面去, “伊吹, 你果然来了……不要乱晃。很危险的。”
“好的。”仿生人乖巧地回答,然后就真的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不动了。
顾不上吐槽这迫害狂魔学生为什么现在会这么听话,成年的太宰治警惕地探头出去看了看外面,发现桥那边的少年已经走得快要消失不见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情况呢?”乖巧得只有眼睛会眨巴的伊吹小声问道。
“这是历史。”她所熟悉的这位太宰治简单地解释道,“我记忆中的……港口黑手党时代的历史。刚刚走过去的那人其实是18岁的我自己……但是我不能和他碰面,也不能和任何‘认识18岁太宰治的熟人’碰面。一旦碰面,这段存在于时光中的历史就要崩溃了,我必须隐藏起自己来。”
由于是自认为做梦状态,所以伊吹光和什么不科学的设定都能接受,当即点头表示知道了。
“既然是返回历史中,为什么太宰老师会特意挑选这段历史呢?难道说,它对你来说,是最特别的回忆……?”
伊吹光和还记得当初在游戏《十日行商》里关于售卖“极化道具三件套”时对方的详细要求。
【“我想要……虚幻的真实,已经逝去的未来,蕴藏人生哲理却又最终握不住的命运。”】
原来对于太宰治而言,他最终没能握住的命运就永远地定格在18岁这一年吗?
“嗯……”太宰治似乎不太情愿地承认了这件事,拍着她的肩膀说道,“伊吹,你是锚点,你要替我想办法。”
“没问题哦!”仿生人超级爽快地答应了,“我对于太宰老师的事情绝对非常热心!”
太宰惊愕无比地看着她,仿佛看见一头喜欢种植多肉植物的温顺哥斯拉一样不可思议:“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得异常的活泼起来了?”
“有吗?”伊吹嘿嘿地傻笑,“这是在做梦啊!”
“也对。”太宰苦笑着自嘲,“这场旅行,我确实在做梦。”
……这两人的谈话都不在一个聊天频道上的。
此时的太宰也顾不上跟踪18岁的自己了,虽然全世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反跟踪踪技巧和种种设置套路的思维,不过他现在更重要的事情就是让伊吹光和理解这个“极化修行”的整件事。
他们找了一家名不见经传、但保密隔音效果很好的小酒吧,在私密包厢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仿生人快活地吨着各类名贵酒水,完全不怕浪费钱和醉倒,顺便尝试着把每种饮料的味道、度数、酿造物的信息给记录清楚。
——做梦呢,谁会喝醉啊?有本事就再来一个梦境咯。我们这难道是《盗梦空间》剧本吗?
于是这个关于命运的故事,就在太宰治的饮酒中娓娓道来。
原来,18岁那年的太宰治还是港口黑手党的一个普通干部(他自称的),除了美貌颜值和过人的聪慧之外可谓是一无是处(这也是他自己说的)。干部太宰天天不是玩弄各种阴谋诡计,就是带兄弟们去火拼,一听就是需要被当场逮捕判刑入狱的垃圾人生。
他本以为自己会这样在无法自拔的罪恶与血腥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日找不到就要继续找下去——“打断一下,太宰老师你在找什么?”,“人生的真谛。”,“懂了。”——直到阴谋降临在他……的友人,织田作之助的头上。
那个时候,rua所在的初代首领历史游戏存档还没突兀地加载进来,一切时间线都是正常状态。无证老军医森鸥外依靠谋杀先代首领上位,接手的是一堆烂摊子,励精图治、坑蒙拐骗各路人才好几年后总算让组织缓过劲来。于是,他就想要弄到真正的官方证明。
“异能开业许可证。放眼全日本,只有异能特务科才有资格颁布的证件,每个拥有超自然力量组织都渴望得到的官方外衣。”太宰治转动着手里的小半杯威士忌,那琥珀色的酒液光芒倒映在他的鸢色瞳孔深处,显得一片空洞和虚无,“森鸥外想要那东西……伊吹,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伊吹光和使劲地咽下辣喉咙的伏特加,嚷嚷道:“听着呢!异能开业许可证对吧?可这与织田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太宰叹气道,继续叙说,“森鸥外决定人为的制造机会从而逼迫异能特务科做交易。因此他精心地挑选出了一位敌人,引狼入室,让那人与他的部下们在横滨作乱,最终逼得异能特务科低头交出了许可证。同时,作为处理危机的代价就是……一位与敌方首领相同类型的异能者,同时也是港口黑手党的底层成员,就这样被高层们视为理所当然的炮灰,推出去,杀死了。”
“而我们的炮灰先生之所以会被逼得走上这样的道路,也仅仅是因为上头的某个人想要一个无聊的证件,才像是献祭一样的将他与他收养的孩子们共同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仿生人停下了喝酒的动作,淡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酒吧环境下熠熠生辉,似乎有种无形的威严和警告意味在凝聚。
“太宰老师……”
“……我要救他。”太宰治将杯中的酒一口抿干,那炙热的烈酒顺着他的喉咙滑入体内,向来玩世不恭的面上极其难得地彰显出某种如同火焰在烧的情感。
“我要救他!这就是我回来历史之中的命运!我一回来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个修行的时间点不是很多年前?为什么不是我刚出生时?偏偏就是在我18岁的这一年?连极化道具都认定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分岔路!”
黑发青年再次重复道,把空酒杯往桌上一拍,看向伊吹光和,“帮帮我,伊吹!”
“我拒绝。”
伊吹光和平静到几乎是堪称残忍的地步说道。
“……”,太宰治猛地盯住她,表情宛若受伤的野兽一样惊愕又不可置信。
“太宰老师……你会生不如死的。扰乱历史者,历史注定崩溃,其本身也会变成不死不活的怪物被永远地放逐在时光长河里,无法上岸,无法安息。”仿生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个声音就是这样让我转达给你。”
一时间,太宰治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自己回来一趟历史有多不容易,尤其是像他这样身负【人间失格】异能的人形免疫器本身就与大部分怪力乱神之事无缘。
他其实也知道伊吹说得是对的,因为同样的“规定”早就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警告着他不要“跨过那一条线”。
历史是不容许更改的,无论怎样的结果都是当年的历史做出来的命运选择。
极化修行者们回来历史中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那些遗憾和死亡,从中领悟到属于自己的、关于未来新生的命题。
不可以搅乱历史。
谁搅乱它,谁就要付出无法弥补的代价——这就是“时光长河”与“历史”所共同设下的禁令。
“我明白。可是……”太宰治没有生气地对她大吼大叫,更没有露出遭到背叛的表情,他只是平静而无奈地拿起了空酒杯,注视着里面那颗尚未融化的冰球。
——就像是注视着自己那颗早已冻结的心。
“伊吹啊。”
“我在。”
“你说,人活在这个世上,难道就不是怪物了吗。”
“……我不知道,太宰老师。”
“也许人类本身对于地球而言,就是一种怪物呢。”太宰治倏然轻笑起来。
伊吹光和想了想,真以为太宰治是在向神奇海螺的自己咨询问题,当即开始一板一眼地回答:“人类,也称‘智人’,学名:homosapiens,是生物学分类中人科人属下的唯一现存物种。形态特征比直立人更为进步。分为早期智人和晚期智人。早期智人过去曾叫古人,生活在距今25万~4万年前,主要特征是脑容量大……”
“够了够了。”太宰治被这个不解风情的神奇海螺吵得头疼欲裂,连忙打断了她的科普行为,放下杯子重新看向她。
“伊吹!我已经发现了……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越是攻于心计,就越会发现人是有极限的!”
仿生人很配合地露出了震撼又迷茫的神情:“那又如何呢……”
太宰治握紧了拳头:“除非!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
“您到底在说什么啊,太宰老师?”
“我不做人啦!伊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