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王眸色淡定无波,平静的道;“无论你如何认为,为兄前来感谢五弟,都是出自真心,至于五弟所言的,想请教那些黑衣人的来历,却也的确不假。”
信王偏了偏头,目光深邃阴郁的目光仔细查探着眼前的简王,但见他面色沉静,回望自己的目光里分明透着清澈和真诚,方才暴怒起伏的心绪似是缓缓平静了下来,冷哼一声:“行了!,你不是想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吗。本王可以告诉你。”
信王面色渐渐凝重,道:“本王能给你提供的消息不多,你听好了,其一,本王与他们交手,发现他们面色未变,可见他们并不识得本王,应当不是朝中之人。其二,他们虽然也是进退有序,训练有素,但各人的武功路数却差异很大,且皆是高手,所以本王推测,他们是来自江湖。其三,他们消息准确,袭击人数又众多,可见背后的人来路不简单,肯定就在朝中。而且是反对和亲的臣子。还有最后一点,本王与他们交手,发现逃走首领的武功,有一人本王似曾相识。”
简王精神一震;“五弟不是说,这些人都不识得你吗。”
信王闭目微微思量片刻,淡淡一笑,轻轻吐出几个字:“本王幼年时,在禁军的校场上,见识过这种武功。”
“禁军?!五弟疑心谁?”
信王定定注视着他的脸,似是辨别他此话的真假,良久,才难得的笑道:“这人人如其名,说出来,你必定也记得,他的武功路数以刚猛着称,而且这个人也的确是力道惊人,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左撇子。”
“徐猛!”简王脑子里搜索了个遍,忽然一个人的身影猛然跃入脑海:你是说当日的禁卫统领徐猛将军,怎么可能是他。”
信王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皇上如今还健在,他身为禁军统领,表面上看自然没有二心,只不过,背地里就很难说了,毕竟皇上年事已高,臣子们少不得积极的为自己寻得退路,这,有何想不通的。”
如果连禁军统领都已背叛,只怕皇宫之中,已经岌岌可危,想到此处,简王只觉得背心阵阵寒凉,面色也一下变的灰白起来。但眼下他身为禁军统领,如何可以在此行凶而不暴露自己呢,往日里,他倒真是小瞧了这个武行粗人,。
简王颓然道:“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是属下愚钝,竟没参透这些。他若是与太子合谋劫持公主卫队,倒的确是的确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是他为何会亲自动手,毕竟他脸面太熟,未免太冒险了。”
信王冷哼一声:“此番动手的,不是他本人,但武功路数却是一致,徐猛至少是个知情之人。京城那边,只怕已是暗潮汹涌,本王言尽于此,你自己也好好思量思量吧。”
言毕丢下简王,转身大步离开了校场。
清远公主的送亲卫队,经过月余的长途跋涉,历经艰险总算是和迎亲卫队汇合完毕,这安全问题总算暂时保全了。
简王吃了大亏,得到卫队遇袭的消息,反应倒是很快,第二日新派来的补充卫队还有双倍的侍从,便随后而来。
立在城门的信王满脸鄙夷:“这简王速度够快,本王是不得不佩服啊。”
简王的侍卫安护见状略略尴尬:“王爷只是为了公主的安全着想,如今已到了北宇,是万不可再出乱子了。”
信王薄唇紧闭,眸色阴冷,风尘仆仆的卫队已经赶到眼前,为首的是简王亲随楚意将军,他远远的便瞧见立在大门外的信王,忙翻身下马,恭敬的上前请安。
信王眯着眼睛瞧着迎面的朝阳,不冷不热的挥手让他起身:“难为你专程跑这一趟,多此一举,简王是信不过本王吗。”
楚意闻言面色惶恐,忙解释道:“信王爷多虑了,我们王爷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眼下信王爷戍守边陲,劳苦功高,此番麻烦信王爷出手相助,已心中有愧,故而此番,实在不敢再叨扰信王爷。”
信王脸色青白,眼睛的余光瞧见由丫头搀扶着的董倚岚,目光微微出神,灿烂亮丽的阳光下,少女莹白如玉的肌肤越发的明丽动人,脑子一懵,眼前另一个绝美少女的俏颜越发清晰起来,菱悦,当日菱悦出嫁之时,大概也是如此情形吧。
信王喉咙哽咽,冷郁的眸色也是眷念渐浓,恰在此时,董倚岚的目光似是不经意的朝这边漂了过来,信王心头没来由的便是一紧,脑子里瞬间清醒过来。
信王原本绷紧的冷颜微微一滞,他默默的摇了摇头,和亲,这两个字的无情与残酷,这世上,他以为无人能比他体会的更深了,如今自己多管闲事,伤口又被人狠狠的揭开,潺潺的淌着鲜血。
董倚岚扶着红绸的手,远远的朝这边眺望着,高高的城门之下,身形挺拔修长的信王正出神儿的瞧着自己,董倚岚灿如云霞的娇颜上,春水般清透的眸子里荡起一抹涟漪,她竟然大方的朝他笑了笑,朝这边走了过来。
尚未走到眼前,信王已经收回目光,霍然转身,快步消失在的尚未散开的茫茫晨曦之中。
众人都是一愕:“公主,这信王真是好奇怪,明明知道公主前来道别,他竟然故意躲开,他这是什么意思。”
董倚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儿,轻蹙眉心,喃喃的道:“王爷心思,我又岂会知道,不过他既然不想道别,自然有他的道理。”
说话间,反应过来的楚意已经快步上前,恭敬的请安道:“末将千骑校尉楚意见过清远公主殿下。”
“将军请起。”董倚岚抬手让他起身,淡笑道。
“多谢公主。”楚意顺势起身,安护已经快步上前,打着圆场,挥手让楚意退下。自己则是善解人意的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信王殿下一向都是这个脾气,请公主切莫放在心上。”
董倚岚困惑的摇摇头,坦诚的道:“本宫不会放在心上,只不过,信王爷对本宫的态度确实奇怪,昨日和今日判若两人,本宫实在是有些不太明白。”
安护焉能不明白信王的心思,不过是和亲二字触痛了他的旧伤,如今瞧见清远公主,自是情绪起伏,只是这些事情,终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故而面色为难:“此事公主日后自会明白,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启程吧。”
信王一路狂奔,回到秋风萧索的院子里,连院内的石桌石凳都给狠狠劈的七零八落,方才大汗淋漓的跌坐在地。
望着满院的狼藉,匆忙赶回的近卫统领覃元将军心头暗惊,信王虽说在战场上的确骁勇,但在营中性子却很是淡薄,更是多年来不过问朝廷之事,这许多年来隐忍沉稳,不见半丝戾气,今日竟然会如此暴怒,覃元安能不心惊肉跳。
“他们都走了?!”坐在满院狼藉之中的信王语调冰冷的道。
“是”覃元小心翼翼的回道,“都离开了。”
信王以身边的长剑支起身子,缓缓的站起身来,神情落寞的点了点头,苦笑道:“也好,走了也好,迟早要走的。”
“王爷,你的手臂受伤了。”覃元瞧着他右臂自上而下,潺潺的往下滴着血水,忙上前一步,搀住信王的手臂,侧脸急急的对院门外面的军士喝道,
“都是死人吗,还不去传医官。”
外面传来军士慌慌张张的声音。
信王似是才反应过来,经过才覃元的出言提醒,才忽觉阵阵刺痛袭来,伸手捂住手臂上的伤口,然而似乎伤的不轻,指缝里不停的往外渗出血来。
信王早已恢复往日的沉静,虽然面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出言安抚旁边的覃元:“一点小伤,本王没事的。”
不多时,医官便赶了过来,一通忙乱,总算处理好了伤口,临了,医官又细细的叮嘱了几句,便恭敬的出了院门。
折腾完毕,时辰已经不早了,覃元也打算告辞出来,沉默良久的信王却突然开口道:“你且等等,他们应当快回来了。”
覃元闻言有些诧异:“谁?!”
信王刚要开口,却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便都住了口,一齐朝门外看了过来。
院门口人影儿闪动,风风火火走到最前面的,是前锋营的陈校尉,他满面红光,竟是一副面带喜色的模样。
抬眼瞧见端坐在上首的信王,待亮堂堂的目光落到了信王身上时,浓黑的眉毛紧紧的拧在一起,刚刚包扎的伤口处,搁着纱布渗出的血迹分外刺眼,他面露疑惑的从覃元面上扫过,脱口而出:“王爷,您,您受伤了?!”
信王低眉瞧了眼伤口,摆摆手道:“到底怎么样了,人抓到了吗。”
陈校尉细瞅了几眼信王的手臂,但见他不肯细说,他也不敢惹主子不高兴,便也只得按下心思,顺着话头答道:“抓到了。”
信王闻言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赞许道:“很好,你们一共抓了多少人。”
陈校尉闻言面色讪讪的道:“王爷,不知是否他们事先听到了风声,或是早有准备,兄弟们循迹追至老巢的时候,那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更何况他们口中都暗藏毒药,我们,我们也就抓到了四个人。”
信王顿了顿,接着道:“那个刀法刚猛的首领,可曾抓到?”
陈校尉见信王沉默不语,料想对此事并不太满意,听他问及此话,心下暗自庆幸,连连点头:“抓到了。”
信王与覃元对望一眼,精神皆是为之一振:“那就将他们好生看管起来,你追逐一夜,也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陈校尉躬身退了出去,屋里重归宁静。
覃元瞧了瞧面色隐忍的信王,试探道:“王爷,您,这是,打算参与其中了吗。”
信王冷嗤一声,盛怒道:“并非本王想参与此事,你也看到了,他们竟然会在本王的地盘上动手,当本王死了吗。”
覃元垂眸想了想,道:“王爷是打算反击吗。”
信王深吸一口气,开始分析起朝中形势道:“太子暴戾,但根基深厚,朝大臣,母族势力,皆是远远超出其皇子。其他皇子中,简王心计深远,在军中颇有势力,王妃的母家在朝中盘根错节,不可小觑,睿王虽说也是贵妃亲子,聪慧练达,但太子毕竟名分早定,贵妃娘娘自会全力保全太子。”
覃元垂眸想了想,道:“王爷还是疑心此事是简王的手笔。”
信王微微点头,狠狠的道:“本王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试探本王,他算准了本王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二人沉默了片刻,覃元道:“相比之下,简王爷的确胜出太子很多。”
信王微微掀起薄薄的眼皮儿,透出丝丝无奈和悲凉;“他答应过本王,本王不想参与这些阴损的权谋斗争,为何他不肯还本王一方净土。”
身为皇子,信王没有母族的支持,常年在外,也毫无朝中大臣的相助,他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回京城去,和其它兄弟们一争长短。他少年从军,只希望自己能好似其它的军中将领一般,凭借军功挣得自己的一席之地也好,可随着军中地位的累积,他,竟然又被京城的诸位皇子们死死盯住,太子和简王,哪个得到了他手中的重兵,哪个便可压倒对方,虽然他可以疏远,但依旧被他们步步紧逼,精心算计。
覃元面色无奈,声音中也是难掩痛楚悲凉:“王爷错怪简王殿下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城。这些年,王爷您为了逃避朝中那些权谋斗争,多年不回京城了,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徒劳的,王爷是皇子,是王爷,无论如何这些事情,王爷都是逃不掉的。”
被覃元一语道破,信王神情疲惫的闭上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些年自始至终,本王都在朝局的棋盘之上,从未离开,是本王痴了。”
“无论王爷作何决定,这营中十万将士,皆是誓死追随王爷。”
木白枫看着董倚岚对自己果然很是抵触,基本不和自己见面,木白枫有些担心,长此下去只怕在北宇国内,受被他们发现端倪,对和亲大计有碍,于是想了想,便是让林将军去求见清远公主。
董倚岚看着林将军,自然没有不允许的道理,二人便是一同走了进来,董倚岚顿时明白了大半,两人不过是象征性的谈了一些,眼下的情况,二人便是起身的时候,林将军直接告辞了,木白枫没有马上离开。
董倚岚看着他道:“怎么将军留下来,莫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木白枫想了想道:“我的确有些话,想喝公主,单独说。”
董倚岚闻言粲然一笑道:“若是私事的话,将军不必开口。”
一旁的红绸看着董倚岚,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也不敢说话,木白枫自是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心里虽然也痛,但是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拱了拱手,恭敬的道:“末将今日,留下来自然是为了公事。”
董倚岚转过脸来道:“将军,有话请直说吧。”
木白枫沐点了点头道:“如今,在北境境内,已经是不太平,在路上遇到不明人的刺杀,这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入了城,也是久居在这客栈之中,只怕在如今的北宇,与我们往日所想象的并不一样,若是让他们看出我们君臣之间,再有间隙,只怕,对将来的和亲大计有碍,还望公主三思。”
董倚岚听到她这番话以后,定定的看着他的脸,这张脸还是那么的熟悉,一样的清冷,一样的毫无变化和几年前毫无变化,可是第二人之间,却竟是一世前差万别,木白枫见董倚岚没有说话,便也是闭上了嘴巴,只静静地等候在一旁。
董倚岚看着木白枫,眼下恭敬的样子想了想,他说的这番话倒也是不无道理,虽然二人之间素有间隙,可眼下身份必然不同,而且又是在北宇境内,又是让人瞧出端倪,的确不妥,于是,缓缓坐了下来道:“将军的话,本宫明白了,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