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动作,便是被皇上伸手捏住了手臂,讥诮的一笑,道:“不必了,这大雨天儿的,公主也不打算请朕去里面喝杯茶吗。”
董倚岚见皇上如此给自己找了台阶,忙是赔笑道:“皇上既然不嫌弃倚岚这里粗茶简陋,倚岚怎敢推辞呢。皇上,请……”
皇上便是浅浅一笑,举步走了上去。
本来董倚岚进宫之后,是安置在鸾凤殿里面的,那里伺候的宫女不少,可因为平日里负责教习宫中女官学习织锦,董倚岚白日里都是居于此处的,只是这里除了自己和红绸临时歇脚之外,其他人,也很少过来,倒也清静。
皇上跟在董倚岚身后,进了厅堂里面,四下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墙上只简单的并排挂了四幅仕女图,屋子里面桌椅简单,靠近窗下的桌子上,还摆着一束鲜艳的红花,倒是给这简陋的屋子里平添了几分朝气。
董倚岚亲自给皇上冲上一盏新茶,双手呈了上来。
皇上微微一笑,伸手接在手里,刚揭开盖子,便是觉得一股清新的茶香味洋溢而出,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低眉吟了一口,却是口中微微苦涩,不禁心头一惑,抬起头来:“你给朕饮的是什么茶,这滋味怎的好生奇怪。”
董倚岚早将皇上的表情尽收眼底,见状便是掩口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道:“这茶水中有什么,皇上低头瞧瞧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皇上蹙眉低下头去,用盖子细细的拨弄了几下,道:“这寻常的菊花,朕倒是认得,只是,这丝丝细细的,朕却是似乎未曾见过。”
董倚岚闻言走上前来,道:“皇上方才口中的苦涩之气,正是来自此物,此物和菊花相配,对风寒最是有效。”
听她如此一解释,皇上更是来了兴致,道:“这东西看似毫不起眼,没想到竟是如此神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董倚岚含笑道:“其实这东西,说起来也不算什么稀罕之物,此物名为忍冬,在南兴很是常见,此话三月里开花,五月而出,香味醇厚,花蕊初开为白色,后渐微黄,而且这花多并蒂而生,一蒂二花,故而又有鸳鸯花之称。”
“这世上,竟有如此美妙之物。”皇上闻言不禁微微感叹,低吟道。
董倚岚淡然一笑,道:“此话不禁生得美好,而且对治疗发热,咽喉肿痛,对风寒很是有效,倚岚见皇上今日冒雨前来,虽是眼下尚未发作,但是身子必定已然风寒入体,所以倚岚便是斗胆,给皇上泡上了此茶,以防患于未然。”
听完董倚岚的一席话,皇上不禁心头一热,道:“公主果是观察入微,朕……很是佩服。”
董倚岚却是俏皮的一笑,道:“我这忍冬来的可是不易,这杯苦茶,虽是滋味稍稍逊色了些,但皇上可不可辜负了它。”
皇上闻言双手举起茶盏,对眼前的董倚岚展颜一笑,语带双关的道:“公主放心,公主这份心意,朕自当铭记于心,又岂敢轻易辜负了。”
董倚岚闻言面色一愣,皇上却是已经垂下眼睫,毫不犹豫的将杯中的残茶一饮而尽。
董倚岚也是忙收回失态的眼神儿,又是上前为其填满热水。
皇上却是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公主方才急匆匆的出门,可是有何急事。”
董倚岚见皇上问及此事,面上便是不禁蒙上一层薄霜,抬眸细看了看他的神色,这个时候找过来,想来对今日之事,已经了如指掌了,便是老实的道:“倚岚不敢欺瞒皇上,今日倚岚一时大意,竟将太后的丹青弄坏了,若非杜妃娘娘及时前来求情,只怕眼下,倚岚还在院中受罚。”
皇上闻言心里一惊,求情之人果然是杜妃,但是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道:“既是如此,你莫不是有把握将这丹青修补完全吗。”
董倚岚闻言摇摇头:“不过是个缓兵之计,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丹青乃是贝塔大人的遗作,笔锋独特,想要修补谈何容易。”
“既是知道前途困难重重,你为何还要揽下此事。”皇上轻抿了口茶,道,“你可知道,母后很是珍惜这幅丹青,若是到时候,你无法修补完成,你可想过后果。”
董倚岚闻言点头:“自是思量过的,可世间事,总是有解决的法子,更何况,我已经别无选择,若是我今日不将此事揽下,只怕那几个宫女已经被太后当场杖毙。”
皇上搁下茶盏,微微笑了笑:“可若是你到时候修补不了,她们一样难以活命,而且还要搭上你自己,可有想过此事可否值得。”
“事在人为,虽然这幅画像修补起来,困难重重,但是若是试都不试,便就放弃了,从来都不是倚岚的性子。”董倚岚抬起头来,眸色坚定。
皇上微微愣了愣,她说的不错,什么事情,若是试都不试,自己便放弃的话,那往后的事情,只会更加举步维艰,自己眼下的处境何不也是如此,若是自己纵是对杜家屈服,他们只会更加不可一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你说的对,是朕魔障了,什么事情,都得试上一试才能知道最后结果如何。”
董倚岚闻言清浅一笑。
皇上看了看她灿然的笑颜,提醒道:“这位贝塔大人虽然早已仙逝,不过朕倒是知道他生前有过几位弟子,或可一用。”
董倚岚闻听此言,眼睛顿时便是亮了亮,皇上却是面色为难的道:“只不过,贝塔大人早已离开京城,回归故里,那些弟子们倒是有一两个出色的,只不过,和这贝塔大人一般,皆是些闲云野鹤的性子,要找寻他们实在困难。”
“多谢皇上提醒,只是便是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试上一试。”董倚岚感激的点了点头,道。
皇上有些歉意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盘算着若是此事到时候无法收场的时候,自己如何才能让此事圆满。
驿站里面。
木白枫将手中的纸片细细看完,却是并未在蜡烛上点燃,而是攒在手里,眉头深蹙。
谢全见他面色严峻便是道:“公子,可是宫中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木白枫微微摇了摇头,出声道:“那倒是没有,只不过,公主遇到了些小麻烦。”
谢全微微点了点头:“公子若是有什么吩咐的话,尽管吩咐属下便是。”
木白枫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条递了过去,道:“暗夜门那边,你去安排一下,这几日务必把这几个人的带到京城里来,我有用处。”
谢全接在手里,细细的看完,方才道:“公子放心,属下这就差人前去传信儿。”言毕便是快步出了房门。
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和缓,善解人意,除了周牧,还能有谁,木白枫嘴角微微翘了翘,并未睁开眼睛,待来人走近,方才道:“其实,我这药周大夫差军士送来即刻,还何须每次都亲自送来。”
周牧搁下药碗,抬起头来,道:“将军的身子,是由属下这边负责的,不敢假手于人。”
木白枫微微笑了笑,缓缓睁开了眼睛:“周大夫真是个尽责的好大夫。”
周牧面色并未起一丝波澜,只是双手端起药碗,恭敬的递到木白枫眼前,道:“这药凉的差不多了,公子趁热喝吧。”
木白枫低眉瞧了一眼深不见低的药碗,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周牧场递过来的药碗,微微凝了凝眉头,终是顺从的一饮而尽,竟不似以往苦涩。
“周大夫又换药方了?”木白枫将手中的空碗递给一旁等候的周牧,笑道。
“这药方本就是根据病人的病情时常调换的,药方变了,并不奇怪。”周牧收好手中的药碗,并无多少废话的,便是准备离开。
木白枫却是微微思量片刻,出声浇筑了他:“周大夫,请留步。”
周牧闻言脚下微滞,转过脸来:“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木白枫站起身来,看着周牧波澜不惊的脸颊,道:“周大夫,我想知道,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我的身子看起来,和正常的无异。”
“将军的意思是……”周牧有些困惑的凝望着木白枫的脸,不解的问道。
木白枫缓步走到他面前,道:“眼下,我们身处北宇的皇城之中,眼下虽然我们只是隐于公主身后,但难免有走到前沿的时候,若是眼下我的身体状况,让北宇这边的人看出端倪,我担心会对公主不利。”
周牧闻言深皱起眉头,细细思量起来,据实说到:“若是只是调养得外人瞧不出端倪,无非是让人瞧着将军面色如故,可是这种药不过是些许虚幻的表象而已。”
“周大夫可以做到,是不是。”木白枫听他如此一说,眸色顿时便是亮了亮,语带惊喜的道。
周大夫抬起头来,有些忧心忡忡的抬眸道:“若是将军服用这种药的话,与将军眼下的病情几乎是毫无益处的,而且,若是配制这种药的话,只怕难以与将军眼下服用的调理内伤的药相辅相成。”
“这个我明白。”木白枫点了点头,“我这内伤,其实大夫心里也明白,若是想要治愈如初,便是华佗在世,只怕也是难以如愿。”
“属下自当竭尽全力的,将军放心。”周牧闻听此言,心里便是一急,脱口而出。
木白枫和缓的一笑,道:“周大夫的心思,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我如今也是实话实说。”
周牧凝眉紧闭着嘴唇,没有说话。
木白枫缓步下了台阶,面色严峻的抬眸望了望门外,沉默了片刻,才道:“周大夫,可明白我的意思。”
周牧咬了咬嘴唇,良久才道:“属下明白,属下听从将军的吩咐便是,只是,这些药,却是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木白枫闻言面色苦涩一笑,微点了点头:“周大夫尽管配药便是,其他的事情,我心中有数。”
董倚岚看着眼前的丹青,有些愁眉不展,皇上提醒的不错,转眼之间,都已经过去了两三日了,这贝塔大人的徒弟还真是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董倚岚眼看着希望便是要落空了,心里哪有不着急的道理。
红绸这些日子,也是频繁给外面联络,但是都是毫无消息,董倚岚也是渐渐沉不住气了,探看丹青,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的丹青发呆。
董倚岚正在坐立难安的时候,红绸从外面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董倚岚抬起头,红绸便是面色略带喜色的走了过来,道:“公主,安大人来了。”
“安大人,哪个安大人。”董倚岚眸色有些懵懂,怔怔的问道。
红绸闻言便是眉心一皱,道:“公主是不是糊涂了,这宫中,还有几个安大人,不就是皇上的近卫,安护安大人。”
董倚岚顿时便是眼睛一亮,忙是腾的一声站起身来,立马来了精神,他这个时候过来,莫不是皇上那边有好消息了,于是忙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进来。”
红绸会意一笑,忙是笑着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是领着一身宫廷侍从衣衫的安护从外面走了进来。
“末将安护见过公主殿下。”安护刚一进门,便是规矩的行了大礼。
因为是在宫中,人多眼杂,大家皆是不敢如同宫外那般随意,只怕被人落了把柄,生出不少事端来。
见安护如此,董倚岚也并未制止,只是中规中矩的道,“将军不必多礼,快请起来吧。”
安护谢过之后,方才站起身来。
董倚岚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将军随便坐。”
“多谢公主殿下。”安护客气的抱拳之后,便是坐了下来。
“将军今日前来,可是奉了皇上的圣命?”董倚岚细细观察安护的神情,依旧如同往日一般无二,心里有些吃不准,便是主动开口问道。
安护闻言道:“公主说的是,末将今日的确是奉命而来。”
“皇上,可有什么事情。”董倚岚见他终于给出了肯定答复,似是一下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安护抬眸看了眼前的董倚岚一眼,面上有些犹豫了片刻,似是有些难言之隐。
董倚岚见状心头也是一突,莫不是还有什么变故,若是皇上,对贝塔大人的弟子也是毫无所知的话,为何还要派安护大人过来,既是派了大人过来,就不该毫无收获才是。
略顿了顿,安护方才道:“皇上没事,末将今日前来,其实是给公主带来了一个消息。”
“将军请讲。”董倚岚屏住呼吸,尽力的平复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开口问道。
安护微微点了点头:“前些日子,公主想要找寻的人,末将这里,倒是有消息了。”
“哦,你是说,贝塔大人的弟子,将军有消息了?”董倚岚心头大石终是落定,忙是道。
安护见她果然欣喜起来,心里也是一定,笑点了点头:“只是此事,公主还需保密才是,毕竟此处是皇宫,许多事情,还是需小心谨慎的好。”
“将军说的是。”董倚岚也是连连点头,赞同道。
“眼下,末将虽然寻得了这位弟子的踪迹,只是要将他请到京城里面,公主还需静心的等待两日。”安护对董倚岚又低声叮嘱道。
“一切皆是听从安大人的安排便是。”董倚岚点了点头,道。
安护微微点了点头,便是站起身来:“如此,末将便告辞了。”
董倚岚也是跟着站起身来,点了点头:“请将军代为多谢皇上。”
安护脚步微微滞了滞,犹豫了一下,终是微微拱了拱手道:“公主放心,此事属下明白。”
待安护的脚步出了院子,红绸便是兴高采烈的奔了进来:“公主,这下我们可算是解围了,公主可算是放心了。”
董倚岚也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是并未从门口收回来,沉默了片刻,方才道:“红绸,你有没有觉得,今日这安大人好生奇怪。”
“奇怪奴婢倒是没有觉得,只是觉得他今日规矩了很多。”红绸从茶壶上给董倚岚添上新茶,接口道。
董倚岚自顾自的皱了皱眉头,心道,莫不是我真的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