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倚岚也是掀开被子,站起身来,从取下床前的灯罩,将里面的蜡烛轻轻吹灭,顿时眼前便是一黯,侧过脸,窗前透过的月光越发的明亮皎洁了。
董倚岚随手取下屏风上的外衣,轻轻的披在肩头,便是走上前来,轻轻的推开了眼前的梳窗,院子里面,高大的树梢上,果然挂着一轮皎白的月亮,清冷而高洁。
董倚岚正在望着月光发楞,红绸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董倚岚开口道:“皇上走了?”
红绸闻言微微摇头,屋里晦暗不明,看不清她的神色。
董倚岚一愣,道:“皇上还在院子外面?”
红绸点了点头,开口道:“小姐这个时辰就歇息了,若是换成是奴婢,奴婢一定也认为小姐是故意躲起来的。”
董倚岚闻言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略略叹了口气,看着红绸的脸,却是没有开口。
良久,董倚岚才是缓缓的关上了窗户,重新回过脸来,红绸却是愣愣的立在那里未动,董倚岚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道:“怎么了,你也早些去歇息吧。”
红绸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道:“小姐如此对待皇上,真是不怕皇上生气吗。毕竟我们是在皇宫里面。”
董倚岚却是摇摇头,道:“今日我是真的生病了,若是皇上过来,在这里留宿的话,真是过了病气给皇上,岂非是我的罪过,皇上想来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红绸点了点头。
董倚岚忽然似乎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我们这院子里的宫女,内侍什么的,你都查的怎么样了,那盒香粉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绸闻言眉心便是一恨,开口道:“这个奴婢倒是找了几个有嫌疑的,只是眼下还不知道如何处理,正要向小姐请示呢。”
董倚岚闻言淡淡的恩了一声,道:“这件事情,太后尚且能够忍耐下来,我们便是更没道理将此事闹大。”
红绸担心的道:“可是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总不能继续留在我们这里害人吧。这次没有得逞,谁知道下次又想出什么别的招式出来。”
董倚岚同意的点了点头,看了眼前的红绸一眼:“这样的人,自然是留不得的,你觉得有疑心的,也不必先动手,待明日皇上再来的时候,我就说这里奴才太多,想清净些,调走几个人就成了。”
红绸点了点头:“那日的事情,皇上也是心知肚明的,小姐这么做,皇上一定会顺水推舟。”
董倚岚想了想,有些感慨的道:“只是没想到,这小皇子小小年纪,便已经成为了杜家手中的筹码,当真是太可怕了。”
红绸闻言也是一阵沉默,看着董倚岚的脸,喃喃的道:“这件事情,我们是不是要禀告皇上,毕竟此事……”
董倚岚摇摇头,叹息道:“这件事情,既然我们能够查出来,皇上自小生在宫中,对于这种伎俩,岂能不明白,眼下隐忍不发,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
红绸咬咬嘴唇,看了看懂倚岚,点头道:“那,眼下我们就当成什么都不知道吗。这件事情,我们可是吃了大亏的,能那么便宜了杜霜儿。”
董倚岚笑道:“算了,皇上不是也没有重罚她吗,总之她身后的杜家不倒,杜霜儿便是不会就此真的远离的。”
红绸一愣,惊愕的道:“小姐的意思是,这杜霜儿离宫,只是暂时的,她还会回来……”
董倚岚见她说出口来,忙是伸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皇上立在院墙外面,眼睁睁的瞧着鸾凤殿里面的灯火瞬间熄灭,当即心头便是一阵五味杂陈,往日里,你虽然也是对朕闭门不见,朕可以装成一无所知,可是今日……,哎,倚岚,你到底还是生朕的气了。
迎面便是一阵凉风袭来,王公公手中的灯笼,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凉风吹拂的微微一颤,王公公看着皇上立在高高的围墙之下,只是仰头看着里面已经漆黑一片的宫室,眉心凝结,良久不去。
都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了,王公公自己早已懂得浑身冰凉,更不要提眼前纹丝不动的皇上了,再如此下去,只怕清贵妃的病没事,这皇上反倒是自己给躺下了,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太后必定怪罪。
思及此处,王公公便是略定了定神儿,忙是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皇上,夜深了,要不,我们明日再来……”
皇上闻言侧脸看了他一眼,又抬眸瞧了一眼已经微微偏西的月亮,心里略略叹了口气,方才道:“走吧。”
王公公没想到此番皇上竟然没有坚持,异常的顺利,忙是心里一喜,打着灯笼便是在一侧照亮道理,皇上则是缓缓踱着步子,满腹心思的朝远处走了过去。
后宫之中安定不少,皇子的病情已经痊愈了,大家倒是安宁了一阵子,董倚岚每日闷在府中,越发的少出门了,红绸将手中的茶盏搁在董倚岚眼前,静静的立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方才道:“小姐,这院子里头,奴婢已经都换乘我们南兴的人了。”
董倚岚搁下手中的书卷,点了点头:“那就好,那些人,都打发到前院去,倒是稳妥。”
红绸点了点头,忽然幽幽的道:“小姐,你变了。”
董倚岚闻言抬眸,轻笑道:“怎么了,我这只是事事小心罢了,吃了亏总的长长记性吧。”
红绸伸手为董倚岚添上一盏新茶,轻点了点头,方才接着道:“不过,小姐近日都不出门了,每日在这院子里头,倒是不似小姐的性子。”
董倚岚将茶盏接在手中,含笑的道:“这里是皇宫,哪能由着性子来,谁都免不了入乡随俗。”
红绸愣了愣,往前凑了凑,开口道:“小姐,如今这院子里,都是我们南兴的人,其实小姐不必如此约束的。”
董倚岚笑了笑,也是看了看左右,道:“其实,我不是担心我们的人也被收买,只是这些小宫女们,到底年轻,杜家那边的人,又是无孔不入的,偶尔要是说漏了嘴,也是有可能的。”
红绸抿抿嘴,直起身子,道:“在这皇宫之中,小姐这般皇上心尖儿上的人,竟然也过的如此小心翼翼的,其它人,岂非更加如履薄冰。”
董倚岚看了她一眼,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想那么多也是徒然的,与其每日苦闷度日,倒不如少思少想,岂非更好。”
红绸点了点头:“小姐说的倒是好,这入宫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岂容我们少思少想了,眼下不也是无可奈何吗,小姐还是凡事都细细思量的才好。”
董倚岚闻言收敛起脸上的笑脸,略略沉默了片刻,忽然似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刚入宫的时候,皇上赐给我的那块金牌还在吧。”
红绸愣了愣,确认道:“小姐是说,那块能够自由出入宫禁的金牌。”
“不是那块,还是哪块。”董倚岚点了点头,嗔了她一眼。
红绸点了点头,面上微带喜色的道:“小姐自从拿到手里,也从来不曾用过,奴婢一直都收在匣子里头了,怎么,小姐是想用它了。”
董倚岚想了想,方才道:“也不是,不过也许用的着吧。”
红绸哦的一声,便没再多问.
御书房里面,皇上看了看眼前礼部呈上来的一些折子,皱紧了眉头。一旁的安护看了看,并没说话。
皇上回头看了一眼慢条斯理还在喝茶的他,笑道:“你如今倒是清闲,也不思量着为朕分忧了。”
安护闻言展眉一笑,道:“皇上这话可是抬举臣了,眼下边防安宁,臣才侥幸清闲了两日罢了。”
皇上笑着搁下手中的折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静静的看了他两眼,方才道:“难得北胡那边不再闹腾了,今年我们能过个好年,便是不错了。”
安护闻言点了点头,片刻之后,方才道:“今年送往北胡的岁贡,不知道皇上打算如何。”
皇上闻言眉心便是黯了黯,略路思量片刻,方才道:“你对北胡边境的情况最为熟悉,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安护抬眸看了皇上一眼,渐渐敛起脸上的一丝笑意,缓缓的开口道:“眼下,虽然我们与北胡交战过一次,但是毕竟,那只是北胡惯用的手段,实质上,我们也只是在他们意料之外,反驳了一下而已。”
皇上一边缓缓将手中的棋子搁在面前的棋盘上,一边细细聆听着安护的意见。
安护说道此处,便是微微凝了凝眉头,接着道:“眼下北胡虽然与南兴数次交锋,丝毫未占到便宜,也算是损兵折将,但是,若是以我们当下的实力,要想正面抗击北胡的话,只怕……”
皇上闻听此处,捏着棋子的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眸色也随着阴沉起来:“朕明白了。”
安护看了看眼前皇上不甘心的模样,也是吞下了后半截话。
二人沉默了一阵,皇上才开口道:“眼下,北胡的骑兵,训练的如何了。”
安护点了点头,搁下一枚棋子,才道:“一切还算顺利,只是北胡那边,向来不弱。”
皇上道:“这个朕知道,只是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今年的岁贡,竟然比去年翻了一倍。”
安护闻言也是眉心凝结。
“若是长此下去,不要说对抗北胡了,便是保全我们自己的百姓不受饥寒交迫之苦,亦是困难。”皇上长叹一声,忧心忡忡。
安护点头道:“臣明白。”
皇上看了看眼前安护有些为难的眼神儿,思量了片刻,方才道:“今日朕想知道的是,若是我们想要对抗北胡的话,你可有什么其它的法子。”
安护闻言细细思量了片刻,方才道:“皇上既与南兴已经结为秦晋之好,那我们其实不必仅限与互市。”
皇上闻言眼前一亮,脑子里思潮翻滚了片刻:“你的意思是……”
安护点了点头,见皇上似是会过意儿来,便是接着道:“眼下,我们与南兴,已经走出了第一步,眼下南兴互市的情况,也是历来顺利。”
皇上站起身来,缓缓的在室内踱着步子,低眉凝思着:“你的意思是说,若是我们想要对敌北胡的话,眼下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借助南兴的力量。”
安护点了点头,接着道:“眼下我们与北胡,还不到交战的时候,若是一定要对敌的话,我们根本没有几成把握,可南兴却不同,南兴的木将军,可是一举击杀了北胡第一骁将塔奇,眼下北胡众将,已经是闻风丧胆,而且木将军手下,还有几员小将,武功也是不错,想来若是借助他们的力量,对我们而言,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皇上细细思量了片刻之后,然后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安护道:“这件事情,朕还要好好思量思量,毕竟此事,若是我们走出这一步的话,便是再无法回头了。”
安护闻言点了点头,进一步道:“皇上说的是,眼下形势,的确如此,此事关乎北宇生死,信王殿下,一向对南兴形势了如指掌,此事,而且信王殿下,素来都是对北胡不满已久。”
皇上闻言点了点头,道:“若是此事,朕跟他提起的话,只怕他会立刻拔营回京。”
安护点了点头,道:“此事,还需慎之又慎,信王殿下素日里虽然沉的住气,但毕竟,此次的对手是北胡,只怕信王殿下难免会把持不住。”
皇上闻言闭目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先不要泄露出去,容朕在细细思量一番。”
安护点了点头,朝外面看了一眼,便是站起身来,皇上却是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道:“最近木将军的消息,可是按时送过来了?”
“一切都是按照皇上的意思,都送去鸾凤殿那边了。”安护看了皇上一眼,细细的解释道。
皇上面色微微缓了缓,欲言又止。
安护却是看了看他,开口道:“眼下临近除夕了,北胡的事情,臣还要去细细查看一遍,就先告辞了。”
言毕便是微微拱手,大步出了御书房。
大雪刚至,除夕便是已经到了。
宫里头自是一番热闹非凡,和南兴朝廷大同小异,除夕当日,平日里素少出门的皇亲国戚,今日里都是得了皇上的恩典,纷纷携着家眷入宫参加家宴。
宫中嫔妃,各王府王妃女眷等皆在列席。
虽然同在宫中,但因为香粉的不快,已经多日闭门不出的后宫众人也都纷纷出门,对这难得一次的路面机会,不容错过。
红绸一边忙碌的细细替董倚岚打扮着,一边和一旁的南兴小宫女们笑谈当日南兴宫中的旧事。
“小姐,今日可不能打扮的太素净了,今日里,大家都会前来,还有什么王妃公主的,我们可不能被比下去了。”红绸一边在匣子里面翻出各色朱钗往董倚岚头上比划,一边絮絮叨叨的道。
董倚岚无奈的瞥了她一眼,开口道:“那是自然,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吗,这个道理,我岂能不懂。”
“有小姐这句话,奴婢就放心了。”红绸闻言心里一喜,便是笑眯眯的开口道,“反正我们鸾凤殿得到的赏赐历来便是最多的。”
董倚岚闻言便是看了她一眼,本欲斥责两句的,可想想今日是除夕,大家都是图个喜气儿,便是转换话题道:“新年赏赐,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早就准备好了,已经分发给各宫了,小姐放心。”红绸一边小心翼翼的给董倚岚插上梅花白玉玲珑簪,一边兴奋的开口道。
董倚岚恩了一声,又道:“给小皇子的赏赐,是按我说的准备的吗。”
红绸闻言面色顿时便是暗了下来,回答的声音也全没了方才的喜气儿:“恩。”
董倚岚从眼前的铜镜里面,望了望红绸早已垮下来的脸蛋儿,方才道:“一会儿到了大厅里头,你这幅模样,可不许再露出来了。”
“奴婢知道。”红绸点了点头。
收拾停当,董倚岚在红绸的搀扶之下,站起身来,今日虽是家宴,但毕竟也是宗亲齐全,所以按照规矩,今日在宫中的宴席,穿着皆是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