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头冯九刚刚赶回y17号。
自从九龙山真相大白之后,兰溪捐款大案便成迷雾一团,侦破工作几乎又重新回到原点。唯一的线索,也是唯一能让冯九抱有希望的,便是江仕航从凌松樵处走的那船货物。因此他曾在数天之前即派出任七、巴谷前去调查。
可是,寻踪调查的任七、巴谷,很快传回了令人心凉的消息:江仕航的那船货物,行至中途的黄岩码头时,突然舱底渗水,经抢救货船虽然勉力靠岸,货物却有半数以上浸水,棉花羊毛类浸水形同报废,随货同行的一位老家人苦无办法,反倒漫不经心,一任物货草草卸于江岸;以致上千件货包横七竖八,像堆放乱石草袋般散落一地,货堆上虽也盖有油布,竟然长达半个月没作善后处理。
这种情况说明什么呢,说明那船货物中并没有什么十分贵重的东西。试想,如果货物包裹中夹带有金银,别说那位普通的老家人,即便江仕航本人也决不敢掉以轻心。
冯九收到这则消息后,一种怆然若失感迫使他当天启程,亲往货船出事地点查证。当他赶到时,结果不仅货船渗水情况属实,而且,因为物资受水严重的缘故,整船货物正被江家人就地贱价处理。货物处理是公开的,一千多件货包,逐一打开检查渗水程度,然后论质零售,竟无一件有夹带。这件事令冯九心情极其沮丧,他原本对江仕航这船神秘货物抱有莫大希望,希望这船货物夹带着的就是兰溪捐款,就是赃物,却没想到转眼之间,这希望竟像汽球爆裂那般嗤地一声破灭、消失了,消失得这般富有戏剧性,消失得他满腔失落,一派空洞。
就在冯九刚刚赶回y17号,就在他这种心情下,赵红愈和左云赶回来交差了。三言两语,当冯九听到赵红愈和左云抓了江仕航时,他不禁叭的声拍案而起道:
“胡来,简直是胡来!谁让你们去抓江仕航了,你们凭什么去抓他?是有赃物,还是有人证!”
赵红愈与左云面面相觑,冯九的愤怒超过了他俩的想象。赵红愈原想,他和左云擅抓江仕航的事,冯九不会太满意,但也不会太责备,顶多又骂他一句臭小子。可如今这怎么啦,不就抓了个大家内心都明白的贼吗,一没打他二没杀他的,这都犯哪家王法了?想着,他瞪起眼睛反问道:“豹哥你这是咋啦……”
“叫组长!”冯九气愤道,“你还问咋啦,你还瞪眼睛,你还有委屈,是吗?”
赵红愈满肚子火气唰一下冒了出来,忍没忍住,他也耍起横了道:“有委屈,当然有委屈!我们不就抓了个江仕航吗,咋啦?明天有必要我还去抓,抓他去游街,我要让老百姓都知道他江仕航是个贼,是个破坏抗战的贼!”
“你,你,不可理喻!”
冯九气得咚一下坐回藤椅,室内空气顿显紧张,正当左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时,幸好杨积俺推门进来。
杨积俺一见室内气氛异常,他看了看呆立那里的赵红愈和左云,再看看冯九,问:“怎么了,这两个小家伙又犯了啥错误?”
冯九说:“你问他们自己吧,杨书记。”
杨积庵转向赵红愈,左云抢先说:“杨书记,事情是这样,组长让我们去调查汪世武三进三出马公馆的事,可这是一项无法着手、无法完成的任务,因为它纯属子虚乌有。所以我们就抓了江仕航……”
“什么,你们抓了江仕航?”杨积庵惊讶道,“嗨,你们这不纯是胡来嘛!”
冯九盯着赵红愈问:“怎么样,这不只是我说你们胡来吧?”
杨积庵问:“你们抓到江仕航以后呢?坐下,都坐下说吧。”
赵红愈坐下说:“我们把他抓到北街73号,审了。”
“审了?”冯九问,“你们审出什么了?”
赵红愈丧气道:“没有,他耍无赖。”
冯九哼一声问:“有询问笔录吗?”
“有。”左云递上笔录说,“全在这里。”
冯九翻开询问笔录,认真地看着,看到最后,他脸色依然严肃,道:“嗯,你们搞的倒还有模有样噢。”
等待杨积庵也看完笔录之后,冯九与杨积庵互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他两眼依然锥子般盯着赵红愈和左云,道:“你俩这么胡来,是谁的主意?”
“当然是我!”赵红愈抢先说。左云推了赵红愈一把,道:“不是他,是我的主意!”
“你胡扯,是我!”
“你才胡扯……”
“好了,好了,你俩争功啊!”冯九挥了挥手,然后脸色渐趋平静道,“你们这次无组织无纪律的错误行为,必须要作出深刻的检讨。所以,你们明天要各写一份检讨书交到我这里。但是,错误归错误,你们这次的任务么,完成的还是比较好。”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赵红愈和左云几乎同声道。他俩相互看看,都有些莫名其妙。于是,赵红愈看着冯九,问:“豹哥,我们的任务真完成了吗?”
冯九点了点头,杨积庵则笑着站起身来说:“你们这两位小同志啊,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还不知道?特别是红愈你,有错误你还瞎耍牛脾气,有成绩你倒是不要了,这就难怪你的组长叫你臭小子呦。你们来看看这笔录上的最后一段话,看看江仕航都向你们供认什么了?”
赵红愈和左云都凑近看笔录,看过一阵,赵红愈仍然不解其意,道:“这没啥呀,不过是江仕航的狡辩嘛。”
杨积庵说:“你再来看这段话,江仕航说‘可悲呀,我江某人没想到,没想到我江某把人云亦云的话告诉给朱子奇,而惹来你们这么多的猜疑,反把我江某人当成了阴谋者’,这其中重点是‘我把人云亦云的话告诉给朱子奇’,这句话意思是,他听到别人说汪世武调包了捐款,他才告诉给朱子奇。我们试想,朱子奇整日忙碌在外围,削尖脑袋寻觅着有关汪世武的信息,那么,社会上的流言,社会上的人云亦云,本应该是朱子奇先听到,怎么反到由足不出户的江仕航先听到,再去告诉给朱子奇呢?”
“哦,我明白了,”赵红愈叫道,“这是狗儿的江仕航不打自招,他承认了有关汪世武的流言出自他的口,是他告诉给了朱子奇,再由朱子奇外传才有后来的满城风雨,对不?”
杨积庵点头道:“没错,基本上就是这样。什么押运小分队半途调包,什么汪世武三进三出马公馆,这一切,都是江仕航嫁祸于人的阴谋,全都子虚乌有。所以说,你们的调查任务完成了。人道言多必失,在你俩的强势攻击之下,江仕航也没逃出言多必失的规律,他还真有些可悲了。”
冯九对赵红愈和左云说:“对不起二位,刚才是我错了,错在我还没弄清事情全部,上来就发火。当然,你们错误还是有的,检讨还得写。但过归过,功归功,功也得给你们记。因为你们积极主动地进攻,迫使江仕航在穷于应对中,犯下了言多必失的错误,这错误实际就是一种供认,供认了他的阴谋。而我们弄清了这一点,实际就等于扫去了头上一片乌云,或说搬开了一块绊脚石,就可专心一意地去寻找江仕航的赃物,去夺回那笔巨额捐款,让它尽早发挥抗战作用。”
赵红愈和左云高兴得跳起来击掌相庆,室内气氛被他俩闹得热烈无比。赵红愈高兴过后问冯九,道:“豹哥,这下我又可以叫你豹哥了吧?”
冯九笑道:“你臭小子别高兴的太早,我问你,江仕航现在啥情况?”赵红愈说:“捆着在呀。”
冯九说:“今晚把他放了。”
赵红愈迟疑道:“放了,不妥吧?”
冯九冷笑一声问:“不放他,那么多的赃款,我找你要啊?”
赵红愈搔搔头道:“我是说那狗儿的,好像知道了我们是豹头冯九的人,放了他会不会有麻烦?”
杨积庵接过说:“这点你大可放心,这个哑巴亏江仕航算是吃定了,做贼心虚,他决不敢声张这件事情,因为他不会因小失大,自找麻烦。”
接下,冯九向大家介绍了江仕航那船货物途中渗水,以及货物就地处理不见夹带等情况。这下室内气氛陡降,不用讲解,在坐的人都明白,那船货物是大家都有的唯一希望,失去了那唯一希望,特侦小组现在面临的局面是一派茫然,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