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中，便衣特务们在老人周围不断使加压力，逼得小老头一身战栗，满头是汗，寻找的也就越发认真。这时，被查找的第二纵队又快过半了。

    突然，小老头发现了赵红愈。

    四目相对中，赵红愈的手伸进裤袋，握住了手枪。当然，他不会伤害眼前这位被迫的老人，而是在等待老头儿手指抬起的那一刻，如何尽快干掉前面那七八个便衣特务。赵红愈如今在小组里已经是有名的“快枪”了，加上他惯有的出手神速的功夫，他完全有能力对付眼前这七八个人。那结果自然是又一场混乱，他大有可能的趁乱脱身。只是那样子的结果令他有些顾忌和不安，到时恐怕多少会伤及一些无辜旅客。

    然而，赵红愈这一切计划与顾虑都多余了，那老头儿与他对视的时间仅有二三秒，便迅速而果敢地移开了目光，移得那么毅然决然，毫未犹豫。但当小老头再次回眸时，赵红愈竟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老人的两眼泪花。他明白，这是小老头明白自己放弃指证以后，自身就有可能因此丢掉性命。

    人对生是有眷恋的。

    赵红愈感动得一阵心痛，枪握得更紧了，他准备随时一搏。

    小老头仍在继续寻找，只是速度稍显加快了。可是这一微小的变化，竟很快被便衣中的一个矮个子特务发现了蹊跷。他跟他的同伴叽咕了几句，便忽地转过身来，凶神恶煞，一把抓住小老头的胳膊叫道：

    “你给我回头往转查！妈的，老实点！”

    队列中一阵骚动，终于有人开口埋怨了：

    “怎么又往转找呢？多长时间了，还要不要人回家？”

    “对呀，这搞的是么子明堂煞……”

    “吵啥子吵！”矮个子便衣唰地拔出了手枪，“我看他妈的谁再吵……”

    几乎在矮个子拔枪的同时，枪响了。但并不是那矮个子拔枪走火，而是响在另一边。人们寻声望去，响枪的地方在第三纵队的排头，应声而倒的也不是那矮个子便衣，倒是另外一边的特侦处小车旁的一位司机。能看到的，人们全都看到了，开枪的那人身手十分敏捷，几乎就在敌人司机倒地的同时，他如同豹子出林，几个箭步，眨眼之间已经靠近了小汽车，并于拉开车门的瞬间，挥枪一串子弹，立毙了数名挡路的黑狗子。而后，他侧身进了驾驶室。

    但就在那人欲关而未关车门的一刹那，赵红愈忽然发现扑上前去的矮个子便衣举起了手枪，千钧一发之际，赵红愈毫未犹豫地发出了一支吹管飞镖，银光闪处，飞镖不偏不倚正正地刺进了矮个子后颈窝，而矮个子射出的子弹，则擦着那位抢车人的耳轮呼啸而过，一股鲜血立刻淌了出来。

    抢车人本能地向赵红愈这方向扫了一眼，紧接一踏油门，汽车立即发狂似的，直向拦在通道口上的日本宪兵冲了过去。一小鬼子躲闪不及时被车撞翻、被压死在地，另一鬼子举枪欲射时，又被站外树林中射来的子弹击中了后脑勺。这一枪算是救了抢车人的性命，抢车人向出手相救女子鸣笛致谢的同时，车速丝毫不减地继续向前驶去。

    这一切变故，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短得很多黑狗子及日本人脑神经尚未反应过来时，地上已经像摊死狗一样，躺下了他们的数名同伙。

    这下激怒了敌人，黑狗子及日本宪兵悉数追了上去。他们追着汽车射击，但更多人追进了小树林，因为他们发现了刚刚开枪救人的是个女人，赵红愈则估计那十有八九是左云。

    敌人顾此失彼，广场上的旅客算是被解放了，人们顿时一片欢呼，很多人心照不宣地伸出了大拇指，也有一些人就不那么含蓄了，他们指指点点，挥手庆贺中，不知是谁居然喊出了一声“豹头冯九万岁！”

    响应声竟是一片。

    而落在众人身后的赵红愈，则独自摇头憨笑着。他知道，人们全都错误地，把那位抢车人当成了豹头冯九，他更为他豹哥在百姓中有这么高的人望而高兴，同时，他完全相信抢车人是自己的同志，那同志果敢的冒险行为，自然是为了调虎离山，是为了解救他这位素昧平生、从未谋面的“豹头冯九”。

    赵红愈随着人流迅速离开了火车站广场。他迈过地上躺着的被众人踩踏过的敌人尸体，当他心急火燎赶到悦来咖啡馆时，左云居然先一步到了。他长吁一口气地，坐下即严肃低声问道：

    “场外射杀日本宪兵的人，是你吧？”

    “没错，是我呀。”左云抿嘴含笑地，一歪脑袋道：“哎哟，当上了组长就是不一样噢，人都变严肃啦！好了，好了，人家当时，当时以为驾车出来的人是你嘛。”

    赵红愈说：“是我，是我你就可以胡来，是我——你就不要纪律了？”

    左云两边顾盼一下，低声道：“啥纪律不纪律的，那车上如果真是你的话，敌人都已经用枪指着你的脑袋了，我还去管它什么纪律不纪律，人家有那份闲心吗？真是。”

    赵红愈搅搅咖啡，努力保持平静地说道：“你呀你，你知道不知道，如果因为你的冒险落于那些狗儿的手中，我咋办？又会给我们的行动带来多大麻烦，嗯？”

    “呃，你该不是担心，担心我落于敌手会叛变、会招供、会泄密吧？”

    赵红愈哼一声道：“有可能！”

    左云知道赵红愈说的赌气话，于是她含笑道：“其实咋会呢，当时我都已经看好了退路。再说，你还不相信我手中这把枪？”

    是的，据九龙山上的“夫子”称：左云七岁起就在其父训导下玩枪，十四五岁在山寨射击比赛中，她已是技压群雄，连连夺冠。后来她专打飞鸟，而且是专打飞鸟头部，弹无虚发，从未见她失过一次手。因此，黑虎于痛爱有加中，送给了女儿个不太雅的封号：神枪女魔头。

    这次特侦小组追赃到江城，冯九原本不想带女性，是杨积庵和赵红愈坚持要带上左云。杨积庵坚持的理由是，左云精通报务，工作中必不可少。而赵红愈的理由则是，左云是组里难得的一员悍将。然而女人毕竟是女人，这不，刚刚进入江城就擅自动枪，差点闯祸。

    不过赵红愈说归说，他心里很明白，左云当时误以为夺车之人是他赵红愈，所以才出手，如果换个角度，他赵红愈同样也会出手救左云的。想到这里他笑着说：“好了，过去的就不说了，要说，我还得领你一份情呢。不过，我们也要明白，这江城不是兰溪，今天的事实就告诉我们了，这里的情况相当复杂，敌人也都鬼精鬼精的，我俩这土包子一对，可要处处小心呦。”

    左云点头说：“嗯嗯，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