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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小胡同
    “去您家?”

    赵红愈心想,这样一个穷苦的老人,他能有多宽敞的家?如果贫民窟里忽然多出两个陌生人,那不是更招人眼吗?更该考虑的是,一旦有事,不是又会连累百姓和这位老人吗?于是他摇摇老人的手,说:“不了,大伯。这里距火车站远着呢,住旅馆不会有事的。”

    “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老人坚持道,“你们都别担心,我家住的房子宽敞着呐,前庭后院的,十好几间哩。”

    “前庭后院?”

    赵红愈和左云疑惑地相视一眼,左云迟疑一下,忽然反掌一贴老人的额头,问:“大伯,您老人家这……没事吧?”

    小老头笑了:“姑娘呀,我没有发烧,沒有胡说。走吧走吧,去了你们就晓得了。”

    赵红愈不再犹豫了,他本来就不想这么匆匆离开老人、离开这位胸怀民族大义的救命恩人,因此他对左云一点头,便跟随小老头身后,一块向弄巷里面走去。

    走进巷道子不多远,小老头便在一家朱漆大门前面停了下来,说:“你们看,就这地方。”说着,他不待赵红愈问话,即推开了一扇虚掩的大门。赵红愈和左云抬头看了看装饰较好的门楼,他俩满心疑惑,但仍然跟随小老头走进了大门。

    大门内,有一片横向的长方形场地,场地两端各有一株碗粗的桂花树,遥相对峙,婆娑多姿。通过场地,拾级而上十余层台阶,便是前庭。前庭房屋高大,室内整洁空旷,明显无人居住。穿过前庭,呈于眼前的是一条状、规整干净的小天井,小天井两边是厢房,越过天井就是后院。

    后院亦呈长方形。细看,这后堂及两边的厢房结构紧凑、大气,古色古香的门窗清一色朱红油漆。油漆虽显陈旧,斑驳,灯光下倒也还能锃出着些许光亮。只是整个庭院里一派空阔,气氛显得格外寂静与冷清,没有一丝生气,令人驻足如此,仿若到了另一个世界。

    小老头忙着开遍了所有的灯闸之后,便从内里扶出来了一位衣衫整洁,腿脚不便的老太太。并向赵红愈、左云,以及老太太相互作了介绍。原来这老太太就是小老头的老伴,也是这处庭院唯一的“女主人”。

    庭堂内坐定之后,小老头才慢慢说起了这里的故事:

    这小老头名叫张实,年逾六十。

    原来这处庭院的真正主人并不是张实,而是他的老东家苏文义。苏文义经商人士,为人正派,待人较为厚道,与张实一家人之间的主仆关系也很好。由于苏文义为人正直,生意场上又厌恶欺诈,所以家庭并不是很殷实。特别是日本侵华之后,他拒绝经营日货,生意更显萧条,没多久就几近破产。

    两年前日本在南京屠城,紧接武汉会战失利、沦陷。更苦是江城沦陷的第三天,苏文义独生女儿遭受到了日本兵祸害,紧接便逼出烈性女子投江,这一打击令苏文义彻底崩溃。不到一月时间,长沙城又毁于战火,苏文义终于在绝望中举家迁往重庆。临行前,他除交足了两年水电费用,便把这处空空的庭院委托于张实老人看管。从此,张实便白天火车站为人扛行李,晚上帮人洗碗筷,苦撑着生活,忠实而无偿地为原主人看守着这处空宅。

    “原来如此。”赵红愈感叹地对小老头说,“大伯呀,您老名叫‘张实’,真是名副其实啊。你二老生活这么清苦,您就从没想过把这宅院租赁出去,补贴一些家用?”

    张实老汉连连摇头说:“那咋行呢,放牛娃子敢卖牛吗?再说了,苏先生担心南京、长沙的事情会在这里出现,说过房子要贱卖掉咧;我要是租给了别人,弄脏弄坏了房屋,谁买?那不是害了我的主人吗?”

    赵红愈摇头又点头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大伯、伯母,你们没,没有儿女吗?”

    “有个儿子。”张实老汉叹一声说,“六七年前,那浑小子被国民党人抓去修工事,让国民党当官的毒打了一顿,他一咬牙就跑到西边当土匪去了。”

    “西边,兰溪?”赵红愈问。

    “对,就是兰溪。你们不晓得,前好些年,我真为那小子丢脸呦。有次他悄悄地派人送钱回家,我把那脏钱扔了,把那送钱的小土匪骂哭了。不过,”张实老汉忽然压低声音说:“不过现在好了,现在他也同你们一样是共产党的人了,打小鬼子去了!”

    “是吗?”赵红愈惊喜道。

    张实点头说:“是啊。两个多月以前,他们大头目领着他们参加了八路军,还骑兵旅呢,一个月内打了三场大胜仗……”

    “骑兵旅,你说骑兵旅?”赵红愈惊奇地问道,“您快说说,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的旅长叫什么?”

    张实老汉带一丝神秘地转回身子,低声对老伴道:“他娘呀,你把那东西拿出来吧,啊?”

    至此一言未发的,与左云坐在一块的老太太,这时会心地在身上摸索着什么。张实老汉对左云笑道:“宝贝哩,她一直贴在肚皮上藏着。”

    老太太终于摸出了一件东西,她递给左云,左云打开两层手帕看时,里面竟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身着军服,骑着高头大马,臂膀上“八路”两字赫然夺目。

    左云稍一辨认,突然叫道:“哎呀,这不是我的三叔吗!”

    赵红愈接过照片,果然,照片上的人,就是他在九龙山上见到过的三寨主伍直。

    “浑小子还骑兵团长哩。”张实老汉不无炫耀道。老人说着又想起地对赵红愈说:“你刚才不是问我,那骑兵旅的旅长叫什么吗,叫赵铁——,这名好记。听说人也像块铁一样壮实,很厉害,他带领着我那浑小子他们,冲进小鬼子营盘里砍瓜切菜,三仗下来杀死了两千多小鬼子哩,吓得小鬼子一听他的名字就尿裤子!听得人蛮高兴的,我儿子他,总算是找到了个好主子,走上正路喽!”

    左云知道,赵铁就是自己父亲的化名,得到这样的消息她很欣慰、很高兴。但她此刻疑惑地问道:“可是,我三叔不姓张,他姓伍,叫伍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