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愈的特侦小组正式展开了工作。只是工作方式,与原订计划有了较大的调整。比如,按冯九预定计划是,特侦小组一到江城即与地方组织取得联系,并根据地方组织提供的情况,再做相应的部署,以利拨开纷繁,直奔主题。
然而现在,情况反常,事与愿违,赵红愈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自己的方式另辟蹊径了。
按他的部署和分工,巴谷、牛平临时充当上了黄包车夫,主要任务是,由任牛平负责跟踪监视曲子良;巴谷负责监视湖山路108房间及周边情况,并要求巴谷特别注意一个方脸盘、金鱼眼、名叫沈洋的人物;任七和马天池则分别盯住狮子胡同中的江公馆,以及日军江城特务机关外围,二人行动中的“职业”不限,相机而行即可。
来江城几天了,赵红愈心中始终放不开的,仍然是火车站那件事。火车站事件不是小事情,不弄清楚原因,不找出泄密的内奸,特侦小组就不敢、也不能放手投入工作,甚至,随时还有再度遭受敌人围攻、和被敌消灭的危险。这也是他让任七、巴谷等人化整为零的重要原因。
不过,赵红愈经过这两天思想上的反复梳理,对那桩密团多少还是理出了一些头绪,首先、原怀疑过的兰溪地下组织的嫌疑,基本可以排出。原因很简单:特侦小组从兰溪出发时分走水旱两路,而到江城被敌人张网以待的只有旱路,水路一行四人则风平浪静、安全抵达。这是赵红愈过去没有考虑到的,但它足以说明泄密的内奸不在兰溪,否则敌人一定会双管齐下、一网打尽,绝不会犯顾此失彼的错误。
其二、江城地下组织的三位知情人中,主要负责人老板与胡先生,似乎沒有理由不排出,剩下的,唯一就是车站出手相救自己的沈洋。这人让赵红愈很费神思,从感情上说他曾极力排出、极不希望沈洋就是内奸,但长子里面挑矮子,把知情人拉拢逐个比对,用事实加以检验,理性上嫌疑的砝码最终还是偏向了沈洋。当然,眼下他还不敢、也不愿意确定内奸就是沈洋,还需要调查取证。所以,他安排沉稳耐劳的巴谷去湖山路,专门监视沈洋的行踪。
第三天,牛平的侦察有了反应。根据牛平跟踪曲子良的相关汇报,赵红愈经过慎重和周密的考虑,又作了一些必要的调查和准备,今天上午他便带领左云赶到水井巷。
水井巷,赵红愈昨天已经来过一次,这里的环境、民情,以及曲子良的家庭状况,他都比较熟悉了。现在,他在曲子良家附近的电话亭中,拨打了曲子良的电话。稍等,电话那头便有了反应:
“喂你好,你哪位呀?”曲子良的声音。
赵红愈平静地回答道:“我是前几天同你讲好包车的人。请问,你,是不是屈先生呀?”
“是是是,我姓屈,屈原的屈!”曲子良高兴而又急切道,“请问先生,您是现在要车吗?”
赵红愈说:“当然,不要车麻烦你干什么?”
“好好好,您在哪里,我怎么找你?”
赵红愈说:“湖山路的常来旅馆,21号房间。请问,你多长时间才能赶到呀?”
“快,很快的,最多半个小时。您别着急哦,一定等我,我还能尽量再快点儿!”
赵红愈心里骂了声狗儿的,说:“好吧,我等你。”
“太谢谢了,一定等我,一定哦,千万千万别让我白跑一趟路。”曲子良叭地挂了电话。
赵红愈从曲子良的语气中已经听出,对方此刻心情是既兴奋又急切,明显像钓鱼人见鱼咬钩,而又害怕被钓之鱼有脱钩的担心。同时赵红愈也知道,曲子良挂断电话之后,此刻要办的第一件事情,一定是抓紧时间同江若愚通电话,请求调动人马,实施抓捕。
赵红愈走出电话亭,含笑地对左云一点头,两人便向曲子良的住处靠近。水井巷不宽,但很长。按照他昨天实地勘察的路线走,走不多远,转个拐儿就能看到曲子良的家了。
这会儿,赵红愈和左云刚刚隐蔽在矮墙边,即见曲子良急匆匆地走出门来,他一边扣着工作装上的纽扣,一边用脚端起檐边黄包车的车把,紧接狂奔而去。看曲子良那狂奔的身姿,此人不仅身板矫健,年纪也算正当时,如若肯务正业的话,应该是条能够养家的汉子,而他却走向了反面,充当起了日本走狗的走狗,双手浸透了众多无辜者的鲜血。
待曲子良远去之后,赵红愈与左云便直奔曲子良的家。左云上前敲了两下门,里面很快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咋转来了呀,是忘了拿啥东西吧?”
咔喳声起,开门者竟是一光彩夺目的女人,随之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她疑惑地看了看赵红愈和左云,问:
“你们找谁?”
左云答道:“找你。”
“哦,你们是干啥的?”
“抗日的。”
“妈呀,我可从来不认得你们!”
曲子良的女人惊恐中急忙关门,左云抬起一脚地照准门页踹去。这一脚不知有多重,反正大门洞开之时,那女人一连倒退了三五步。左云一脸愠怒地跨进门来,道:
“说说,你这么害怕抗日的人,一定是汉奸吧,嗯?”
“不不不,我可不是汉奸,不是汉奸……”
曲子良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后退,朝着放有电话机的方向退去。左云的两眼洞若观火,只是一脸冷笑地看着对方的作为。当对方终于抓起电话,欲拨号码时,她才一个箭步向前,横空一个扫腿,照准那大开衩的旗袍之下的腿弯子,直扫而去。这举措快如迅风,那女人叫声未起,人已跌了个四仰八叉。
曲子良女人双手抱住膝弯处,终于叫出声来了:“天哪,你打人?”
“嗬嗬,你是人吗?”左云拔出了手枪:“手段不赖,竟敢在我的眼皮之下玩儿阴的!是想向你们的主子江若愚报警吧,是不是?混账东西,我真想枪毙了你这条日本走狗!”
“别别别,”那女人躺在地上蠕动着,伸胳膊抬巴掌地摇晃着,像是要用那些肉玩意儿挡枪子似地哭叫道:“我真的不是汉奸!他,他爸做下的那些坏事情,我可从来就没有掺乎过。求求你,求求姑奶奶,我还有孩子……”
左云一听有孩子,向里间床上醒来的孩子扫了一眼,那孩子约两岁多三岁的样子,胖乎乎的。奇怪的是孩子爬在床沿上,两眼瞪着这边发生的一切,竟然不哭不叫。
那女人见左云一脸好奇,立即趁机解释道:“孩子他,他是哑巴,怪可怜的。再说,要是你们晓得了些啥事情,那些坏事也都是他老子做的,与我娘俩不相干啊……”
“够了!”左云瞪眼道:“从你刚才的行为上看,你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孩子,你和曲子良堪称蛇鼠一窝!现在,我看在你孩子的份上,暂时饶你不死。滚起来,抱上你的孩子跟我走,快!”
曲子良的女人艰难地爬了起来,她两腿发抖,磨蹭了好一阵子,才无奈地抱上孩子,看着左云,一脸胆怯地问道:“你,你这是让我们去哪里呀?”
左云一见对方母子相依的情景,原有的气愤竟稍稍缓和了一点,她说:“去后你就知道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地配合我们,或许你男人还能捡回一条性命,你们一家人还有团聚的时候。反之,你们的孩子,我恐怕就只能送他去孤儿院了。明白?”
“……明白,明白。”
这时一直在门外担任警戒的赵红愈走了进来,他赞许对左云点了点头,然后低声叮嘱道:
“按原计划安排,到时可不能心软,不能大意!去吧。”
左云点头道:“我那边的事你放心,你这里小心就是了。我马上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