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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得过且过
    在村长的周全下,学校终于如期开学。

    开学那天来了不少人,有大人,有小孩,很多的人都是放下手头的农活赶来学校帮忙的。大家都挺兴奋的,还特意放了几挂鞭炮,搞得跟商店开业似的。不过,也可以理解,这也算是长期歇业之后终于又重新开业了,是得好好庆祝一下。

    开学之后没几天,大家身上的那股兴奋劲就慢慢消退了,而我身上的兴奋消退得最快。慢慢地,学校的日常也步入了其本该有的单调,我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很没意思,也不知道要干什么。除了备课、上课,我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事情来做了,每天都像行尸走肉一样,很麻木。我也很少主动跟村里的人来往,甚至有时候远远看见有人迎面而来,我也会故意避开。有时候实在是避不开了也只是点点头示意一下,连一句“你好”都没有。我就像个患了自闭症的人一样,很害怕见到生人,因此村里的人也很少跟我来往。实际上,除了村长,我还没有主动跟任何人打过招呼,而且,我找村长也是有求于他,其他时候则很少主动跟他有更多的往来,就连槐序似乎也越来越冷漠了。

    村里的适龄儿童,有没有来齐,我也不知道。不关心,不过问,不关注。来者不拒,去者不留。基本上我是过着一种得过且过的日子。

    在这样的状态下,我倍感无聊。于是,我给陈雨馨写了一封信。我想让陈雨馨帮我买一部收音机。当然,给她写信也不单单是这个目的,其实,如果仅仅只是让人帮忙买部收音机,我可以给朋友写信,也可以让同学帮忙,甚至还可以让村长帮我去买。

    我觉得我们是时候该忘记曾经的不愉快了。毕业前的那几个月,我和陈雨馨总是不停地吵,但又谁都不提出分手。确切地说应该是从研究生招考分数线公布之后,我们的对抗就没有停过,但也没有升级,都是语言上的不合,然后不欢而散,整个过程中双方都还算克制,也从来不骂及家人。

    那年我没有考上研究生,英语没过线。因为英语差两分,总分也刚刚差两分。

    我考研失利,只能找工作。我们就是在我找工作这个问题上出现了分歧。总是吵了和了。和了又吵了。我们的吵架没有任何的新意,争论的也都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问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可是吵来吵去问题却总也解决不了。

    我们吵架很有规律,在周六吵架,也在周六和好。每次吵架,问题没解决两个人就不欢而散。陈雨馨气呼呼地扭头就走,我在后面看着她走。她消失之后,我也跟了上去。但是两个人总保持着距离,她不肯停下来等我,我也不肯追上她。然后各自回自己的宿舍去。

    吵架的次数多了,好像也就习惯了,回到宿舍之后,也并没有表现出失落的情绪,更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该跟室友出去打球时就出去打球,他们不打球了,我就一个人在宿舍看书。除了教科书,什么书我都看,就连黄色书刊都看,而且看书的时候很认真,逐字逐句的看。有时候还忍不住在人家的句子中间,或者段落之间加上一句自己的话。当然,这种情况多数是一些新作者的书,那些老作家的书,行文很严谨,别说是句子了,就连标点符号我都没法改动。

    每次吵完架回去之后,整整一个星期,我们谁也不主动联系对方,不打电话,也不发短信,路上碰见了也就是多看一眼,然后就各走各的路,没有任何言语。不过,有时候也会出现回眸一笑这种事情,搞得好像我们之间的赌气是为了好玩似的。到了周六,我们就像被程序控制一样,我往女生宿舍那边走,陈雨馨往男生宿舍这头来。碰上之后,我把手伸过去,她把手伸过来。然后手牵着手,向吵架的老地方走去,一路上各自说说这一周以来都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其实,两个人都在一个学校里,有什么新鲜的事,两个人都知道,但还是说出来。就跟其他的恋人一样,把时间浪费在说一些废话上,还自认为挺浪漫。说着说着,我们又说到了老问题,一直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刚开始,我们都以一个讨论如何解决问题的姿态,男的保持绅士风度,女的也做出淑女的风范,说话柔声细气。可是越走脚底越热,也走得越快,人说话起来也越来越急。到了吵架的老地方后,就像终于可以放开了一样,很有一种大干三百回合的架势。

    那段时间我和陈雨馨虽然经常吵架,但从来不当着其他人的面吵过。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即便我们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但都尽量克制。在这一点上,我跟陈雨馨倒是出奇的保持一致。

    我跟陈雨馨吵得最凶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吵架。那次不仅是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最让我感到无法忍受的是她竟然摔了东西。虽然,那是她自己的手机,但我总觉得两个人吵架归吵架,摔东西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我们邻村的一对夫妇吵架也总喜欢摔东西,刚开始是男的摔东西,然后女的气不过,也开始摔东西,小孩在一边哇哇大哭。有一次当他们终于吵累了,发现小孩子满脸都是血,急忙送到医院,可是医生告诉他们说孩子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同时还在伤口里找到一片很小的瓷碗碎片。很显然,那片瓷碗碎片就是夫妇两吵架摔东西造成的。虽然从那以后,他两吵架的时候不再摔东西了,但孩子的眼睛已经无法恢复了。

    那个小孩也从此有了个绰号---独眼龙。上学的时候,独眼龙从来不跟其他的小孩子一起,经常一个人走,一个人回。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经常被其他的小孩子欺负,经常被逼进一个偏僻的地方。听说那个小孩有好几次因为不堪受辱想自杀,吃过毒鼠强,也喝过敌敌畏,不过,好在发现及时被救了回来。可是很多小孩并没有因为他的自杀而唤醒一点良知,尤其是那些从小被宠惯了的小孩,碰上的时候,还是照样拿独眼龙寻开心。而且好像还因为独眼龙的自杀而多了取笑他的资本了。

    我曾亲眼看见那个小孩被人欺负,却不敢还手,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受真叫人难受,我都觉得难受。父母经常警告我不要欺负独眼龙,还让我去跟他作朋友。我虽然也觉得他很可怜,也很想帮他。但我更害怕大家会因此把我当成“叛徒”。因此,当大家嘲笑独眼龙的时候,虽然我从来不说什么,也不动手去碰他,但我也没有勇气跟他站在一起,更没有勇气帮他说话。

    后来他们家搬走了,至于搬到了哪里,众说纷纭。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搬到其他的地方之后,独眼龙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我不知道,但我常常想,如果他父母在吵架的时候没有摔东西,他一定跟我们一样,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因此,我觉得是他父母毁了他。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我觉得吵架的时候摔东西是不能容忍的。

    当陈雨馨将手里的手机摔到地上,手机瞬间就被摔得稀烂,摔碎的还有我的心,我突然觉得陈雨馨变得好陌生。我扭头就走,我气得说不出话来,甚至还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回到宿舍我倒头就睡,之后再也不去见陈雨馨,也不再跟她联系。

    信写好之后,我去找村长,问他什么时候去城里。

    村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一趟镇上,看看有没有书信,以及帮村里买一些日用品,油盐,煤油什么的。因为路途比较远,步行要大半天才能到镇上,村里很少有人会为了买一袋盐或味精而跑一趟。多年来,村里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大家都把要买的东西跟村长说,村长会用一个本子记上,然后定期去镇里一趟。从镇上到县里很近,可以说是挨着的,村长说来支教点那天早上我见过的他那个朋友就是镇上的老师。

    我曾建议村长开个小卖部,可村长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赚钱吧,都是一个家族的,抹不开面子,不赚钱吧,又觉得自己白干,还可能被猜疑。而作为一村之长,有些工作也需要去镇里办,顺便就帮村民们买东西,举手之劳而已。

    要离开村长家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开学之后,我经常看见一个小女孩在学校附近转悠。以小女孩的个头,应该也是个适龄儿童。每次小女孩一发现我就跑开了。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她逃学了,但那时候我几乎是出于得过且过的状态,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后来,发现她在学校附近转悠的次数多了,我就觉得很纳闷了。于是在上课的时候,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可是一直都看不见她的身影。

    “你说的应该是杨佳吧,”村长说,“她不是逃学。她是想去学校,但她爸不让她去,于是她就只好去学校附近转悠了。”

    “她这么大的孩子,是应该去学校啊,为什么不让她上学呢?”我一听还有人不让孩子去上学,心里就有点来气了。虽然我并不是什么好老师,对这份工作也没有尽力,但人就是那么贱,骨子里总有爱管闲事的脾气。

    “哎,重男轻女呗!”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种思想?”

    “蒙老师,你也不要太激动。”村长说,“在偏远的农村地区,这种思想很常见,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嘛。”

    “岂有此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村长说,“杨佳也上过两年学,成绩还不差。”

    之后村长把杨佳的一些情况都说得挺详细,她们家也确实不容易。她爸叫杨勇,是独子。她爷爷已经去世了,奶奶因为一次事故,不仅丧失了劳动力,而且还瘫痪在床,需要人照料。家里目前正在盖房子,很需要人手。所以就只能把她留下来给家里帮帮忙,重男轻女只是一个原因。

    村长说,很多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总得有人做出牺牲。

    村长说的确实没错,事情确实不是那么简单,我觉得之前自己的反应的确有些过了。但事情应该会有个解决的办法,只是我一下子也想不出来。虽然我已有了腹案,但又觉得不够成熟,因此,我也不能把内心的想法告诉村长,我需要好好斟酌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