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温暖方向不辨地走着。她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自己要去向何处。一道光出现在她眼前,她走了过去,抬手轻触。
头晕目眩。
人影隐隐约约,温暖睁开眼,梨落一张放大了数倍的脸就在她眼前,“小姐醒了,小姐终于醒了!我去叫夫人!”温暖庆幸自己竟能劫后余生,又想问梨落孩子怎样了,哪知那丫头撇下她就高兴地跑了出去。
她看向四周,瞳孔骤然紧缩。这床,这床帐,色调温软,尽是小女儿家的趣味。还有屋内的一桌一椅,分明是她闺房的模样。再忆起刚才梨落的模样,温暖分明觉着哪儿不对,现下终于知道哪儿不对了。她心中大骇,从架子床上爬起,几步挪到妆台前。
镜中的人儿肤色白皙,眉目如画,美得欺霜赛雪。还未完全长开,已隐隐透着冠绝天下的美。这是十二三岁的自己吧!温暖心情澎湃,难以平复,她竟回到了自己豆蔻之时!
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敲醒了温暖,转眼间娘亲王氏已然来到眼前。王氏容光尚可,只是一双眼中布满了焦虑,不顾自己七八个月大的肚子,快步走向温暖,“暖暖可算是醒了,可把娘亲急死了!”
温暖心中一恸,扑出娘亲怀中,蹭了两下,向娘亲撒娇。上天居然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又可以见到娘亲了,还有爹爹和兄长。上一世家人得知她去世的消息,该是多么的悲痛欲绝!一时之间,温暖的鼻头酸酸的。温暖轻轻戳了戳娘亲的肚子,还有这两个小东西。这应该是她十三岁的时候,涣之和淇之快要出生了。
温暖触景生情,不免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她在心中暗下决心,这一世再也不要重蹈覆辙。大姐姐要防,端王那样负心薄情、不守信用的人也要远离。
“女儿让娘亲担忧了。”温暖闷闷地说道,又在娘亲怀里蹭了几下,娘亲身上真暖和,“女儿醒来之后都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王氏见女儿抬头仰望自己,一双水灵灵的眼里满是委屈,她和温正卿夫妻俩连生了两个儿子,才得来温暖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女儿,打小他们就将温暖捧在手心里养。温暖想学画,夫妇俩就给她找大周最好的画师做先生;温暖想学琴,温正卿就将珍藏多年的名琴绿绮送给女儿。世人只知温家有女儿,冠绝群芳,画艺名扬天下。却不知温家的小女儿,除了人美画美,还有许许多多隐藏技能。温正卿和王氏其实是存有私心的,女儿纵然有再多的好,他们也不想被传出去。天下间最好的女子,大多都入了天家,可真正善始善终的又有几个?他们只希望女儿人生顺遂、平安喜乐。
“你和你大姐姐在后院的湖边玩,滑进池子里了,烧了三天,可算醒了。”王氏拍拍她的头,好不怜爱。
温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犹记得上辈子她也是在和温昕玩时跌入了湖中,高烧了好几天才醒过来。原来这时温昕便对她动了杀念!“我这不是好了嘛,让娘担心了。”
“三姐姐可算是好了,可把我给担心死了!”一个娇小的人儿直往屋里冲,直扎到温暖身上。众人看了,连连扶着王氏退了了。
那人儿与温暖相似的年纪,容貌秀丽,又有几分古灵精怪之气。正是她的四妹妹温媛!三叔也只这么一个女儿,也是宠得不行。她与温媛年纪相仿,境遇相似,两人自小都是亲密无间的。
“这孩子,没个正行,也不怕把暖暖撞坏了。”
“三婶婶,我没事的。”温暖特意站了起来,在刚到的三婶婶崔氏面前转了一圈,“您看,我不是好好的。”
一群人聊得正是劲头上,那边有人来禀,说是蔡姨娘带着大姑娘来赔不是了。
王氏蹙眉,她出生琅邪王氏,顶顶有名的世家大族,自是养了一生清贵的习性。蔡姨娘是勾栏里出来的,自打小叔子将蔡姨娘带回家,蔡姨娘的脾性着实让王氏不耻。王氏虽看不起她,却也不至于苛待她。还有蔡姨娘所出的大姑娘,也真真是个体质奇怪的,他们家暖暖和那孩子在一块儿时,总容易出些小问题。可暖暖心思单纯,又时不时地喜欢和那孩子在一块。弄得她这个做母亲的,倒不好说些什么。
温暖看见母亲蹙眉,便知她是犯难了。温暖早不是上辈子未出阁前那个对大姐姐深信无疑的温暖,她扯了扯母亲的袖子,“暖暖有些乏了,就不见大姐姐了吧。”转又吩咐梨落,“你转告蔡姨娘和大姐姐,他们的心意我心领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滑了才摔下去的,让大姐姐不必自责。只是我今日有些乏了,不便相见,我与大姐姐改日再聚。”
温暖此话一出,王氏和崔氏都愣住了。特别是王氏,琢磨着女儿醒过来还转了性了。不过这样也好,总是和大姑娘混在一块儿,还指不定出个啥事儿呢。
温媛嘴快,蹦跶到温暖身边,“三姐姐,要我说你早应该这样呢。说不定就是她推你下水的呢。”
“这孩子!”崔氏无奈地向王氏直摇头。
王氏无奈地笑笑,是心直口快了些,倒也机灵可爱。
王氏和崔氏还要料理家中事物,不便多留,做了一会儿便领着丫鬟们走了,留下温暖温媛和几个贴身丫鬟。
“三姐姐,摘星楼新出了一批首饰,我们下午去看看?”摘星楼是京城内一家专卖首饰的铺子,楼内的工匠来自天南海北,远的甚至来自西域的萨珊波斯。也有产于异国的首饰,因北方被游牧民族占据,通往西域极为不易,因此极其珍贵。楼内所卖物品造型别致,用料上乘,引得京城中富贵人家竞相追捧。
温暖含笑,她这四妹妹年纪虽小,爱美却不输比她年纪大的人。温暖也是娇柔的女儿家,对于胭脂水粉、首饰一类的物品也是爱得不行,又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也是憋闷的不行,当即答了个“好”。
京城内车水马龙,商户鳞次栉比,好一片繁荣景象。
温暖从马车内掀帘望去,人群熙攘,小贩叫卖吆喝,两侧酒楼茶肆,欣欣向荣。这一世,她定要好好活。
周承曜约了人,对方还未到。此刻正闲闲地往地往下看着,一辆马车突然进入他的视线。走了不一会儿,马车停住了。车内先是蹦跶出了一个小姑娘,他有些兴趣恹恹,刚要移开视线,一个熟悉的身影也下了车。
她的身影窈窕纤细,如弱柳拂风。下车的动作亦是优雅,莲步轻移,先踩到矮凳上,再由自己的侍女扶着慢慢下去。小小的年纪,做起事来却是一丝不苟。
周承曜起身下楼,“通知子钺,说本王今日有事,让他不用来了。”
小姑娘今日穿了件月牙凤尾罗裙,掐腰的设计,本就纤细的小腰更是显得不盈一握。如云的乌发松松散散地用一只玉簪盘起,垂落下几丝,随着她走路的步伐娇媚地晃着,撩得他心里痒痒。
她前几日病了,听说还昏迷了三天三夜。周承曜心里焦急,却不敢贸然去看她。毕竟,这一世,她还不认识他呢。没想到这才醒来没多久,小姑娘就出来了。
温暖看了一圈,这些物件款式倒新颖,但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倒是两只长命锁引起了她的兴趣,店小二殷勤地介绍着,这双鎏金的长命锁是来自西域的工匠所做,上面所嵌青金石也来自域外,象征着平安吉祥。温暖想起即将出生的两个小弟弟,青金石蓝中闪金,带在男孩子身上也是不错的。
她在长命锁前驻足半天,温媛笑话她,“三姐姐,咱们挑了半天,你不会是要买这个吧!”
温暖和煦地笑笑,“嗯。买给娘亲肚子里的小东西。将这两个都包起来吧。”
隐在楼上的周承曜全身一震,复又轻笑,怎么可能!有他一个已经是天底下罕见的事了,她怎么可能和他一样!
温媛小声嘟囔着,“都不知道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呢,一买就买了两。三姐姐偏心。”
温暖掐了掐温媛的小脸,“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可好?”
温媛欢呼着犹如蝴蝶进了花丛,挨个挑去了。到底是三姐姐出钱,温媛也不敢太过分,只是挑了几只喜欢的簪子,便回去找温暖。
温暖看上了一套头面,这套头面说不上多么贵重,用白金用捶叠垒丝工艺打造,其间镶有海水珍珠,颗颗浑圆饱满。大周深处内陆,这样上乘的海珠是极难见到的。且又做的这般素雅,平日里穿戴也贵重矜持不显轻浮。
“将这个也包起来吧。”
不等店小二动手,一只手拿起一根簪子,把玩了几下,“这套头面本小姐要了。”
“这……”店小二抹了抹汗,往两人都看了看,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温媛早看到了,此刻更是迫不及待地扒开人群冲过来,气呼呼地道,“这套首饰明明是我三姐姐先看上的,你凭什么抢!把它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