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并没抽出刀，直接顺着那血洞一剌，直接把那男人的手瞬间一分为二。

    “啊啊啊——！”男人惨声大叫，张京眨眼间消失无踪，水汽也跟着无影无踪，再无可追寻的痕迹。

    众假扮奴隶的人都是一愣，见领头的右手整个开叉，吓得都尥蹶子了，跑的跑，窜的窜。

    跑的最快的那个人跑着跑着突然被砍成两半，连哀嚎都没发出。

    空中闪现一道剑影，只有沿着弧线滴下的血昭示着，那是一把剑。

    其他人吓得都住了，眨眼间地面升腾起一阵血雾，其实是武尊随意动动手指的法术。

    隐形的剑，杀人于无形。

    “合山遁世，你本不该与这些鱼虾之流对战，是我小题大作了。”张京感叹一声，站定原地，身边围攻来的人乍然间全部浑身劈开血痕，鲜血迸溅。

    只用一秒，同时灭杀十几恶人。张京出现在四周同时炸开的动脉血浪潮里，身上的空气力场为他做屏蔽，阻挡住了那些血溅到自己身上。

    用地上尸体的衣服擦拭了剑，张京挥手让合山遁世隐去。

    地上横列着许多尸体，充盈的血气在暗夜里爆开。

    “可惜血太岁不在这里。”

    张京现在其实是吉利天光制造的分身状态，依靠远程意念控制这具化形的暂时躯体。

    机不可失，张京扒开草丛，飞了一段路去把惊逃的马拉回来。修行人当然不需要马，现在的世界里，骑马只在穷人、普通人里是代步工具，在战争中士兵不骑马，在修行人中催使法术让马更快，节省自己的灵力的人大有人在，但更重要的目的却是：

    炫富。

    土堡寨一地的奇花，株株都是人为培育，没有那些村长的允许，张京拿不到。

    土堡寨奇花全名叫作「护魂花」，是富人之间才能享用的。张京此次来却不光是为了救张婉婉，而是为了占领这里的奇花技术。

    所以要伪装也是情理之中。

    牵着马回去坟场，张京剑术很好，那些血没有一滴溅在马车上，自己买的当然要继续用了。

    但是走了一段突然发现自己灵力充沛，此时是升级的好时机，张京立刻坐下进入系统打坐，但可惜修炼了好久也没有成功，他只好退出系统停止修炼。

    以后再修炼也是不急的。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张京倒也不怕被人发现那么些人死了，他直接跑了，又有谁会知道？又有谁管得住自己？

    就这么牵着马悠哉悠哉回去张京愕然发现尸体都没了。地上血一滩一滩的，张京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很亮，照亮了地上被人拖动行走的尸体血迹。

    张京把那几匹好马全都拴在树上，抽出一把匕首来，根本用不着九星连珠剑，刚才用九星连珠剑，张京都觉得杀鸡焉用牛刀。

    这么跟着走，就一直来到一处野地荒坟场。

    张京搭眼一看，一个身形窈窕的女性正蹲在地上给那些碎尸埋到坑里，挖的手上都是土，张京寻思这是受害者家属，神不知鬼不觉走过去，抬起一脚就把那女人踹到尸体坑里。

    “啊！”女人尖叫了一声，砸到那些尸体上，吓得立刻回身要跑，结果就看见通白的月亮夜幕下，一个阴煞煞的男人正在盯着自己。

    张京看见她的脸后，就是一愣。

    张京总是习惯观察四周人，忌惮可能出现的隐藏危机，所以白天在面店吃面那个侍人，他还记得，分明就是眼前这个。

    那女人虽然被吓到了，但眼里有一股绝死的伤意，吓了一跳后就胆大地回望张京：“你踹我干嘛？”声音都有气无力的，张京看见她脸上还有许多干涸与未干涸的泪痕。

    再看她身上还有些香灰，就知道她是来这里坟地祭祖还是怎么的。

    这女人年龄比张京大两岁，已经21岁，过年就二十二岁。

    而张京所在的张景体内，才十九岁，马上过年就要二十岁了。

    但外界报的年龄是二十四岁过年就二十五岁，因为是身为张京的身份的年龄。

    张京和张景双胞胎，当然也是十九岁了。

    但是，原来的张京怕被人说资历差，加上也是失散多年找回了叔伯，索性加一些年龄趁早入仕。

    其实根本就还没及冠。

    还没及冠（未成年）就位至一国尚书之尊，民间传奇都不敢这么写。

    要说年龄，还有一段趣闻。张京曾经暗恋的宝相天女，换算成人间年龄，也是二十岁。

    帝女花，换算成人间年龄，更是已经三十一岁，但长的完全不老，穿的青涩一点和十五六少女根本没任何区别。全因为那一张诱而纯的天工面容。

    天界里，在庄严法寺打酱油的扶玉天女换算一下，就是二十四岁。

    来到人间的汲扶玉反而比换算年龄还大，已经二十六岁。

    宋灵雁和沈尔雅也是比张京大一岁，过年就都二十一岁了。

    和张京一直做对的汲连宜直接已经是二十八岁。

    之所以汲家人的孩子这么大年龄，完全是因为.....修炼哪有那么容易。

    汲连宜的毒医系统不能帮她修炼，只好埋头修习，常年在外打仗，慢慢就这么大了。

    汲扶玉则是因为是不嫁女，汲乐家和汲力夫都是二十九岁——当然也算年轻啊。

    穿越哪有那么简单，主角全都十**岁就名扬天下、举世闻名、打龙杀虎的，很少。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这个修炼世界，很多人的寿命都已经完全不影响外貌，实现了青春长驻。

    魏帝那种老头子完全是杀孽太重、反馈自身了。

    三四十岁，还和十五六岁没区别，完全是很常见的。

    这其实是一种优越，因为人的年龄跨度在变大，终极目标就是神仙那种上千上万年。

    所以年龄大不仅不是耻事，还是向人炫耀长葆青春的好事。

    汲连宜当然就是这个道理，外貌和少女没区别，还多出一股风韵。

    勾璧的身体也已经二十岁，照样大张京一岁。

    真要论起年龄，张京属实是个弟弟。

    金翰学、毋理全其实都比他大很多。

    此时此刻，张京盯着眼前的女人，回答道：“这些人是害我的人，我把这些害虫除了，你为什么帮害虫收尸？”

    女人一愣，她长的实在是不敢恭维，虽然完全不算丑，但毫无气质，普普通通，还有点化州地区的蛮子气，张京多看一眼都懒得看。

    她立刻爬出坑来，张京顺势帮她一把——已经看出来她威胁不了自己了。

    女人无话，嗫嚅着就要走。

    张京出言讽刺道：“你还真是好心啊。”

    “尸体不处理好的话，会有野狗来的。”

    女人沉吟着说。

    张京后退一步给她让路，笑道：“你埋的那么浅，野狗也会来扒坟的。”

    女人看张京一眼，不说话了，她听出张京是外地口音，似乎是北方的，但是和她无关，女人抬步就走，张京眯眼看她，又问：“你来祭什么人？”

    可以看出女人是出于仁慈埋这些尸体，但是她居然一句要说服张京的话都不说，有些惊讶到张京。

    这样的人，世间太少了。她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无法被说服？似乎有一点智者的遗风。

    “我爱人。”其实是没结婚的邻居，顶多抱一抱。

    那人已经得了病死了。

    张京见她这样，一眼就看出是失魂落魄。原来是因为丧偶。

    “你们结婚了吗？”

    “没有。”女人已经快步走的很远了，没想到张京声音还能传这么远，她呢喃着回答。

    张京看她楚楚可怜还支撑的样子有些莫名的情绪，反正现在天黑，自己闲来无事，偷偷跟着她走了一路，见她回到一个坟冢面前坐着，默默哭了一会儿，就说了一句话。

    张京以为她会说关于自己的话，细听发现说的是“等我去找你。”

    张京皱眉。

    虽然女人地方口音浓重，但还有点可爱，张京感觉是自己好不容易脱离权力场争夺，喘一口气，就关注起这些平凡人的原因，才会觉得她可爱。

    是的，平凡人，张京自诩特殊人类，看人都带着挑剔。首先对待女人就要外貌挑剔，长的丑的，没兴趣。

    但是，这个活生生的女人面对爱人坟冢孤独地伤心的样子，就算一条野狗看见也会产生同理心。

    张京一直跟着她，其实是为了还她东西。

    刚才那人掉进尸体坑里，怀里的小包都掉下去了。也许是惊慌，女人根本没发现。

    女人走了之后，张京也没有还给她那个小包。

    他坐在草丛里，打开小包，发现就是一个小本。似乎是日记。古代还流行日记吗？这个小破本也过于破旧了，夹着很多页，似乎是那女人唯一属于她的东西。

    化州的低下层人民，到处漂泊，居无定所，也就小地方的家庭是催使自己奋斗的慰藉。

    但是这个女人没有家庭。

    张京不要脸地开始翻别人的日记，那些字居然出奇的工整好看，倔强生长在油污的本子上，像立在市井的世外高人。

    他见识到了一颗有真挚的道德但千疮百孔的心。母亲被山匪劫走下落不明，父亲早亡，叔父持续地殴打，直到把她逐出家门，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也在几年前去世了。遭尽别人的冷眼，没有家的人。不偷不抢，不骗不诈，不怨不悔，始终如一。

    还是个半妖血统，即使如此依然公开自己的血统，没什么好隐藏的，不惧怕别人的嘲讽排斥，坦坦荡荡地活着。

    爱人死了之后，帮助爱人完成死后的愿望。

    「想死」的字样多次出现在爱人死后的日期里。

    这个时代还没有抑郁症方面的研究，张京可以判断一定是抑郁，或者是重度抑郁。

    张京之所以有这样近乎无敌的双系统，和他本心的万中无一是分不开的。

    他可以坏到骨子里，也可以爆发出巨大的同理心。男儿有泪不轻弹，张京看陌生人的日记居然看得眼前模糊。

    那个陌生女人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她自己也在日记里写了。

    孤独。

    没资历，没学识，没亲人，朋友和她决裂，爱人离她远去，发誓再也不找别的爱人。最好的结局就是买个小屋嫁个人。

    蚂蚁般被压迫的贫瘠人生。

    「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其实我早就死了」

    「各有各的活法」

    不过都是这些话，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怒骂老天宣泄悲怨，痛苦也痛苦得体面。

    半妖人其实可以接近人类吸取血气，几乎所有半妖人都会这样。但是这个女人一次都没有那么做。

    她甚至写了「各有各的活法」。

    张京觉得自己怜悯她的行为都是一种冒犯。踏马的老子为什么看的这么伤心啊....张京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浑然不知，张京的同理心，让他的元力场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从原来的沉积，变成了通畅，不断积累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会转化出来。

    张京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来到那面馆了，费劲才找到面店后院侍人住的小屋，却空无一人。

    被南方发热的夜风吹拂，张京有些心慌。无法忍受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寻死。她什么都没有，难道连生命也要没有了吗？

    张京在这一刻明白了，这世上痛苦活着的人原来有那么多，自己这种大多数人面对的其实都是些富含生机的烦恼、闲来烦躁的无聊，而不是切实的生活真相的悲惨面。

    有的人蕴含福相生活，有的人就注定被苦痛绝望包围。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无爱孤独，被命运剥夺了尊严和依赖，这样的人生也只有死亡能解救。

    死是解脱，因为是失败的人生。

    这样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苦而善良，令人尊敬泪落。

    张京一直面对的都是有底牌的人，他可以无情打击。但是今天他知道了还有那么多没有底牌的人。没有底牌，但内心肮脏污秽，也不配尊重。

    但有的人反而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宣笑笑，是她的名字。

    张京觉得自己所谓脱离了京城权力斗争的解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解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解脱，是见识浅薄、体验亦浅薄的解脱。

    自己应该永远前进，自己有这么多底牌，就已经是对别人的一种天生的占便宜。

    不配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