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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83章 废他
    浓稠的夜是最好的掩护, 晚春骤雨,掩盖了承明殿的兵刃寒光。

    祁炎以掌稳住纪初桃的后腰,轻轻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地上的血腥。

    零碎的画面涌现脑海, 纪初桃不禁忆起曾经梦中宫墙下, 纪妧被暗卫截杀时, 他亦是以如此维护的姿势捂住她的眼睛,为她圈出一片干净的天地

    殿外风声疏狂, 祁炎的嗓音也带着雨水的冷沉,略微急切地问“伤到哪儿了”

    “我没事。”纪初桃湿润的眼睫自祁炎掌心扫过, 而后伸手, 轻而坚决地将祁炎覆在眼睛上的手掌拉下。

    灯影映着满殿兵刃的寒光,纪昭已经吓傻了。

    片刻, 纪妧似是没了耐性,侧首对纪初桃道“永宁,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回去歇息罢。”

    说着,她勾起红唇, 如同在看什么肮脏的虫子般,看着这个她一手教养出来的皇帝,淡然道“本宫要和皇帝,好生谈谈。”

    闪电劈开雨夜, 那须臾煞白的光, 照亮了她眼中冰冷的杀意。

    纪昭如见鬼魅, 脸色白得与死人无异。

    纪初桃知道, 大姐接下来要做的事绝非良善, 她是不希望妹妹卷入其中, 也惹上一身非议。

    她总是如此,冷情冷面,却总在关键时刻力扛所有的口诛笔伐。

    曾经多少年,她也是这般护着皇弟,纪昭怎么忍心放任父皇杀她哪怕是想过留她一条生路,也不至于反噬至此。

    一想到大姐经历了怎样的蒙骗与背叛,纪初桃便同情不起纪昭来。

    她眼圈儿红了红,朝身侧陪伴的男人道“祁炎,我们走。”

    看着她真转身就走,纪昭快要疯了。

    “三皇姐,别走不要走”

    他连滚带爬跌下龙椅,伸长手,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嘶力竭道“三皇姐不是最疼朕了吗不要丢下朕一个人皇姐”

    他这副涕泗横流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个帝王的尊严

    纪初桃深吸一口气,回首一字一句质问“当初我们疼你的时候,你可曾珍惜”

    纪昭像是被戳中了死穴,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苍白的嘴唇嗫嚅着,绝望抽噎“三、三皇姐不管如何,朕从未想过要害你啊”

    纪初桃知道自己再呆下去定会心软,狠了狠心,转身就走。

    承明殿围了不少禁军,将一群黑衣裳的暗卫团团围住,纪初桃猜想那应该是父皇留给纪昭的最后兵力,亦是梦中将大姐截杀于宫门下的罪魁祸首

    她没有看他们,只定神走入黑魆魆的雨幕之中。

    湿凉的空气立刻包裹上来,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脸上,她才发现自己失神到忘了戴上斗篷兜帽。

    直到头顶一片阴影移来,替她遮挡了雨水。

    祁炎一手执着宫中的黄油纸伞,伞檐尽数偏向纪初桃那边,一手有力地握了握她微凉的指尖,低沉道“走,回府。”

    他话不多,却莫名给人力量。

    纪初桃贪婪地汲取他掌心的温暖,将所有的阴谋算计抛诸脑后,温柔的嗓音微颤,用力点了点头“好。”

    回府的马车沉默着碾过宫门,侍从执伞提灯,镀亮宫道上的水洼。

    祁炎掀开车帘进来,顺手将剑搁在案几上,而后按膝于纪初桃身边坐下,打断她凌散的思绪“为何不依照约定,早些吹哨”

    纪初桃怔神间,祁炎已伸指探向她颈上挂着的骨哨,随即手指顺着她的下颌线上移,停在她的脸颊。

    “若是那宫女真动了手,或是那一箭不准,伤了你如何”祁炎皱眉,显然是在秋后算账。

    当初说好一旦察觉情形不对,便要立即吹哨提醒,祁炎这才勉强答应让她赴约去见纪昭。

    可是

    “本宫想知道一切的真相,也想给阿昭”纪初桃顿了顿,才抿唇改口,“也想给皇上一个机会,这是能看清他内心,能让他说出真相的唯一机会。”

    祁炎看出了她眼底的难过。

    当初一个晏行身死,她都能感伤好几日,更何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祁炎面色仍是冷着,气她以身冒险、自作主张,可手臂却是不自觉伸出,不甚温柔地将她按在怀中拥住。

    他的眉眼是冷的,心却滚烫。

    纪初桃放软身子,顺从地拥住他强悍的腰肢,将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

    “祁炎,你当初是不是真的想过要反”少女细细的嗓音自怀中传来。

    祁炎眯了眯眼,抬着她的下颌问“殿下如今想着翻旧账了”

    “本宫只问这一次。”纪初桃湿润漂亮的眸子望着他,“你可以不回答,但是不要撒谎。”

    “是。”祁炎还是说了实话。

    他天生凉薄,什么都敢做。若非心里有了想要守护的光,他或许有朝一日真会推翻纪妧,甚至是亲手毁了纪家的江山。

    纪初桃听着,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坚持了下来,又忍不住想所以祁炎放下对大姐的成见,也放弃对抗纪家,是因为喜欢上了她吗

    祁炎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我之所以剑走偏锋,所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份认可和信任,而不是被人当做奴仆利用或折辱。既然有人给了我这份信任,又何须再反”

    纪初桃鼻尖微红,眼里却亮起了光,明知故问“那个人是谁呀”

    祁炎唇线扬了扬,又被他刻意压下,沉沉道“一个以身饲虎的傻公主。”

    最后几个字几乎咬着耳朵,暗哑的气音格外撩人。

    纪初桃沉甸甸的心忽而轻松了不少,可想到今夜得知的真相,还是不免一声叹息“你是对的,听到皇上亲口说出那些,本宫忽然为自己身上流着这样的血而恶心。”

    祁炎手臂一紧“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纪初桃想到什么,蹙眉道“你是不是早查出什么来了为何今夜之事,你一点也不惊讶。”

    祁炎的神情俨然说明了一切。

    当初他将计就计委身公主府时,便察觉到纪初桃身边藏着一股暗流推波助澜,后来耐着性子与琅琊王接洽,顺藤摸瓜,最终查到了纪昭身上。

    当初琅琊王逼宫那晚,有人意图趁乱刺杀纪妧,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只是,一直不曾有证据

    说得自私些,他并不在乎除纪初桃以外的,其他人的死活。

    “怕你难受,不曾告知。”祁炎道。

    纪初桃“唔”了声,轻轻道“最难受的,应该是大姐才对。”

    雨夜尚不知尽头,好戏还未落幕。

    承明殿,狂风吹得窗扇哐当作响。

    “大殿下,先帝请来了。”项宽浑身湿透,双手颤巍巍地奉上一个蒙着黄绸缎的托盘。

    纪昭瑟缩在龙椅中,只见那托盘高高凸起一块,绸缎下似乎盖着个什么木牌。

    一阵风吹开殿门灌入,将黄绸吹落在地,露出项宽手捧托盘中的黑檀色灵牌。又一阵惊雷劈下,牌位上“大殷穆宗昭皇帝之灵位”的字样清晰可见

    纪昭尖叫一声,惊恐万分地望着一袭夜色宫裙端坐的金钗女子

    她彻底疯魔了,竟是冒着大不韪之罪将父皇的牌位从太庙中拿了出来

    纪妧不曾看那牌位一眼,凉凉一笑“很好,人既已来齐,便开始罢。”

    说罢,她优雅起身,拖着曳地的长裙一步一步朝龙椅上的纪昭走去。

    每靠近一步,纪昭的身子便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纪妧在纪昭面前站定,而后俯身,锐利的凤眸像是要刺进纪昭懦弱的内心深处,而后她伸手,探向纪昭的脖颈。

    保养得当的指甲,微凉的指尖,才刚碰上纪昭的脖子,他便触电般一弹,嘶声哭喊道“长姐朕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皇帝现在说这话,不觉得太晚了么”

    说着,纪妧凤眸一变,手指用力攥上纪昭的衣服,直接将他从龙椅上拽了下来。

    纪昭被衣襟绞得面红耳赤,哭喊着“救驾”,纪妧不管不问,拽着他一路拖行,丢在先帝的牌位前,再按着他的肩轻轻一压,早吓软了双腿的纪昭便噗通一声跪下,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自始至终,纪妧脸上始终挂着优雅得体的笑意,睥睨众生,威仪无双。

    她反手一个巴掌,直将纪昭的脸抽得偏向一边,聒噪的呼救声立即戛然而止。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大殿,可诸位禁军皆像是失聪了般,连眼也不敢抬一下。纪昭捂着渐渐红肿的脸颊,满脸不可置信和胆怯,吓得闭了声。

    这是纪妧第一次打他,可那气势,简直比杀了他还要可怕

    纪妧接过秋女史递来的手帕,不紧不慢地擦干净手,仿佛方才那一巴掌令她沾染上什么污秽的东西似的。

    她从项宽手中取过先帝的牌位不是双手捧着,而是像提什么不值钱的烂木板似的提在手中,朝龙椅走去。

    她将先帝的牌位放在龙案上,稍稍调整角度摆正些。

    纪妧的手指轻轻抚过灵牌的轮廓,眼神像是望到遥远的过去,凉凉道“你不是整日都防着本宫篡权夺位么今日便让你开开眼,若本宫真想弑君夺位是怎样的场面”

    纪妧沉声命令“都带上来”

    禁军立刻压着几十名暗卫入殿,纪昭立即认出来了他们和那名大宫女一样,都是先帝留给他的死士。

    而现在,这些死士的脖子上都架着森寒的刀刃。

    “看好了”纪妧捏住纪昭的脸颊,迫使他抬头看着他手下的死士,一字一顿道,“这才是真正的谋、权、篡、位”

    一声令下,满殿血光。

    纪妧当着纪昭和先帝牌位的面,将他们留下的死士、宫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纪昭崩溃地尖叫起来,抖得不成样子。

    “懦夫”纪妧轻蔑一嗤。

    在纪昭惊愕哆嗦的目光中,她振袖旋身,堂而皇之地坐在龙椅之上。

    她手搭雕着真龙的扶手,抬首望着那尊静默的牌位,虚目道“父皇曾是我这辈子最尊敬之人,他教我策略和治国经纬,让我享受与别的帝姬不同的权利与地位可到头来,不过是利用本宫为他的儿子披荆斩棘,吸干了本宫的血,还想要本宫的命。”

    “既然先帝煞费苦心,将所有人变作棋子扶植他儿子上位,本宫便偏不让他得逞。他想绝了本宫的子嗣,本宫就绝了他的种”

    纪妧漫不经心说着,抬手拂过身前案几上的牌位,而后目光一变,轻轻屈指一弹。

    牌位仰面倒下,滚在案几上,发出可笑而又无能为力的哐当声。

    你瞧,当初高山般不可逾越的狠辣帝王,如今也不过是块朽木,一推就倒。

    她嗤笑起来,抬着下颌高傲道“父皇,你可要看清楚,您的这个宝贝儿子,是如何被本该油尽灯枯的弃子废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