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愿拜先生为师随侍左右”
一瞬间,因为蔡弘毅这句话,周围安静了。另一个当事人许盈自诩见过大场面,这个时候也沉默了。
难到我是在参加什么沙雕节目吗许盈甚至忍不住这样想。
不因为别的,只是蔡弘毅这个举动实在是太、太不合常理了拜师从古至今都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在当下这个朝代更是如此
老师给学生传道授业解惑,这对老师个人水平有很高的要求哪怕是寒门子弟,也不会说随便找个老师。蔡弘毅是荆州蔡氏的子弟,拜师之事不可能马虎,按照道理来说自有家人操持,就这样大大咧咧找上门来,实在让人意外
另外,师生关系、与同窗们的关系,也是此时读书人的重要人脉。对于寒门子弟来说,因为聪明优秀而拜到一个名师门下,能很大程度上补足出身补足的短板。和同样优秀且出身优良的同窗一同学习,更是能赚到第一桶金。
势族子弟这方面没有寒门子弟那么紧迫,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拜师更需要郑重拜在一个不知所谓的人名下做学生,本来就是对家族名声的伤害,同时也是对自己人生的极度不负责任。
许盈没有低看自己的意思,但他的实际情况明摆着他才多大而且比蔡弘毅还要年少。蔡弘毅就这样过来拜师,他有想过这样多荒唐吗他家中长辈知道吗
许盈是打算将来走名师路线,培养优秀的学生,一边刷声望,一边为改变这个时代人才。但这是之后的事情了,至少还得等几年,等他看起来像是个成年人再说。一个少年做老师,旁人看着不只是不靠谱,恐怕还会觉得轻浮吧
“此言不必再说了,我也只当没听见。”对于蔡弘毅要拜师的原因,许盈猜到了一点,他只能尽量保持镇定,以一种平和的语气道“若成仁兄你再有疑惑不解之处,尽可与我、与自然探讨拜师之事就不必提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便是说了”然而蔡弘毅是个执拗性子,指了指身后自己骑的一匹马“拜师之事学生已经禀报家中,这是家中
为学生准备的束修此次学生将护送学生来的部曲都赶了回去,便是决心留在先生身边了”
马是骏马,马背上挂着一个褡裢一样的布袋,蔡弘毅将其取下来,里面装着几样礼物。一者是一枚玉玦,十分温润,价值连城;二者是一部法帖,乃是大夏时的大书法家手笔,此时拿出来细细观摩,依旧是精光照人;三者是一罐糟肉,看起来最普通。
蔡弘毅低声道“孔夫子收徒,束修便是十枚腊肉,因不便携带,学生只取了家母亲手所制的糟肉。”
许盈感受到了对方的认真,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决心比许盈想的还要大。但他依旧不能理解“我才多大若是拜我为师,他人怎么看你为前途计,你再仔细思量”
蔡弘毅很想说自己不用考虑了,就是要拜许盈为师但看许盈认真的眼神,他只能将这话咽了下去。然而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让许盈知道他拜师的决心今次他来是一定要拜师的他不是一时冲动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个决定在收到许盈的回信之后就秉告了祖父、父亲。
家人自然多不赞同,他们也同意许盈有才,但有才也不一定要去拜师若非要去拜师,也不能是许盈这样的孩子。
许盈比蔡弘毅小几岁并不是重点,学生比老师年长一直是有先例的按照儒家的观点也是达者为师,而不在年纪大小。关键是许盈太年轻了他哪怕二十岁了,家人都不会拦着蔡弘毅。但许盈才多大蔡家人甚至不知道许盈提前加冠了想到自家孩子要去拜一个尚未加冠的童子为师,就怎么也迈不过那个心理障碍了
而且这还不只是心理障碍,还得考虑人家因此会怎么看蔡弘毅他们肯定不想族中这一辈中最优秀的孩子去做这样的事。
蔡弘毅为了让家人同意这件事是做了很多工作的,而在这个和家人拉锯的过程中,他早就将一切想的清清楚楚了若只是一时冲动,他根本没法在家人的轮番劝说下坚持下来。
虽然没有收下蔡弘毅做学生,但许盈还是安排他留下了。他可是一个人来的,难不成让他一个人回去如今世道不太平,敢于一个人上路的都是强人。许盈
看看蔡弘毅,很有英武之气,应该懂些拳脚、剑术,但显然不够独自面对路上可能出现的危险。
再者说了,真赶他走,他也能自己骑马跟着,有手有脚的,他自己不愿意回去,许盈又能如何呢
安排好蔡弘毅之后,许盈才瞪了一眼罗真“你知道他的打算”
许盈觉得罗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若冲这就冤枉我了”虽然是喊冤,罗真的语气依旧是半死不活的。他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路骑马追上许盈的。
“成仁只说自己是来见你的,我就带上他了,哪里知道他有这个心思我若是吴轲,那倒是能猜出来,但我不是啊”说到这里,罗真忽然凑近了一些“若冲为何不收下他难道是他朽木不可雕,若冲你不愿意”
“非”许盈想了没想摇头“我所见之人中,他可以说是最出色的人之一了,是万里无一的实干之人,实在难得”
许盈对蔡弘毅的印象真的非常好,说到他就有不少好话而且说实在的,他虽然认识一些出色的少年人,但这些少年人大多有这样那样的难搞之处。相比之下,蔡弘毅真的是正直又随和
“哦,万里挑一难得”罗真的语气一下变得酸溜溜的“这么欣赏那荆州呆子,那怎么没收他为徒”
许盈正陷入沉思,没察觉到罗真的语气变化,只是下意识接道“我才多大,收他做弟子,外人如何看真的成行了,他今后可有的受”
“何必忧虑这等小事”罗真却显得比许盈这个现代人还要开放“他仰慕你才学才来的,旁的都是细枝末节旁人言语谁在乎难道你在乎”
“倒也不是很在乎。”许盈很愿意有一个好名声,他又不是反社会人士,肯定希望大家都能对他有个好评价。但也就是如此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上辈子生活在一个流言太多的时代,经过短暂的迷茫之后,他们那一代人中,有些人经过反思,反而对类似的东西没那么看重了。
至少,他不可能像此时典型的士人那样,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计算成声望之类的任务,每做一件事脑海里就浮现
出声望1之类的画面。
“但蔡成仁”许盈想说什么,但在罗真微笑着注视他时,停了下来。
罗真一只手搭上了许盈的肩膀“看来若冲也明白了这是蔡成仁自己的决定,既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而最终背负结果的也是他自己,那又有何不可呢”
“若是别人,还能说出是蔡家子年少,许多事还不懂,当下是一时冲动。但我知道,若冲你是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你既然说蔡成仁是万里挑一,是难得之人,想来他不会自己的决定也不能承担。”
“那未免辜负了若冲如此评价。”
说到这里,罗真忽然笑了起来“说来,当初汝南月旦评乃是你家先祖主持,号称臧否天下人物,多有言中。其时,许多人物尽在你家一言而决如今若冲踵迹而行,想来也是准的。”
而另一边,裴庆和羊琮也知道了刚刚停车一会儿,许盈不仅见到了罗真,还发生了有人拜他为师这样的事。
听僮儿复述了打听来的细节,裴庆捧腹大笑“那荆州蔡氏的少年真是那样说的哎哟、哎哟这才多久,我竟然就要做人师祖了”
他似乎觉得这真的很好笑,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你这话说的太早,玉郎不是没收下他”羊琮淡淡地瞥了一眼裴庆,道“玉郎也知,此事有些轻浮了。”
“迟早要收下的”裴庆此时无比肯定“那蔡家子坚毅稳重,既然能说服家中,还能破釜沉舟赶来,哪里会轻易放弃玉郎又心软,收下这个弟子是迟早的事”
“是万里无一的实干之人,实在难得这是玉郎的原话”笑过之后裴庆又想起了许盈对蔡弘毅的评价,也忍不住有些期待地看向了羊琮“方才我说什么来着云从龙、风从虎,世间万物都是有感应的。”
“出色的人物接连汇聚在玉郎身边这正是天命”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裴庆的声音压的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