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的时候,平安带人掌灯添酒开宴,不知是不是山庄多年没热闹过了,院子里的老梅这晚开得格外热烈。
有风起于青萍,舞于老梅枝头,枝头开的正盛的花瓣摇曳生姿,花苞含香高卧,凌冽的香气穿堂而入,偶尔卷进几片吹落枝头的花瓣,当真道不尽的风流惬意。
众人欢坐一堂,周子舒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席,温客行支着一条腿,搭着拿酒的手坐在他身边,修长的手指好似玉器琢磨的一般,看得周子舒无端心跳漏了一拍。
叶白衣则盘膝而坐,照旧是那一身白衣,自在的铺散着,容雪折穿着雪松套倚靠着他,摘了手套,不一会就坐皱了他的衣服,叶白衣也不在意,只望着容雪折言笑间眉心坠轻轻摇动,为眉心的一线红痕添了一抹艳丽。
为了照顾容雪折的眼睛,所有的灯都点在外围,平安还用银红色的软烟罗将席间围了起来,软厚轻密的纱帐将跳动的烛火挡住,只有柔和的光渗入进来,软烟罗忘之如晚霞,席间好似铺了一地月华。
乌溪一身南疆的服侍正襟危坐,景北渊则着了金白两色,他举杯笑叹道“想当年金杯翠翘,到如今物是人非,望月河畔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倚栏人已自不同啊,世事沧桑,人情易冷,子舒啊,当浮一大白。”
“说得好,来,平安,给我倒满。”周子舒望着景北渊,笑得格外开心,他端着碗对平安一伸手。
“阿絮,大巫怎么说的来着”温客行拉着他的手腕。
他拉的不紧,周子舒手腕在他掌心里转动,还用眼神去看乌溪,口上怂怂的示意,让他帮自己说话,“就喝这一碗,不碍吧”
谁知乌溪不只是没接到他的信号,还是故意的,斩钉截铁的回答,“有碍一滴也不行。”
温客行笑呵呵的从周子舒手里抽走酒碗,而后把自己的手指叠进周子舒的指缝里,扣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
“乌溪,你这不是为难我嘛。”周子舒好看的眉毛都微微拧起来了,满脸的可怜,努力想让自己理直气壮一点,“你知道我无酒不欢的”
景北渊忍者快要到唇边的笑意,看着周子舒,乌溪一本正经道“周庄主,是你先为难我的,你的伤刁钻古怪,纵使你的身体能调至全盛状态,我施术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还说什么”
周子舒看着他如此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这人真跟当年那个来到景北渊身边的小毒物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这般好玩儿。
乌溪才不在意他笑什么,继续道“痊愈之前,酒色财气,与你无缘了。”
周子舒笑的眉眼生动,眼下的卧蚕都藏不住了,他用手虚点了点乌溪道“乌溪呀,你认真说话的样子真可爱,不用你有十成的把握,五五开就行。”周子舒说着还用空着的手比划了个五。
说罢就要去拿酒碗,温客行一把拉住他伸出的手腕,“好师兄,你就听听大夫的话吧。”
周子舒让他喊得心中十分妥帖,两人拉扯着,叶白衣附耳小声对容雪折说了句话,容雪折想了想,起身道“我那里有一坛药酒,我拿来给大巫看看,子舒能不能喝。”
众人都觉得这个主意好,大家谈笑着等容雪折回来,张成岭却发现,坐在他旁边的阿陆气息突然变了,她从进门除了跟温客行道谢就没怎么说话,容雪折一走,她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腿上的裙子,她的指甲不知何时弄得,边缘磨损的厉害,已经把柔软的料子刮起了丝。
他想了想,夹了一块山楂糕放到阿陆的碟子里,对她说“阿陆姑娘,你尝尝这个,小师叔他喜欢买糖葫芦,这山楂糕还是平安知道特意准备的。”
原本非常紧绷的阿陆,听到张成岭提到容雪折,攥紧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只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拿筷子。
“阿湘,你也吃。”曹蔚宁不知道张成岭跟阿陆是什么官司,但是听张成岭这么说,就觉得这红红的山楂糕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也给顾湘夹了一块,还特意夹了上面沾了很多干桂花的那块。
顾湘夹了一半分给曹蔚宁,看着曹蔚宁眼睛亮晶晶的,比之前她从盘子里给她夹菜还开心,俩人就笑成一团。
容雪折回来的很快,他把酒坛子放在乌溪手里的时候,乌溪发现这坛子还有些冰手,景北渊凑近一闻就发现了不对,他跟乌溪对视了一眼,一人倒了一小杯。
乌溪示意他别说话,兀自端起杯子似模似样的尝了尝,果然了兑了蜂蜜的茶水,只是不知怎么在这么一会弄得已经凉透了。
却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汾酒做底,保留了竹叶青的原料淡竹叶、砂仁,紫檀,陈皮,公丁香,零香,广木香等物,还添加了三味其他药材,最妙的是把雪花白糖换成了椴树蜜晶,酒色淡黄不绿,绵柔滋补,当真不错。”
景北渊也尝了一口,看着周子舒眼馋的模样,听着乌溪一本正经的骗人,差点呛到自己,立刻把酒坛子递给了周子舒,心道,这哪里是什么药酒,分明是兑了蜂蜜的阳羡茶。
虽然用的蜜极好,茶汤好似酒液,但进了嘴谁尝不出来,没想到周子舒这看着是个正经人的小师弟,也要捉弄起师兄来,只是不知他家这小毒物什么时候竟跟容雪折狼狈为奸了。
然而周子舒给自己倒了一碗,好像怕人抢似的喝下,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反而说道“果真还是我们雪折会心疼人,知道我没有酒活不下去,不像某些人。”说罢横了温客行一眼。
温某人看着叶白衣一脸果然如此,和乌溪若有所思,下意识看了一眼容雪折,容雪折的眼神到是变化不大,但就是这种没有笑意的平静,让温客行觉得更不对了,他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韩英曾在七窍三秋钉的资料中说过,中此钉者五感尽失,如同活死人,他身边这人看似活蹦乱跳,只怕五感都已经不敏锐了,周子舒瞒着他,却被叶白衣和乌溪看破,他知道他不愿意说,是不想让大家担心。
下面还坐着张成岭和顾湘,大巫也说周子舒的伤能治,温客行不想扫兴,于是他强笑道“这样的好东西,雪折永远都偏心阿絮。”
“主人你好酸呐。”顾湘不明所以,对着温客行刮了刮脸。
张成岭笑道“师叔的不就是师父的,二师叔你人都在四季山庄了,还跟小师叔计较这个干什么。”
温客行没成想两个小崽子都来堵他的嘴,他指着顾湘笑道“好啊,这妹子是我的,阿絮你说是不是你的”
“成岭不是说过了,你的就是我的。”周子舒笑,他自然明白温客行当着曹蔚宁的面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自然应下。
“什么啊,主人,我怎么就成痨病鬼的了”顾湘还没反应过来。
“傻妹子,叫什么主人,该改口啦”容雪折提醒道。
“啊”顾湘已经懵了,她下意识去看曹蔚宁,曹蔚宁本来就觉得他们的关系乱,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更乱了。
“小丫头,他们三个认你做妹子呢,你是应还是不应啊”叶白衣也插了一句。
“主”顾湘下意识想叫温客行主人,却在视线接触的一瞬间,恍然大悟,笑意浮起来压都压不住,欢欢喜喜的叫了一声,“哥”
“诶,阿湘,哥说了,等你出嫁的时候,要给你准备三条街的嫁妆。”温客行应了一声,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就是不知道你的婆家能出得起多少聘礼。”
曹蔚宁激动地手在膝盖上抖个不停。
周子舒还不忘了帮腔,“我们四季山庄还是第一次嫁新娘子,可不能薄了,让人欺负我们家出去的姑娘。”
“你们说什么呢”顾湘如今知道羞了,几人当着她的面说来说去,她脸色绯红。
曹蔚宁看着的脸颊艳丽的好似一支碧桃,颤抖的手突然就稳住了,端起酒杯对温客行道“温兄、周兄、雪折哥,我愿以大茶小礼,三媒六证,亲自娶”
“哎慢着。”温客行拦住了他,“曹蔚宁,你的事,是你自己能做主,还是要师长为你做主,咱们可说好了,说出来的话,可就收不回去了,你若言而无信,我必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温客行的语气已经带了肃杀之气。
“温兄你放心我明日便回清风剑派,我无父无母,希望得到师父和师叔的祝福,但若是他们不允,我也不会辜负阿湘,我愿退出清风剑派,从此与她携手退隐江湖,若是周兄到时觉得我配不上阿湘,那我宁可孤身终老,也绝不另娶。”
曹蔚宁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顾湘含笑带泪的望着他,心里眼里都是他。
就连景北渊都忍不住抚掌道“说得好啊小曹兄弟心性坚韧,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这个男人值得嫁”
“没错,我们南疆人,无论嫁娶,都要心上人,绝不将就,小曹兄弟有我们南疆男儿的血性。”曹蔚宁和顾湘可以说是十分对乌溪的胃口了。
景北渊含笑看了乌溪一眼,乌溪也笑了,张成岭坐在对面,只觉得牙酸的厉害,遂低了头继续给旁边的阿陆夹菜。
“我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的人,今日都在此处了,阿湘便是其中之一,我想我妹子过得好,想让她平安喜乐,一生无忧,曹蔚宁,你做得到吗”温客行问道。
“我做得到”曹蔚宁坚定的回答。
“那我就在四季山庄等你清风剑派来提亲了。”温客行总算放松了脊背。
作者有话要说阿絮吃套路不自知,小曹要回家让家长来提亲了
给阿陆夹菜的成岭表示湘姐姐要变成湘姑姑了qaq
阿陆行了,我都没啥戏份,说好了给我加戏的呢
其实真正全程吃狗粮的,是我们神奇的平安小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