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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意中人
    少女终于停住了脚步。

    随着玄锋等人的逃走,  雨势终于减小,头顶一个接一个的闪电也逐渐隐没入云层,只有狂风依旧在肆虐,  吹干身上的水滴,寒冷至极。

    宋逾白触碰到的夏无心,  头一次是冷硬的,  身体冷得像脚下的地砖,  又像脚下的积水。

    她再抬起头时,  迅速将眼泪擦干,  手却不敢离开夏无心,回头哑声道“斜月,  看看那些人,  然后去救东逢上仙。”

    苏斜月闻言,忙抽泣着点头,  提起裙摆跑远,  一直呆愣着的池摇也跟了上去,在场之人虽死的死伤的伤,  但好在主人土地神伤得不重,  拖着身体唤来婢女,打扫出还算完好的院落,安置众人。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残败的废墟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像是两根相互依附的藤蔓,  在大风中立着。

    夏无心不动,宋逾白也不敢放手,  生怕她就这么傻傻地走了,  再也不回来。

    方才短短的时间内,  她心里百转千回,惊涛骇浪,先是以为夏无心活着而狂喜,又很快像如今一样陷入恐惧和担忧。

    “你到底是谁。”宋逾白喃喃道。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原是池摇,她发丝凌乱,神情却还算松弛,只是在看到宋逾白搂着夏无心的手时,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先生,东逢上仙找到了,也受了重伤,斜月师姐在那里守着。”

    “其他人呢。”宋逾白嗯了一声,又问。

    “尚好,死去的那些也找了间干燥的屋子安置了,只等大师兄禀上天界,带人来验。”池摇小声道,“伤者太多,我们一时离不开,您也受了伤,去歇一下吧。”

    宋逾白点了点头,方才被刺穿的胸口,后知后觉得开始火烧火燎,她手一摸,一片湿润之下,伤口已然愈合。

    池摇想要上前搀扶宋逾白,却又被她躲开,看着地面道“无心呢”

    “夏无心”池摇一双手搅着,不知如何回答。

    “让她和我一起吧。”宋逾白一边说着,一边松手,小心翼翼扯过夏无心的衣袖,一直僵直着的少女,似乎并未排斥她,随着她的带领,往坍塌的门洞外走去。

    灭龙石落在北面,小瀛洲的南半部分算是完好无损,宋逾白一路牵着夏无心,回到之前住下的偏院里,一切还同离开时一样,房屋干燥,伸手不见五指。

    宋逾白没有仙力,只能一路摸索,撞倒了不少东西,这才找到烛台和火折子,温柔昏黄的烛光覆盖了屋中大部分的摆设。

    夏无心依旧僵立在原地,火光闪烁下,乌黑的眼珠被睫毛的阴影覆盖,看不清其中神色。

    宋逾白细心地将床榻整理好,然后碎步走到夏无心面前,将被水泡得发白的,嫩藕一样的五指在夏无心眼前晃了晃。

    对方毫无动静。

    她不顾身上伤口和泥泞,一心都是夏无心是否受伤,若是常人被砸于灭龙石之下,应当早已粉身碎骨,就算夏无心骨头硬,却也不会什么伤口没有。

    她将手,从夏无心眼前,落到她腰窝,却半天未曾再动。

    都是女子,怕甚么。她想。

    可这明晃晃的衣带,却像是团火焰一样烫人,令她不敢触碰。

    要么去找苏斜月,亦或是池摇,她们都有仙力,疗伤也快一些,宋逾白这么决定,可又停下了脚步,脸颊涌上一股子热浪。

    那样,池摇免不齐要看夏无心的身子,不妥,苏斜月虽习以为常,可是她要守着东逢上仙,不合适。

    心里的千丝网打了无数个结,最后只得一咬牙,拉开了夏无心的腰带。

    她身上的黑衣早就是破破烂烂的,黑夜里看不出,如今借着火光便一清二楚,只是脱了外衣,那些血痕和破皮就已经映入眼帘。

    宋逾白只觉得胸口的伤更疼了,她攒眉咬唇,急忙找出随身带着的玉露膏,转到夏无心背后,往她身上涂抹。

    里衣落下,少女的身材已然能够看出女子的丰韵,肩膀平直纤薄,却并不羸弱,隐隐能够看出属于女子的,结实的筋肉。

    宋逾白很快便看臊了脸,不敢再端详。

    屋中一片清冽的馨香,像是一片开满花的荷塘,宋逾白轻轻嗅着,心头忽然闪过个念头,像是在哪里闻过。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眼前的夏无心忽然转了个身,变成正面朝她,宋逾白忽然定住,眼神不由自主落于面前。

    那本来用作掩盖的洁白布条,已经随着剧烈动作而松开,遮遮掩掩,半含半放。

    宋逾白从未如此窘迫过,连忙闭眼,心跳得如同擂鼓般剧烈,方才淋雨的寒冷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燥热,犹如被放在火上蒸烤。

    她一言不发,想解下外衣给夏无心披上,又怕自己衣衫潮湿脏了她,便只得从榻上摸了床被子,裹在夏无心身后。

    “你安分点。”宋逾白低声嗔怒。

    这家伙,傻了却更不老实。

    “莫不是真的撞坏了头”宋逾白恨恨道,想要引着她躺下,谁知眼前的身体,忽然上前一步,朝她压了过来。

    宋逾白不敢触碰那冰冷的肌肤,只得连连向后退,跌坐在床上,伸手抵着夏无心肩膀,怒道“夏无心”

    少女的身体完美得如同天界最为珍贵的玉雕,入眼的每一寸,都让她险些窒息,她只得一直闭着眼,不让夏无心靠近。

    夏无心却像是在寻找什么,一边摸索,一边嗅闻,一副不找到便不罢休的模样。

    她在找一个人,一个抱着便十分温暖的人。

    “你在哪。”她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清新的水气,扑面而来。

    宋逾白愣住了,忽然一阵酸楚,语气也掺杂了丝凉意,喃喃道“谁”

    夏无心不说话,而宋逾白一直不让她近身,她便也恼了,忽然撑着床沿力气,拔腿便往门外去,一把将大门拉开,顺手把棉被丢在地上。

    “喂”宋逾白一惊,几步跑上前,从她手里夺过门,咣当一声关上,又顺手拿过门栓,将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夏无心见大门关了,于是更为恼怒,扬手便要将门砸开,宋逾白上前去挡,不慎扯了心口,疼得弯下腰。

    她一时又气又急“你到底在寻什么人”

    “不是说要保护我,你又找别人干甚么。”她又补了一句,忿忿咬唇,随后干脆一咬牙,闷头撞进夏无心怀里,伸出双臂将她腰肢搂着,同方才一样。

    不过这一次是面对面,且夏无心几乎未着寸缕。

    挨着的肌肤很光滑,腰肢纤细,正好环抱着,很舒服,也很臊人。

    这一招倒是有效,夏无心终于有东西抱,便不再乱动,再次僵在了原地。

    宋逾白总算松了口气,红着脸暗骂“果然是个小登徒子。”

    她又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给夏无心换了身衣裳,又将自己身上脏污的衣衫换成干净的,给伤口上药,这一切折腾好后,窗外的乌云已然完全散去,露出一牙弯月,像是一叶轻舟,荡漾在清澈见底的深蓝的海水里。

    宋逾白抱着手臂,看向天上的月,眼神冷硬,心中复杂。

    今日虽说捡回了一条命,可又牵扯出了太多的麻烦,玄锋不除,早晚故技重施,如今她的身份也已经完全暴露,不出几日,莫说是平逢山,就是半个六界,都会得到消息。

    还有夏无心

    她忽然回身,望着呆呆坐在床榻上的人儿,眼中的冷硬,才终于化开了些。

    她虽然早对夏无心的身份产生了疑惑,可是并没觉得是件大事,可是如今,她却开始担忧了。

    夏无心方才表现出的一切,都证明她绝对不是常人,甚至,不是好人。

    这好人二字,并非说她本身,而是六界的看待,方才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煞气和怨怒,令她都从心底感到畏惧,相信玄锋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同她是一样的感受。

    这么一来,夏无心往后,便会十分危险了。

    琉璃般的眼眸仿佛盛着月光,清清淡淡地看了一会儿,终于雅步走到夏无心身边,伸手去碰她脸颊,却被她忽然伸出的手臂,捞进了怀里。

    宋逾白挣扎了几下,怀抱着她腰肢的手,还是纹丝不动,她只得放弃,任由她抱着。

    “不变痴傻,也是个痴人,明知我只靠你的生死契活着,却还拿命救我出来。”宋逾白背对着夏无心,摸着手臂,低声碎念,“简直愚笨,荒唐。”

    “也不知能不能变回来。”她又说,伸手去拍打夏无心,却打疼了自己的手,只得将一双柔荑放到唇边,“我又怎么向东逢上仙交代。”

    方才盛着月光的眸子里,复而换了哀伤。

    她忽然仰头,后颈靠在夏无心肩膀,声音如水,哀求着,泠泠道“回来吧,无心。”

    她一点都不喜欢,冷冰冰的夏无心。

    湖水涨上岛屿,在大风的推搡下,一次次漫上地面,伴随着无家可归的水鸟,凄厉鸣叫,吵人清净。

    不过夜晚再久,白日也终会到来。

    狂风渐渐平息,天边也不再漆黑一片,久违的清晨的日光,透过青白色的天空,洒满大地,一地的雨水被照耀着,竟也如同碎钻,波光潋滟。

    房檐上剩下的水汽凝成水滴,啪嗒啪嗒落下,砸在一地黄叶上。

    夏无心险些留在了梦里,她头一次将那个梦做得那么长,从头到尾,日日年年,梦里的女子出奇得温柔,她们长长久久依偎着,又长长久久依偎下去。

    她头一次产生了,想要留在梦里的冲动。

    直到朦胧间,有人在她耳边道,回来吧,直到有人抱住她臂膀,柔软的脸颊轻轻在她肩上摩擦。

    她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睁开了眼,睁眼的刹那,一身的疼痛将她拖回清醒中,身上很干燥,温暖,身后裹着棉被,而她身体僵直,正板板正正坐着。

    坐得腰疼。

    她呻唤一声,努力往上抻了抻腰背,听见骨头一阵咔咔作响,伸手打算揉揉后腰时,忽然察觉,自己的手臂正被一人抱着,已经有些酸麻。

    她低头一看,女子正被她揽着腰,背靠着她,躺在她肩上,已沉沉进入梦乡。

    女子极美,和梦中的人一样,却又不一样,更真实,更冷淡,正穿着一身肥肥大大,未系腰带的衣袍,发丝披散着,身体柔软得像个刚发酵的面团。

    夏无心不敢吵醒她,只伸出另一只手,在她唇上碰了碰,又将身后的被子,重新盖到她身上,随后肩膀微动,女子的身体软软落下,被她一把接住,又缓缓放到自己膝上。

    夏无心有些恍惚,她抬眼透过窗子,看向水洗过的发白的天空,又看向屋里早已熄灭的烛火,蜡油层层叠叠,像是泪。

    在被灭龙石压下时,她大脑一片空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等她再睁眼,自己却被死死压在石头下,而那所谓坚不可摧的巨石,则被她硌出个人形的大坑。

    她既惊慌又惊喜,但却动弹不得,无论怎么喊,声音都无法传到外界,但是奇迹般的,她能听到。

    听到宋逾白一边发了疯般推搡巨石,听到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哭泣,听到玄锋一剑刺入她心口时,摩擦皮肉发出的声音。

    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往常的某个时候,看着心爱的人被活活折磨,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伸不出手,帮不了忙,流不出泪。

    连泪水都不能有。

    那是种怎样绝望的感觉啊,她恨不得杀了自己,剥自己的皮,啃自己的骨,痛恨自己为什么无法动弹。

    那一刻,若说世上有一个人,是她恨之入骨的,不是夏铮之流,也不是玄锋之辈,而是她自己。

    那个看着深爱之人受苦,却无能为力的自己,比任何人都要面目可憎。

    再往后的事,她便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巨石忽然崩裂,而她下意识护住了宋逾白她们,而再往后,就仿佛陷入了混沌。

    一声初醒的呢喃响起,宋逾白慢慢睁眼,同夏无心对上了视线,好看的眼眸眨了眨,然后忽然起身,握住夏无心肩膀,颤抖道“无心”

    “先生。”夏无心轻轻说,她语气低沉,但双目已然恢复灵动。

    宋逾白忽然捂住心口,长长呼气,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然充斥了眼眶,像是房檐上的雨滴,接连不断落下。

    夏无心顿时慌了手脚,摸遍满身,忽然意识到自己穿了宋逾白的衣裳,又是一愣。

    “别哭”夏无心只得一边说着,一边卷起衣袖,替她擦掉眼泪。

    她还从未见过宋逾白这副模样,一言不发,只是不断落泪,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一般。

    “滚开。”宋逾白忽然没好气道,掩面挣开夏无心的怀抱,将棉被也扔回床上,赤脚踩上石砖,起身背对夏无心。

    夏无心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上前道“先生,地上凉。”

    宋逾白如玉的双足在衣衫的遮盖下若隐若现,她迅速擦干眼泪,只叹自己经过昨日,怎么变脆弱了不少。

    再转过去的时候,却已经恢复原样,就是眼眶和眼底,都有些许红润。

    “昨日”

    “莫要多想,昨日可是你痴痴傻傻地,抱着我不放。”宋逾白冷冷道,几步走到桌前,倒了杯不知多久的凉茶,也不讲究了,咕咚咕咚饮下,这才觉得发干的喉咙,湿润了些。

    夏无心被她说得摸不着头脑,便也不再纠结,坐到她对面,急切道“其他人呢师姐,我爹”

    “都好,东逢上仙重伤,不过应当无甚大碍。”宋逾白垂眸道,又将昨日发生的事,轻描淡写讲了一遍。

    夏无心听了这话,才彻底放下心,唇角也松弛了不少。

    疑惑虽疑惑,但在意的人都不曾受伤,便是好事。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宋逾白将手里的茶杯转了一圈又一圈,忽然像是忍不住了一般,冷冷开口“你痴傻时,找的可是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