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份同他一样叛逃而已。”
“所以不用躲我,可以贪恋我的体温。”
“你跟我，”
“是一样的存在。”
颢野说。
这个世界还在继续。
阳光落在漆面儿的桌子上的时候,沈迟落就把头往桌子上趴。
身上就算被阳光晒着，但是还是冷。
窗外的太阳和大片成荫的合欢都开始变得虚无。
何周章敲着桌子，“我说沈助理，你已经趴在这儿半个小时了，昨天你拿回来的成绩我看了，颢野属于正常发挥。”
“你也不用吓成这样儿吧”
“你知道他会游泳”沈迟落问。
“知道啊,以前在国外我博士修第二个专业的时候压力大。那个时候就跟他一块儿出去玩儿过，他水性好，但是一般不下水，”何周章拿笔在成绩单上的那个46秒上来回划，“要是再确切一点儿说，他应该是厌水，去泳馆永远都是在一边儿看着，也从来不下水。”
“就是之前救人的时候游过一次,才知道他水性不是一般的好。”
沈迟落撑着身子坐起来,搓了搓手，又把撂在沙发上的西装拾起来往自己身上盖。
一个世界不会有两个职业者。
颢野有身份。
但是既然这里是一片已经差不多被废弃的世界,职业者监判都在的话,颢野又是谁。
沈迟落撑着下巴,指间插、在阳光里，指间盖上泛起一层小彩虹。
如果是主宰。
不可能。
想法一出,沈迟落否定的也快。
主宰是得到极乐的存在,他看过极乐世界，更是这个体系的创立者。
他不可能窝在这个世界，守着一个职业者。
所以首先被排除。
如果是来填补吴淼的空缺,但是明显他在这个世界创立之初就存在。
这个世界的秩序已经混乱，沈迟落自己现在都游离在世界之外，严格算起来他更像是被动型的叛逃。
叛逃
同罪的意思。
最可能的结果是颢野是另一个叛逃者。
关于猜想的印证，是在一个下午。
距离比赛还有三天。
沈迟落跟颢野一块儿坐着。
白天的校体馆顶棚开着，周围的青白墙壁上都荡漾着泳池的反光。
成片的亮白印子往墙上砸。
蝉也叫得欢，外面青葱翠绿。
泳馆就显的更亮更蓝。
盛夏的天，沈迟落的手也开始变的暖和，之前的冷现在侵袭不到他身上。
因为手被他旁边的人攥着。
沈迟落穿得长袖，他的袖筒里面藏着两只手。
“底下的那个是颢野吧”
“据说能游进一分。”
“那旁边坐着的人是谁”
“二年级的助教啊，沈迟落，其实就是上一届毕业的学长。”
杜晓静往边儿上挪冲着底下的人招手，“我哥哥的朋友，沈助教真人近看真的巨好看。”
“之前他还指导我游泳来着，虽然我预选被淘汰了，但是对我水下换气真的很有用，”杜晓静坐着对着下面站起来指导学生的沈迟落喊。
“沈助教”
“晓静，晓静，”旁边的女生扯着她的袖子，“那个，王皓就在那儿，你还是小点声。”
杜晓静把胳膊从小姐妹那儿抽出来，“我怕他干嘛”
“我跟着他早就分手了，他现在管不着我，”杜晓静重新垫着脚，编了个手喇叭往下喊。
“啊啊啊教师的预选赛，开始了开始了”
男生堆里相对安静，因为今天上午只是男子教师组的预选。
所以来的男生都兴趣泛泛，直到被观众席上的女生喊了一嗓子，气氛就直接被炒热。
“王皓他女朋头喊得挺起劲儿啊。”有个男生抱着胳膊就往地下看，“要是我没听错她喊得是沈迟落的名字吧。”
他说着话就看着王皓站在底下热身，准备下一组学生比赛。
刚才说着还是想着笑话被沈迟落勾魂的王皓女朋友，但是等他顺着人声呼喊最高的地方往下看，自己不自觉也直了身子。
“不得不说，他背真的好看。”男生连助教都不叫了直接白话念名。
一开始沈迟落的头发散着都滑在肩膀上，头发黑起来没边儿，衬着一水儿的白背，任谁看了都挪不开眼。
底下的沈迟落做拉伸，旁边站着五六个来是并排站着。
他运动好了就往站台上站，但是身上一点儿暖和劲儿都没有。
刚才的热身他好好做了，但是身体力没储存热量。
他扎头发的皮筋崩了。
最后就把头发都往泳帽里塞。
“预备”
在站台上，听声预备。
最后七个人一块入水。
这次是百米自由泳。
沈迟落选择的方式是潜泳。
下水之后，声音就上了层雾，沈迟落只能看见水面以下。
一百米不算多，等他出头换气的时候周围人声才越来越大。
在水里不费力，就像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那种在水下的自由程度，比他想象的要好。
之前因为这具身体羸弱，就算下水，也不能肆无忌惮的发力。
像现在这样儿，在水下自由发力。
除了一点。
就是水里比他想象得要冷。
在岸上的时候，颢野的手很暖。
他现在尽量回想那种感觉。
游程过半。
“我的妈，现在过了多久。”
看台上有人问。
“十来秒。”
“我操，真的跟飞一样，”看台上的人都站起来，一起入水的人，都还在赛程的三分之一，沈迟落就已经快摸到终点的边儿了。
这个比颢野还牛逼。
看台上的人都站起来，盯着水里的人。
包括颢野。
他的眼睛从开始就一直往沈迟落身上放。
在看台上的杜晓静直接跑下来，喊加油。
王皓不爽，过去抓着杜晓静的手，“你就是故意让我吃醋”
“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杜晓静笑了，“我已经提了分手，你还想干嘛”
“我没同意，”在一堆人的欢呼里，王皓说，
“只要我没同意，我跟你的这根线就还连着，”王皓拉着杜晓静的手撒不开。
“你放手，”杜晓静脸色也不好看。
“我还是那句话，你放手，”杜晓静直接把胳膊抬起来冲着上头就是一口。
她下口的时候也没留劲。
王皓就咬着牙硬挺。
最后还是杜晓静先没了脾气，就晃荡着已经被攥红的手说，“咱俩不是都完了吗”
王皓低着头，知道现在他鼻尖红着，单纯觉得在自己女人面前哭没出息，说话还得背着身子过去。
“你别不理我，我不管你还惦不惦念，反正我还念着你，咱俩的就有关系。”
王皓说话也不急，话慢慢儿说，中间还咽了几声鼻涕。
杜晓静一肚子的脾气被王皓的几个鼻涕泡炸没了，“这事儿以后再说。”
“先看比赛，”杜晓静哄着人。
但是王皓不愿意，非得现在扯着人把话说清楚。
杜晓静还想再说。
就被一开始坐在一边儿的颢野闪着了。
“嘘”颢野让还在说话的小情侣闭嘴。
最后倒计时。
站台上的人都在喊。
“四十。”
“四十一”
“四十二”
“四十五”
“到了”
“他触壁了”
“四十五啊，我的天。”
沈迟落从水里钻出来，大口呼吸。
他把帽子摘了，挤在帽子里的头发就跟着出来，湿滑的躺在后背上。
他很累，就趴在那儿。
颢野把噤声的手势放下，然后对着王皓说，“你跟她也回不去了。”
“他眼里没你。”
王皓的眼泪硬生生被颢野这句话憋回去，“你他妈懂个屁。”
杜晓静皱着眉头，想说话但是就只是把手抽回来。
刚才的心软她都觉得自己傻。
王皓用情绪撑着门面，但是他连颢野的路都没敢去拦，只跟在后面叫。
颢野停住的时候，王皓也停住了。
颢野转身什么都没说，王皓抬头看着那双眼睛没动。
刚才想说的话都堵在嗓子里，就是出不来。
最后颢野转头往前走，王皓也就站着没动，回头的时候杜晓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偷偷溜到水池的另一边去了。
颢野走得慢，沈迟落周围围着一圈儿人，大部分是同级的学生，还有过去像递毛巾的女生。
但是等颢野走过去的时候，一圈儿人都散成了个小花，敞着瓣儿的往外给颢野让空。
说不上来为什么。
但是就是不敢在往那儿待。
颢野视若无人。
就走到趴在水池边的沈迟落身边蹲着。
伸手抬着对方的下巴问，
“开心么”
他很少用这种角度去看他。
他的两腿中间。
是沈迟落的脸。
一张尽了力气，
只会潮红瘫软着喘的脸。
“是四十五秒吧”
“对吧对吧”
“我的天，这种速度直接超神好吗比训练的颢野还得少一秒呢。”
沈迟落伸手，颢野就拉着他上来。
沈迟落单手撑地，胳膊因为刚才使劲就脱力，手背贴着湿滑的瓷砖上，重心就偏了。
他胳膊还被对方撑着，两块皮肤就贴上去。
他的肚子甚至能感觉到颢野的腹部肌肉。
绷紧了。
沈迟落头发黏在脖子和脸上，现在除了大口的换气之外，他不想动。
但是不能不动。
身上沾水，夏风掠过他后背的时候粘连了他大部分体温。
所以他在颢野身上做着抽离的时候，身上在抖。
“等会儿，”颢野单手把想要起身的沈迟落重新按回去，他收敛了自己的手脚，把沈迟落圈锢在更小的空间里。
“我知道你冷，”
“我知道你累。”
“现在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
“在我怀里。”
“睡吧。”
颢野慢慢把身体聚拢，连带怀里的沈迟落，他伸手环着沈迟落的肩膀，稍微歪了下脖子错着对方的耳朵过去。
直到下一次比赛的哨响。
沈迟落都没了意识。
只有这一次，他从颢野身上妥协。
或许是因为体温。
或许是因为
“看见了吧，”王皓说，“我就说颢野跟助教的关系不一般，两个男的黏糊成这样儿还说什么都没有”
“我也觉得不合适，但是就算是这样儿也不能说什么吧”王皓旁边的男生撑着看台上的凳子往下看，“再说沈助教那样儿的，就算是他朝我投怀送抱，我都不一定能拒绝得干脆。”
王皓切了一声，“就这样的关系，我就不信学校不管。”
“你想干嘛”男生扯着王皓的泳裤，“别吧，沈助教平时挺够意思的。”
“谁让杜晓静就是喜欢他呢，你们是不是都喜欢那样儿皮相白的男生啊，”王皓不明白。
“还有谁啊，”男生问。
王皓没回话，但是站在看台上套着手机对着底下拍照，然后往下拉对话框。
照片
吴文瀚，你看见了吧两个人现在玩得挺好。
我估计复合也就是时间的事儿，你没戏了。
但是也不一定，要不要我帮帮你
那边回话很快。
不用了。
对方已经撤回一条消息
说说。
沈迟落在白天睡得沉的情况不多。
这次是个例外，他现在躺在办公室的休息室，听见有人在讲话。
“你跟他是不是复合了”
“我怎么看你们最近的关系有点儿奇怪呢。”
“知道现在上到学校领导，下到学生都在怎么传你们俩吗”
声音是何周章的。
话也是他的。
沈迟落身上晒着太阳，睁眼的时候先是一片拉了半截儿的百叶窗。
阳光就这么钻进来。
“没复合，”
声音是颢野的。
沈迟落眼皮沉，想再往下听，身上精神不允许。
眼皮底下的眼珠溜了一圈儿又重新闭上。
何周章想说话又怕吵着人，就拉着颢野往一边走，他就不明白了，他以为颢野这样儿在国外都没什么花花，原来知道是他国内现在还有个牵扯，现在学校里都在传，两个人在谈。
虽然他俩之前都是同事关系，甚至颢野还要比沈迟落大几岁，但是这些外人不知道。
他们就只知道沈迟落是助教，颢野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
所以这种事情，对颢野倒是其次。
但是对沈迟落影响比较大。
“不算复合又算什么，”何周章瞄了一眼在沙发上动了动的沈迟落，“你下午在水池边把人抱了一下午，照片都在群里传疯了，闹到校领导那儿就是时间问题，你知不知道”
“的确没复合，”颢野身上还赤着，光着个膀子往何周章的桌子上坐，手指在桌缝儿里找了一截儿烟，就往嘴上点。
“没分过手，谈什么复合。”
何周章下巴掉了，“是沈迟落说的，谈过。”
“我提分手的时候，他没同意。”颢野两条腿往桌子上搁，“等他同意了，”
颢野指骨上夹着烟，拖着下巴，有点儿自嘲似的，“我又舍不得了。”
“你想好了没，我可是随时准备撬你墙角，”何周章不怎么服气，就说，“我知道我长得没你好看，但是我脸皮够厚，你也就是你现在单方面的往上贴对吧。”
“嗯，”颢野没否认。
“那你凭什么认为他还会吃回头草”何周章撑着手转过去，自己坐在凳子上，“比起送礼物，我比你擅长，我也跟你实话说了，咱俩公平点儿，谁追上算谁的。”
何周章伸手把颢野手里的烟截了问，“你知道沈迟落喜欢什么么”
颢野点头，“他喜欢夏天。”
何周章问，“所以呢”
颢野扭头笑笑，“我会送他一个夏天。”
“是葱郁又热烈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