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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谢妩听了程远的话,  手却握得更紧了,完全没有想象中的会有的安定与欢喜,她自然是不愿意程远觉得她歹毒的,可谢妩心里却更清楚,  这法子若真的用出来,  又哪里是“歹毒”二字能形容的,  说一句丧心病狂也不为过。

    可程远却这样平静而温和的说不会

    谢妩一颗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整个人乱极了,  她忽然很惶恐,  程远手中掌握着巨大的权利,这权利此刻也正对她敞开,要是她所思所想程远便会无条件地纵容,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旁的事情上,  程远顺着自己,  依着自己,都不过是恋人之间的一点情丨趣罢了,  可若是在这种大事上他不能保持清醒,也还是按着她的心思胡来,那岂不是大雍危矣

    不决不能如此

    谢妩是真的怕了,小姑娘抓紧他的袖子,  再开口,  便是对着程远时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你给我清醒一点你可不能这么想”

    程远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他将她眸中的不安恐惧都看在眼中,声音更放轻了几分,  哄孩子一般说“因为我知道,阿妩是最心善的姑娘。”

    谢妩听了这话却没被哄住,都不敢再去看程远的眼睛,  几乎要自暴自弃“才不是,我心黑手狠得很呢”

    要不然也不能想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主意来

    程远见她这样,就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就像以前谢妩曾经做过的那样,他们目光对上之后,程远才又说“阿妩,你若不是心善的姑娘,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最好的例子就在眼前,她心地究竟如何,一看便知。

    谢妩愣住,过了一会之后,才含糊地说“我那时候肯定是看你长得好看”

    她都不记得初遇时候的事情了,心善或许有吧,但那时候还小,哪里知道多少善恶对错呢应当是顺着心意,觉得程远长得好看的心思更多一些。

    千岁闻言便轻笑起来,问“此次水患,你施粥救济的灾民可好看”

    若只是以貌取人,那她此次水患大把撒出去的银子,又是因为什么

    谢妩便不言语了,本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忽的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坏了,这认知让她好过了些许。

    程远低下头,跟她额头碰着额头“我的傻姑娘,人的善恶,不是只看一时所思所想的,没有一点坏心思的那是圣人,不是有手段就叫心黑,不是会报复就叫手狠,圣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所有的事情都是两面来看的。”

    人不怕有恶毒的法子,也不怕有恶毒的手段,怕的是心中失了警醒和底线。

    程远不是那种,只听谢妩说一句话,便要震惊,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恶毒想法的人,因为他看到的从来不只是这一面的谢妩。

    聪明人总是会有许多想法,但聪明有底线的人,就会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他的姑娘只是有了念头便心中难安,又怎么会真的去做

    程远亲了亲谢妩,说“我相信姑娘。”

    谢妩却说“不要只相信我,要看着我。”

    她此刻是庆幸的,庆幸自己终究还是清醒的,第一时间便清楚了有些底线不能轻易越过,也庆幸程远不是盲目听从她的人,她终于感觉安全。

    程远就顺着她“那姑娘也看着我。”

    谢妩就仰着脸,亲亲他,说“好。”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这样才好。

    谢妩重又窝进程远怀里,然后哼哼唧唧地问“你有没有想过类似的事情”

    这话其实有些小孩子气,被人知道了一个缺点以后,就想看看人家有没有一样的毛病,实在是很幼稚。

    程远也不瞒着谢妩,大方就承认“有的。”

    这话不是哄谢妩的,程远一路走来,见过看过的黑暗只比她多得多,他说“人在低处时候,就容易没了底线,要守住心,真的很难。”

    逃荒的时候,每日里想的都是从哪里再多弄一口吃的,想过去偷去抢,从死人身上摸过干粮,也见过更惨的,“易子而食”在他这里,从不是简单的四个字。

    为了活命,人究竟能做出多少恶心事,程远是看遍了的,许多时候,他也想过,是不是跟着一起做个恶人,那样活下去,也能更轻松一些。

    若他做了,至少今日应该不会是个太监。

    但他总还是越不过心里的底线,也知道,这天底下,真正作恶的人才是少数,所以最后他进了宫,好歹活了命。

    可进宫之后,见到的污糟事也一点没少,以为爬出了泥潭,却不想进了一个更深更污糟的深坑。

    程远说“我那时候路过膳房,一开始想的是,能不能偷点吃的,或是偷学一点手艺,但后来许多时候,都想着,要不要进去偷一把刀。”

    但后来想想也觉得不成,即便是有了刀,人都一直饿着,也是没力气做什么的,还有就是只一把刀,能做的实在太少了。

    再后来,被姑娘救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念头,也就被扔到了脑后,只想着怎么才能活得更像样一些。

    好在后来总算是手里攒了些钱,钻营到了地方,成了御前的人,再后来有权有势了,程远要面对的斗争从来都不轻松,自然也有过许多想法,只是这些念头,后来还是被压了下去。

    他也有想过只顾自己痛快的时候,但又想到他的姑娘从小就怜贫惜弱,也就更知道自己究竟要走怎样的一条路。

    谢妩听得眼眶红红的,紧紧抱着程远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小声说“你这哪里和我一样了,我坏多了”

    程远摸摸她的头发“我想那些,开始只是为了我自己,你会想那些,是为了大雍百姓。”

    小姑娘听了,沉默一会,还是老实说了“是为了百姓不错,但真的发狠琢磨的时候,也是想别耽误了我和你的婚期”

    她不想惠宜和亲,然后一想到突厥一旦要开战,大雍百姓就要用命来填补,她的友人珍贵,可百姓也不该被这样践踏,还要影响自己和程远的婚事,她就想直接把突厥推平了才好呢,所以才想到了那么吓人的主意。

    程远听了就笑起来,故意打趣说“我也算是大雍百姓,对不对”

    谢妩“”

    行吧,也算吧。

    小姑娘就又往他怀里拱了拱,然后才叹息似的说“真好”

    能遇到程远真好,能与他相守真好,更好的是,程远不是盲目地对待他们的感情,他始终知道自己的方向,也能将她带出迷雾。

    谢妩在这之前,虽然能提醒自己,一定不能乱来,可心中的惶恐却无法褪去,她怕自己不能一直这样清醒克制,怕在未来会被这些疯狂的念头迷了心窍。

    可现在她却不怕了,人也缓了过来,就像是程远说的那样,人从来都不怕怎么想,只怕怎么做。

    而他们有彼此,他们心意相通,能够互相扶持,哪怕会有想偏的时候,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总还是能走到对的路上去的。

    程远没有问什么真好,只是静静抱着她,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像是哄孩子睡觉一般,轻轻在她脊背上拍着,他能感觉到怀中的人,身体从紧绷到放松,然后柔软地依赖着他。

    谢妩之前的思考和紧绷的神经放松之后,倦意袭来的就有些太过强烈,对待程远,她毫不设防,只靠着他便觉得安心,因此也就真的慢慢睡着了。

    程远注意到她呼吸的节奏已经变得平缓而悠长,便也将拍哄的动作放轻了,又过了一会,思忖着谢妩睡熟了,他才小心将人放到了床上。

    此刻才能看到谢妩眼角还有一些泪痕,应是方才在他怀里偷着哭了的,但此刻看她眉宇之间并无忧色,唇角也带着一点笑意的样子,程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转到后头,拿了干净的帕子,用温水打湿了,又取了谢妩妆台上的面脂,轻轻给她擦过脸之后,便小心用面脂给她润了润皮肤。

    之前谢妩出去又回来,再见程远前就已经梳洗过,这会只这样简单处理一下便好。

    程远也是动作小心的很,一点都没有惊动谢妩,心里还是舍不得走的,他便小心调暗了屋里的琉璃灯,只一点微弱的光亮,让他勉强能看清楚谢妩的睡颜。

    其实哪怕是不点灯,她面容的每一丝细节,都刻印在程远心里,但能这样看着她,只这样看着她,程远就觉得满足,恨不得时间便停在这一刻。

    恍惚间,他有些怕这是个梦,忍不住伸手,轻轻用指尖碰了碰谢妩的脸颊,那触感柔嫩的让他都不敢用力,也只是碰了那么一下,怕惊动她的美梦。

    程远唇角不由自主就带了一点笑,这是他心上的姑娘。

    但慢慢的,这点笑就又收敛了,程远静静坐了一会,时间并不久便为谢妩放下了床幔,然后拿着灯小心退了出去。

    玛瑙早就在外间等着守夜了,他们也不是头一回在这样的情形下相见,小丫头在心里诸多腹诽,面上是不敢吭声的,只沉默目送九千岁,之后才敢探头去看姑娘如何了。

    程远回了隔壁的院子,却是不睡,而是找出了之前就看过许多次的卷宗来再看,他总觉得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做得还不够好,不然怎么会让姑娘跟着他一起操心,她应该过得更快活才是。而不是像今日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