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 谢妩也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心急,这种事情一旦急躁了, 便容易招致灭顶之灾,看看前朝出了女帝的例子, 之后女子的地位如何
说到底一两个突出的例子,于天下女子的影响是好是坏,实在是说不准的, 谢妩觉得, 只有让大部分人都能找到各自的出路, 才是正道。
两人同坐一顶软轿,由宫人慢慢抬着到了雪兰住着的宫殿门前, 照理说雪兰如今只是采女, 是没资格一人住一宫的, 只是如今萧慎并没有别的后妃,她又“怀着孕”, 程远便做主赐她独住一宫,如今雪兰虽还守着规矩住在偏殿里,但谁都知道,等孩子生下来,她必然就是这宫里的主位娘娘了。
雪兰那边在她们下了软轿之前就得了通报,早早就在门前等候, 惠宜撩开轿帘看到雪兰, 便急道“你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冻着怎么办寻露快扶你家主子进屋去”
雪兰看着两人下了轿子,便抿着唇笑, 也不多言,顺着寻露的搀扶缓缓进了殿内。
惠宜进来以后还忍不住絮叨“我们难道是什么外人,还要你巴巴地在门口等。”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寻露手里接过了雪兰的手,还上下打量雪兰已经显怀的腰身,又说“可别冻坏了我的宝贝侄子。”
雪兰被谢妩带着也没少与惠宜相处,如今对答起来也撇去了以往做宫女时候的拘谨怯懦,多了些熟稔亲近“我还当公主是心疼我呢,原来却不是,真是空欢喜一场了。”
惠宜不禁笑起来“我自是更心疼你的”
雪兰便也笑了,之后才转头看谢妩,两人对了个眼神,都是笑着打过招呼。
谢妩方才就在注意雪兰的反应,见她如今与惠宜相处已经能不露破绽,举止之间已经很有些后宫娘娘们的做派了,心情登时畅快不少,之前她总是少不了要担心雪兰自己立不起来,眼下看着,竟是比她想得更好,真是再好不过了
程远与谢妩两人都是做事细致的人,两人一道做的事情,还能为对方查漏补缺,因此雪兰这边可以说是安排地滴水不漏,假肚子是一早就安排上了,更是将孕妇不同时期应有的反应都调查好了教给雪兰。
先帝子嗣不丰,惠宜长到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坏孩子的女人,免不了好奇地问些问题,雪兰都能自如应对,谢妩就在一旁含笑看着。
惠宜与雪兰一来一回聊了一阵,才想起来谢妩竟是一直没怎么说话,便转头看她“今日怎么这样安静还在想皎皎的事情你不是说不远,想去就能去吗难不成真是骗我的”
谢妩眼看着她方才还笑呢,这会倒是眼瞧着要委屈起来了,顿时哭笑不得“胡思乱想什么呢,你也不想想你们聊得是什么,这些你多问问还用得上,与我有什么用呢我以后又不用怀孩子生孩子。”
惠宜顿时有些尴尬,也是啊,程远是个太监,谢妩没事问人家怀孕的事情做什么,惠宜又是未嫁的姑娘家,听她说自己以后用得上,脸上也躁得慌,就小声嘀咕“谁用得上了”
谢妩看她脸红,就怪声怪气地调戏她“谁脸红谁就用得上呢”
惠宜这下脸红的更厉害了,恼羞地抬手要打她,谢妩哪能那么容易被她打着,身子一歪就躲开了,恼得惠宜直跺脚,谢妩就笑得更欢,差点就惹得惠宜要扑过去挠她。
雪兰就适时的让寻露给她们添茶,惠宜才气哼哼地对谢妩放狠话“今日若不是在雪兰这里,我才饶不了你”
谢妩闻言摆出做作的柔弱模样“呀,我真是好怕。”
雪兰一时没忍住就笑出声来,惠宜也绷不住生气的脸,跟着笑了,嘴里嗔道“就你最坏了”
惠宜再看雪兰,还有点不大好意思,但被谢妩一打岔,那点不好意思就又都散了,三人这么笑闹着,时间过得便快了,眼看着就到了雪兰要休息的时候,谢妩和惠宜便一道告辞了。
这次出来,两人没有坐轿子,而是在避风的长廊里一道慢慢走着,如此便看出一些不同来,许多宫人对谢妩见礼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真是藏都藏不住。
不为别的,只因年前时候宫里就已经通知过了,今年不光要格外开恩放一些不到二十五岁的宫女出去,还要给年过五十的老太监们另作安排,不再是以前一样,用不了了,就不管他们死活了。
消息是年前传下去的,过年前宫女们都有一次见家人的机会,要走要留那时候都趁着见面时候商量过了,如今过完年,等要走的宫人们交接完了手里的事情,就该将人一批批的往外放了。
程远差人办事的时候,就说明了这是夫人心善才有的恩典,受益的宫人见了谢妩,没有不感激的。
惠宜就与谢妩咬耳朵“他们这样打心眼里高兴的样,我还是头回见呢,也亏你想得到他们。”
谢妩就只是笑笑,并不因为这件事自得,这么多年她可不信只有自己能想到这件事,不过是做得了主的不愿做,做不了主的白想罢了。
她自己也仔细想过,若是她真的成了这宫里的女人,只怕是想到了,也很难这样利索的将事情处置了,毕竟宫中人若时时更换,想要掌握的难度便会提升,于宫中的主子们而言,考虑这些宫人的死活,就是在损己利人,这叫他们何如能愿意呢
而此刻,谢妩没有顾忌,自然做得顺手,只免不了问一声惠宜“你身边可有要出去的宫女”
惠宜点头“有的,我已经另外选了伶俐的接了她们的活,说到这我还有事要求你呢。”
她要说的,自是身边要放出去的宫女的婚事,虽说这东西应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都曾是她可心的丫头,惠宜也有些怕那些经年不见的父母要见钱眼开,将她们配了什么不堪的人,辱没了她们。
惠宜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当日能送女儿进宫,这些年来又不在一起,到底还有多少骨肉情谊在也说不好,说起来放出去的宫女也就是二十出头,并不算年纪很大,但于婚配上,除非是一早家里就给定了亲的,不然大多是给人做续弦的。
只是这即便是做续弦,也是有好有坏的,惠宜在宫外没什么人可托付,只能将主意打到谢妩身上了。
谢妩听说是这事,便是一笑“可巧了,我也正寻摸能给堇青她们几个托付终身的人呢,你那些,我顺手就都给挑了。”
她之前就想着要给身边的丫头们找人家,且堇青她们都是自小和她一道长大的,比起外头寻常的士族女都是不差的,可到底是奴婢出身,婚事上就有些搞不成低不就的,谢妩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把主意打到了程远手底下的禁军身上。
程远的亲信,少不了一份前程,加上这阵子又有清理佛寺之类的事情,倒是让她看到几个不错的人选,若是能看对眼,说不得嫁过去就能得个诰命。
只是当兵的少不了有些风险,谢妩还是有点顾忌,说起来此次恩科的寒门考生其实也是不错的人选,可惜读书人大多心里清高,只怕是瞧不上曾经做过奴婢的女子为妻。
想想当日孟瀚拒绝她的事情,便能知道心气高的读书人,是这样一副样子。
不过应当也有不在乎这些,只图实惠的人,妻贤夫祸少,一个有眼界知道接人待物的妻子,也不是那么好寻的。
不过堇青她们的缘分究竟在哪里,还是要看她们自己,谢妩这会也就是选些人出来,哪怕是最后一个都没看中呢,这些是她也是要做的。
惠宜听她说这些,不由就羡慕起来“真好,哪怕是在你身边做个丫头呢”
她话说到一半没了声,谢妩却知道她这是想到了自己身上,惠宜堂堂大雍的公主,婚事上却真未必有她身边的丫头们自由。
谢妩就在她脸上捏了捏,终于觉得她这阵子养得还算不错,脸上好歹有些肉了,于是笑道“你也知道我连丫头都管,难道还能忘了你不成”
惠宜抬手摸被她捏过的地方,谢妩便贴过来,轻轻说“总有我给你做主的时候。”
惠宜闻言看了看她,只觉得谢妩眼睛里都是笃定的神色,不由自主便点了点头。
两人又慢慢往前走,惠宜就又想起来一件事,小声道“我听说出使突厥的使臣们被扣下了。”
谢妩一听就知道她这是想打听什么,脸上笑意淡了些“你不必内疚,那些大人们当日可是吵着闹着要送你去突厥的,有今天,只能说是老天有眼,报应到头上了。”
先前谢妩多少还有点遗憾呢,这些大人们只是去出使,不能长长久久留在突厥,现在可好了,突厥那边主动留人,真是让谢妩想想都要笑出来。
惠宜本来还想问一声裴炎,但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裴炎的确和那些大人们不一样,没嚷嚷着要她去和亲,他只是无声地把她往外推了一把罢了。
惠宜抿了抿唇,过了许久,才轻声喊谢妩“阿妩”
谢妩闻声转头看她,就见惠宜表情还有些纠结,但很快,那点纠结散去了,变成一句压低了的“我其实也觉得有些痛快”
惠宜心里还有点矛盾,大雍的使臣被扣下,她是大雍的公主,照理应该忧心才对,可想想那些被谢妩送去的,都是那些嚷嚷着要她和亲嚷嚷地最响的人,她心里就涌起一阵快意来。
谢妩就笑,也压低了声音“痛快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