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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92章
    两个姑娘眼神对到一起,  最后都变成了抑制不住的笑,旁的烦恼暂且不说,只这件事,  好歹让她们痛快一场。

    时间转眼到了二月,赶在会试之前,  程远在改元的圣旨上用了印,正式改了年号为永平,照理说新帝登基之后改元也算是一件大事,  一般在开印第一天就要发旨意下去,  只是这阵子程远和谢妩两人实在是忙碌,  若不是那些个在意的大臣们催得紧,他们真是懒得给萧慎改元。

    只说“永平”这个年号,  若不是程远直接敲定,  光是来回扯皮就不知要扯多久,  如今这两个字,就算是讨个好彩头吧。

    之后便是会试,  考生们都进场之后,官员考核的事情便提上了日程,程远在朝上一说这事情,就被许多大人们反对了,别说这件事本身就涉及了士族利益,便是不涉及,  只要这是程远提出来的,  他们都是要反对一番的。

    程远居高临下看着那些满口大道理的大人们,只问“究竟是不愿考,还是不能考”

    被这样问到脸上来,到底是有些失了颜面,  谁也不肯承认自己是不能考,偏偏上头的程远神色淡淡,语气却是了然中透着嘲讽“想来大人们也是因有自知之明的关系,那便不考吧。”

    下头一些比较冷静清醒的听了就觉得不对,这么容易就放过了一点都不像是程远的作风啊

    果然他们念头刚落,就立刻意识到要坏事了,因为接着闹起来的就不是程远了,而是他们中那些心高气傲的。

    士族子弟,少有不傲气的,平日里忍耐程远已经很是不容易,这会就差被指着鼻子骂草包了,他们一个个从会吃饭时候就开始会念书,还真是不怕程远这种泥腿子出身的宦官考的。

    之前反对程远,更多是不想让程远通过考核这件事,将选官的权利捏在手里,这无疑是在动摇士族根本。

    可如今闹到这个份上,许多人已经想着要在两样考试上打程远的脸了,他们心里对程远多少还有些嘲讽,觉得到底不过是先帝半路养起来的贱民,将他们这些有底蕴的士族如此看轻,当真是可笑。

    也不知等结果出来之后,眼前这位九千岁,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程远自然将这些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对这结果一点都不意外,无他,不过是士族骨子里对除士族之外的人都看不起罢了,他们总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年深日久的,这几乎成了一种本能,而要克服本能,谈何容易

    于是考生们被关在考场里考试的时候,大雍上下的官员,也开始考核,开始时候士族老爷们还对程远颇看不起,可等看到程远派来的人,不考学问,也不问他们对时政的看法,而是将他们带到任职的官衙门口,敲锣打鼓地让百姓聚集之后,询问他们一些鸡毛蒜皮的问题。

    “敢问大人,辖下有多少户百姓每年缴税几何每年又有多少新生婴孩”

    本来年轻的大人自觉满腹经纶信心满满,结果被这么一问,登时傻眼了,这这他如何知道下意识就去看自己的副手,那人当时就接口道“这些卷宗都有记载,若是想知道,只需拿来一阅便知。”

    方才问话的小内侍笑了笑,他生得讨喜,脸上还有个酒窝,看起来还挺好说话,说起话来也不咄咄逼人,只道“大人说个约数便可。”

    约数

    被问话的年轻大人却是直接说“卷宗上都有的事情,何必再问我”

    也就是不知了

    他回答得挺坦荡,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在他看来这点小事哪里需要放在心上卷宗一看就知道的事情,他做什么要记得

    小内侍也不纠缠,还十分有礼地谢过他之后才又问另一位大人,像是没对上一位那么熟悉,还问了句“请问大人贵姓,不知大人是分管什么的”

    那位被问到的大人愣了下,说“我不是这个衙门的。”

    他就是过来看个热闹罢了。

    小内侍却笑“不过随意问问罢了,大人也是大雍官员,我这边问过之后,旁的地方就不用问了。”

    那人想了想觉得也行,便答了自己姓甚名谁,只是说道自己分管什么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是管农事的。”

    他倒是不怕这内侍考问,但说到自己是管农事的,多少觉得不大体面,因此才有些犹豫。

    小内侍就自然地道“那大人想来对农事很是在行了。”

    对面青年闻言便笑,丝毫不谦虚道“天下农书,尽在我心。”

    像是怕人不信,此人还说“只要是书上有的,只管问,若我答不上来,即刻挂冠而去。”

    这可比上一个凡事都靠卷宗的看着厉害多了,引得围观百姓越来越多,内侍自然是要问的,几次问答,对方都反应十分迅速,可见真是将农书都吃透了的。

    小内侍问了几回,便拱手作揖“大人高才,小的佩服。”

    那人自是得意,也不谦虚,十分坦荡地受了他这一礼,正要转身和方才被考住了的友人说话,却不想听小内侍又说“还请大人在帮忙认一认这几样种子。”

    内侍说完,自然有随行的人拿了随身的包裹出来,从里头挑出来几个纸包打开给在场人看。

    本来还要和友人说笑的青年一下愣住,看着那几捧拿到他面前的种子,一时没了声,二月里风吹得人骨头缝里还觉得凉,青年却是不知不觉冒了一脑门子汗,勉强镇定了片刻,才磕磕巴巴地说了几样庄稼的名字。

    可旁边人群里的百姓们却忍不住私语起来,只因那些种子,样子都是极好认的,只要是种过庄稼的人,真是一看便知是什么,可眼前这之前对农事侃侃而谈的大人,竟是一个都没说对

    只看百姓的反应,青年便知道自己错了,脸色顿时惨白起来,只怪他方才话说得太满

    话已经出口,那么多人看着,即便是为了最后的脸面,也由不得他抵赖,本事来看个热闹的,却不想走的时候官袍官印全留了下来

    于是在考场里关了九天的考生们被从贡院里放出来的时候,好些都感觉自己大约是考试考得伤了脑子,神志不清了,不然怎么他们会试才刚考完,外头就贴了那么多皇榜在墙上

    等所有人好奇地凑近一看,才发现,这皇榜上,写的竟是本次大雍第一批官员考核的考核结果,只看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和通过考核的人数差距,实在是对比太过惨烈。

    不少本来高高在上的士族子弟看到榜上有自家叔伯兄弟的名字,且还是未通过考核的,真是羞都羞死了,本来昂着的头也低下来了,用袖子遮脸赶紧就跟着家里来接的下人走了,生怕多呆一会就要被人知道自己是谁。

    这场官员考核不过才考了第一批,就已经让大雍士族丢尽了脸,特别是许多老人家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家的小辈,竟是到了这样的境地平日里看着读书学问都尚可,可竟是连自己手里管着几个人,做的什么事都不知道

    也不求他们事事亲为,可凡事总要心里有个底吧连这些都不知道,岂不是被人随意欺瞒

    大家长们羞恼的同时,又觉得痛心茫然,这样的子孙,只怕是不等别人动手,家族也要没落了

    谢妩和程远看着那些不怎么意外的考核结果,也远没有士族们想象中的幸灾乐祸,反而心情比之更沉重几分,要知道,就是这些一问三不知的人,管理着大雍的一半以上的事情

    更让人咬牙的是,从结果上来看,那些将所有事情甩手给手底下小吏的人,反而比认真管事的政绩更好真是讽刺

    就拿那只会纸上谈兵的丢了官的管农事的那位来说,因着他插手了百姓春耕育种这些事情,又只是照本宣科井不结合实际,百姓们不敢跟他掰扯,便弄得许多土地差点绝收,他还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只觉得是愚民难教

    这样的例子可不止这一刻,谢妩越往后看就越来气,最后直接就把卷宗摔在了地上,就这还觉得不够,站起来又踩了两脚,恨不得自己踩的是那些狗官的脸皮。

    程远怕把她气坏了,就将人拉回来,抱着哄了两句,才勉强将人哄住,又说“殿试时候,我们多选能做事实的人便是。”

    谢妩也知生气无用,于是忍着气点点头。

    考核不过的那些官员,有些是直接撤职,有些则被留职查看,谁都知道这些官员可能本身是没有比有对百姓更好,但说到底,一个地方的运行,背后少不了那些士族子弟家族的支撑,所以许多重要的位置,眼下还是动不了的,只能一步步来。

    士族们大约现在也是没什么脸跟程远闹,面上倒是很消停,但还不等他们做其他动作,这次恩科会元的名字,便像是又一个耳光,狠狠抽在了士族郎君们的脸上。

    孟瀚

    一个寒门子竟压过京中一众士族才俊成了此次会元

    几乎是名次一出来,就有士族郎君在闹事,无他,那些旁门左道的,他们或许还欠缺,但才学上他们哪里肯信一个乡下小子能得过比他们

    程远也不废话,他井没有搞舞弊的那一套,孟瀚的成绩一点不假,便直接将那几个闹得凶的的文章和孟瀚的文章一道贴了出去,虽有句老话说文无第一,可也要看对比的是哪些人,孟瀚在这其中,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没什么好争执的。

    谢妩还特地跑到能看到那些贴出来文章的茶楼上,看了几场笑话。

    那些士族郎君也不知道是真不觉得孟瀚文章比他们好,还是想在旁的上找回场子,便要当众与他比试,此刻正是孟瀚出头的好时机,他自然也不会放过。

    寒门学子们将孟瀚簇拥在当众,既是拥戴也是保护,比起奴仆成群的士族郎君,他们只有用自己来抵挡那些可能的伤害,如今孟瀚是他们寒门学子的领头人,他们被压抑了太久,终于看到有人能冲破乌云得见天光,真是恨不得用性命相互。

    孟瀚也的确不负他们所望,来自士族的挑战,他一题题都答得精彩,身边渐渐响起他名字的呼声。

    “孟瀚”

    寒门学子们欣喜若狂,只觉得这两个字有魔力一般,钦佩的同时也倍感激励,孟瀚可,他们亦可

    也不知孟瀚是否是感觉到了谢妩的视线,又或者是意外,他又答完一题之后,转头便朝着她在的茶楼方向看过来。

    不算远的距离,勉强能够看清彼此。

    谢妩以茶代酒,敬他一杯,孟瀚回她一礼之后,便回到眼前的战场,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