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没说话,只是眯眼看着裴宴。
裴宴没有唤人来,也没有让路的意思。
男子并不年轻,周身的气度也趋于柔和,但不知道为什么裴宴觉得这个男人很危险。这种危险不在于他散发出来的锋锐,而是一个人趋利避害的本能,裴宴已经很少见到能给他这样感觉的人。
男子并没有回答裴宴的问话,只轻声说“我找阿毓。”
谢毓本是化名,而且化名化得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此大多数人称呼谢毓,都会以他本名的文清先生。这是第一次,裴宴听到有人唤舅舅“阿毓”。
“舅舅在见客,您先去西厢等等”裴宴稍稍让了让。这里所说的西厢可不是西厢房,西厢房住着欧阳先生,就算他老人家现在正在山顶和大师们谈禅喝茶,也不能随意打开他的房间不是这里的西厢指的是西厢耳房。
平常只有他们舅甥两个,文清轩也不算小了。随着这几日爹爹和娘亲到来,再加上客人不断上门,裴宴越发觉得空间不够用,就像现在来了两组客人,后面来的就得去逼仄的西厢耳房等着。
男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踏进了文清轩。
男子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本身给人的感觉也是温和内敛的,像是个普通读书人,但非常奇怪的,当他踏进文清轩的那一刻起,就成了绝对不能被忽视的人。
“不带我过去吗”男子问。
裴宴想说你谁啊,还让我带着过去,西厢就在旁边自个推门进去得了呗,最多他把红昭唤来上个茶。不过,不知道一瞬间怎么想的他最终没有拒绝。
玄一和红昭是从来不会离裴宴太远的,他吩咐红昭端茶过来,领着人去了西厢耳房。
请人坐下,自裴宴己自然坐在下首。
两人素不相识,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更不用说裴宴现在正处于需要把脑袋放空准备明日文比的关键时候,也不想费尽心思去找什么话题陪陌生人聊天,或者说陪男子坐在这里已
经是他作为半个主人的责任感了。
正堂那边传来声音,有谁大力撞上门离开了。
裴宴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好看起来,想都不用想,摔门而去的定是客人。他舅舅是再温和不过一个人,起码在这文清轩里是这样,舅舅从来不会在他跟前表现出负面情绪,这几年间,雁城书院出了这样那样大大小小的事情,舅舅都不曾把压力带到文清轩。
“玄一,把人拦住。”裴宴站起身来就往外走,都来亲自上门来了,还弄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随意发脾气发到他和舅舅跟前来了,想做什么呀裴宴是绝对不会把错处归到舅舅身上的,他没错是没有错,有错也是没有错。
男子等到裴宴走出门去才抬眼,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往外走。
红昭正在吩咐人把早已准备好的晚膳给舅老爷端离开,就看到西厢的客人走出来了。她拍了拍谢青,“舅老爷刚刚和世子叙话的时候来了一位客人,主子请他去了西厢,你看是不是询问舅老爷今日还要不要见”
谢青想说都这个点儿了还见什么见,回头看见人,却惊呼出声“您这时候到了”
原来认识红昭收回眼神。
“去禀报一声吧,我来了。”男子理所当然的吩咐谢青。
谢青点头说我这就去。转身走两步门从里面被打开了,“金鱼儿去哪了”
谢毓本是来寻外甥的,却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一个不请自来的人。
“你怎么来了”谢毓不客气的问道。
“许久不见,来寻老友叙旧。”男子淡淡的说道。
谢毓气极反笑,“谢蕴,你够了啊”还叙旧,说的跟他们有几年没见了似的,虽然在外面看来确实如此。
谢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没说什么。
“金鱼儿呢”谢毓看向红昭,在一块相处七年,就是最陌生的人现在也该熟悉对方的习性了,更何况他们本就是亲人,心与心本就离的近。金鱼儿是一个足够心细的人,刚刚有这么大动静,不可能不出来问一声,到现在都没见着人,
他不由得多想。
“主子与鹤王世子说话去了,”红昭实话实说。
就知道会这样,谢毓没再管,“把晚膳端上来吧,我腹中有些空。”
红昭应声说已经吩咐下去了。谢毓转身回屋,谢蕴自然而然的跟在了后面,“不怕你家小外甥被贺岐欺负”
“从以前开始,就只有他欺负别人的。要是在我跟前养了七年,却要被人欺负了,不说其他的,我都没脸见姐姐和姐夫。”雁山是他的大本营,姐夫和姐姐又都在后边住着,要是这样金鱼儿还让贺岐给欺压了,他们真的不用这么努力的生活了。
“你倒是想得开,不过我看那孩子似乎是不用你们帮忙。”谢蕴温声说道。一个人的气质和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强势和自信是没有办法短时间内养成的,那孩子既然能得裴贺之以及何丽娘何文清姐弟倾心相待,除了血缘这一层肯定还有其过人之处。此番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怎么会处理不好这点小事
“嗯哼”谢毓冷哼一声,也不看看是谁外甥。
谢青送了晚膳过来,说了一句“表少爷专门叮嘱厨房一直温在”,就退下去了。
谢毓开始用晚膳。谢蕴就半躺在罗汉榻的另一边,手里拿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外面再传来动静,裴宴唤了一声舅舅,说自己回来了。
“去休息吧,”谢毓连发生了什么都不问。
裴宴应声回到东厢,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不过是和贺岐聊了聊。过程当然说不上愉快,他敢确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都直戳贺岐的痛点,要是心胸狭窄点的,当场恼羞成怒实属正常,裴宴不在乎。
江阴军这些年确实受了不少委屈,包括朝堂多年不给拨军饷,又或是军事物资被各方克扣,让江阴军吃了不少苦。最难的那几年,鹤王几乎低声下气求遍了能求之人。但这些都不是江阴军形成现在这种局面的理由,多部勾结,任人唯亲,明知中饱私囊而不严惩。
不管是什么,当他内里开始腐败的时候就真的完
了。江阴军现在就出处在这个阶段,依靠谢毓每年供给的几十万两银子,他们走出了阴霾,依托江阴广大地区开始拉拢自己的势力,开始慢慢能够自给养兵,却输给了自己。
他们本能走的更远,却没想到现在却要面临崩盘,当权者当然不甘心。然谋自救,得有决心,有手腕,这世界问题哪有办法多。不过一昧靠外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最多也只是治标。只是身在局中,未必能理清这个道理,所以贺岐来找谢毓了,并当结果不如意的时候,选择大发脾气。
无能
第二天,裴宴睁眼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他看着天慢慢变蓝再慢慢变亮,到红昭过来提醒他该起了,才慢慢开始起身。
出去的时候,爹娘和舅舅已经都在等着了,昨天据说留宿文清轩的那名名唤谢蕴的客人却不在。
一大早就走了
裴宴没有过多纠结。他们是亲人,关系亲近,有血缘关系,却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舅舅自有他的章法。客人出不出现是他的自由,他可以随口问一句,却不能过多干涉。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连问都不想问的,还是打足精神完成这场文比更重要。不管是输是赢都能给自己、给爹娘舅舅、给先生们和雁城书院一个交代。
和七年前开篇就不对等的文比不同,今日这场文比建立在双方平等、互利互惠的基础上,不管谁输谁赢,这都将是作为文科界的盛事而流传天下。不过因为舅舅当年当众夸下了海口说他会培养出最出色的学生,自己要是输了不知道要给舅舅招来多少笑料和骂名,想想就不舒服。
所以,最好还是赢。
辰时正,一行人去雁城书院。
八大书院的人早已经到了,有的就住在雁城书院的寝舍,有的则住在山脚下。因为文比开始的时间定在巳时,倒不用害怕太过匆忙而引起反效果。
今日从一大早雁城书院就没消停过。除了雁城书院的学生,雁城的儒生名士来凑热闹,还有不少人是
从外地赶来的,可以说很喜欢凑热闹了。
文比,范围其实非常广泛,除了做文章此基本素养,吟诗作对,琴棋书画都在范围中,就是各项制艺也可以作为对决内容,只要双方同意。
雁城书院要出战的当然不是裴宴自己,还有目前雁城书院内最引以为傲的数十名学子。
文比对决采用打擂的方法。通过抽签,中者可以挑选自己最拿手的一项内容成为守擂主,让对方阵营中推选出来的三人轮流挑战。如果三人中两个都挑战不过,则守擂成功,反之则失败。
擂台就那几个,要是一直不能攻下擂台,连连失地,肯定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在开局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对手会是谁,自然没有办法特训专对谁,一切还要看厚积薄发之下的临场发挥,所以总体来说还算比较公平。
今日文比,第一项选定了围棋,不算好也不算差。
第一个擂台守住与否会影响后面发挥。而此时,雁城书院一名学子被刷下来了,另一名则险胜。
裴宴站起身,该他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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