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办公衙门,温衡拿着紫砂茶壶给裴宴倒茶,“郡王一来就整这么一出,现在恐怕整个长安都传遍了。”
不是他自恋,现在长安八成的目光都集中到京兆尹,贪污军饷案牵扯甚广,据他现在所掌握到的消息以及推测,几乎每个世家都有人牵扯其中。
想想还真是讽刺,曾几何时,这些能补给将士生命和确保战争战胜的的银子竟然成了各家联络感情的通行证,好似你不拿这个银子就与长安各世家脱节了似的。
裴宴淡笑,“是吗我觉得要是温大人专门去紫山寺取一瓢高山雪水来给我泡茶,能达到效果更好些。”
温衡摇头,“凡事过犹不及,今儿就先这样吧,等什么时候需要添把火的时候,我再请郡王喝紫山茶。”
长安城外紫山寺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地势极高山顶终年积雪,却巧的是有一温泉置于正山顶,形成温泉雪水洁净可以饮用,别有一番风味。素为名人雅士追逐,为了表示对此雪水的重视,不管是用什么茶叶煮的茶泡的茶,只要用的是紫山雪水,就被称为紫山茶,说到底不过是附庸风雅。
“好,”裴宴也懂得这个道理。
见面一盏茶功夫后,两人终于说起了案子。裴宴主动加入查案,温衡以为也要从头开始接触,没想到对方竟然很清楚朝廷中复杂的官员关系,甚至案件的细枝末节也精通。想到这里他又笑了,拱辰巷出来的少爷,又在文清先生身边呆了这些年,就算是熏陶也熏陶出三分文性来了,也不算奇怪。
裴宴低头从众多书简中挑出顾尚书的那一份,就算是七年前嫡次子被东临书院开戒院罚惩,顾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被文界接受,不过在仕途上却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和前世一样,他现在已经官至户部尚书。且因为在七年前赈灾中表现突出,深受定康帝信赖。
说到这个裴宴就觉得神奇。他成为裴宴至今,有很多事情都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了,但他也
直接或间接的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唯有顾家一步一步都是照着前世的脚印在走,没有丝毫更改轨迹。
所以,不管是旧仇还是新怨,顾家都是最好的接入点,有着前世的记忆在到底是个优势,确保事半功倍。
“长公主府有意和顾家联姻,现在已经到了下订婚书的阶段,不过听说长公主府的二公子不甚满意,我们现在也不能预判事能不能成。”温衡皱眉说道。
“当然不能让他们成。”裴宴很果断。
温衡做洗耳恭听状。
“两家联姻无非就是想让合作更加深入,那也就说明他们觉得自己现在的交流和联系还不够深。一旦婚事合成,利益的交互更深并存在许多可能性。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最好的办法是各个击破。当然要在初始点上确保他们不联合起来。”
“你说的对。”温衡沉吟,他微微皱眉,“不过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现在有信息说与长公主府有关没错,可从来没有提过顾尚书府,但听你的语气似乎很确定顾尚书也参与其中,为何”
裴宴笑,果然不愧是他的老对头,感官还是那么灵敏。“朋友,我是来帮助你的,至于我从哪得来的消息就不必汇报了吧,总之咱们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多点信任呗。”裴宴说的直接。
温衡看他表情坦荡,“好。”
两人在京兆尹的办公衙门待了一个时辰才各自分开。
“主子,雁城送来的密保。”裴宴回到怡乐居刚换下衣裳,玄一就走了进来。两个加密字样预示着这是一封顶级秘密,裴宴神色一凛。
撕开封口,掏出信,裴宴从上看到下,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他抬步往外走,进入东厢他甚至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谢毓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当棋艺到达一定的境界之后,除非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否则与人对弈就失去乐趣,倒不如自娱自乐。听见推门声,转头就看见自家外甥脸色难看,神情焦急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
“舅舅,鹤王世子贺岐反。”裴宴低声说道。
谢毓放下手里的棋子,接过外甥手里的信,看完后一把拍到在棋盘上,“贺岐,他还真是好样的”
“舅舅,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出长安。”裴宴当机立断。贺岐与舅舅关系匪浅,曾经江阴军几年的军费都是由雁城书院承担,而现在鹤王世子贺岐揭竿而起,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舅舅也可能被打成反叛,起码是助纣为虐。无人知还好,一旦有人掀开后果不堪设想。
“我自己走,”谢毓不想在这个时间点连累到外甥。
“我的密报正经会比官府邸报快两刻钟,不过如果千里加急军报,我不敢保证能为舅舅争取到多少时间。”裴宴没有就没舒展过。
“干嘛哭丧着脸,事情远没到最严重的时候贺岐虽然激进,却勉强也算是一个聪明人,他现在就算把我咬出来又有几人相信。就算确信此事也不能拿出证明,我现在”谢毓声音戛然而止。
裴宴点头,贺岐在文比之时到雁山,他一直都不理解,现在或许一切都说得通了。要真是这样的话,舅舅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危险。
“舅舅,你必须得走。”裴宴拉着谢毓往外走,正巧碰见红昭另一个一个熟悉的男人走进了怡乐居,是谢蕴
“你们舅甥俩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去”谢蕴笑着问道。
“你怎么来了,你也接到消息了”谢毓微微皱眉。
谢蕴挑眉,也他看看裴宴,笑着答道“我接你离开。”
谢毓颔首,他转头看向裴宴,“我跟他离开,替我跟你父王和娘亲道别,今年我三鱼儿的生辰,舅舅又要错过了。”
“舅舅正事要紧。”裴宴无奈了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在乎他的生辰。
谢毓却不管,走到秦王府大门口的这一路上,还在和外甥说他给他准备了几份生辰礼,放在哪哪哪,什么时候送到。就连谢蕴也来凑热闹,三厢对比倒是显得裴宴过分着急了。
秦王府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竟然是秋水阁掌柜程昂。
“郡王爷,我们又见面了。”程昂笑着打招呼。
裴宴微微点头,他眯眼看看谢蕴又看看程昂,原来秋水阁竟然是谢韵的产业。传说秋水阁后台极硬,说的难道就是谢蕴不过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在文清轩看到谢蕴,是他第第一次知道这个人。
现在不是叙旧也不是深思的时候,马车很快出发,裴宴一直目送马车离开拱辰巷,才转身走向东院。这段时间因为要准备他的及冠礼,父王和母妃似乎有很多要商量,也不晓得知道此事会是什么反应,他的及冠礼怕不是要取消了吧
此事非同小可,关键时候可能还得父王出面。他总觉得又一双手推着他们往前走,但不论如何,舅舅最后一定会没事的。
另外,江阴军造反,朝廷该如何应对是个大问题。这些年定康帝一心想收回军权,到现在算是初现成效。不过弊端更大,军心不稳,军分派别,平常就斗来斗去,一到作战时更是明显。军力不稳乃祸国之本
不知道,经过此事后定康帝能不能悟到这个道理。军权分置、各有统帅,固然存在一定风险,但要是强行回收军权,带来的反噬效果可也不容小觑。
就在裴宴在秦王府奔波的时候,长安朱雀大街上一匹骏马奔驰而来,骑马者呼号“千里加急,行人避让”,一路从城门奔驰到了明宫门口。
长安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盛况,大家都知道这是有大事发生了。
果然不多时就见满朝文武着朝服纷纷从家中赶往明宫。这天儿要变了呀,长安百姓惶恐不已
战事当前所有事情暂停,不过江阴军的诉求,还是把军饷贪污案举到了最前面。温衡和裴宴作为此案的中坚人,时常被拉到朝堂上汇报进度。
现在这个时间点,他们能有什么进度每次都是汇报自己今天看了几本账本,这本没问题,又或者那本有漏洞,由此还牵出了一系列的小贪小污,这可正撞在枪口
上了,不致死的直接被拉去了午门外。
就在这时候,定康帝突然提出这次镇压贼兵由诚王挂帅,满朝武将提出坚决反对。诚王入主江阴军多年这次连江阴军造反之事都没有察觉到,还独自带着亲兵逃了出来,已经是极大失职。
现在他还没有撇清他和江阴军造反没有关系的证据,就让他做主帅不合常理。
总之每一句话都不是定康帝希望听见的,也因此连着几天定康帝在朝堂上阴沉着脸。
而在这时,军饷贪腐案也终于找到了一个着眼点顾承宇。
第一眼看见顾承宇,裴宴险些没认出来,他大变了样子。如果说起年前顾承宇只是个行事嚣张的纨绔子,那么现在他就是阴沉嚣张的浪荡子,就算被抓来了京兆尹,依然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看到裴宴,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随之而来的就是恨意。
“裴宴,”顾承宇唤道,这两个字是他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真没想到再见面竟会是这样的局面,”裴宴笑。
“是啊。”顾承宇轻声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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