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昔日已经反目成仇的小伙伴儿,现在却能勉强维持住面子情。
想想真是讽刺这就是长大需要付出的代价,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讨厌一个人,憎恶一个人都那么直白明显的表现出来,就是顾承宇都知道了收敛。
此时,顾承宇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气质明显。他瞥了一眼对面正襟危坐的裴宴,七年的时间,他们的变化都是翻天覆地的,但总还带着小时候的印记,不过眼前人似乎是个例外,如果忽视他说话的语气,根本看不出曾经裴宴的影子。
如果他们单独在大街上相遇,顾承宇想自己定然不会认出对方就是自己年少时候的玩伴。实在太不一样了。
不过仔细想想对方的变化并不是今日才起的,早在七年前还没有发生那些事情的时候,就已经出现端倪。具体是什么时候呢似乎是那次他们吃完席,裴宴突然晕倒,秦王府来人把他接走之后。
大病一场醒来,裴宴大变了样子。不过当时的他们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意,十二三岁的年纪,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纵然我和你交好,你是我的朋友,我对你的关注总比不上对自己上心。
但事后想一想,却总能找到规律。被送到寺院清修戒律,顾承宇每日琢磨,几年时间,他都在想裴宴大病前后的变化。终结果然就是他席上昏迷,被秦王府街走这件事,顾承宇现在也不知道其中蹊跷,却知道从那之后,他和裴宴就开始渐行渐远。
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尽管别人已经表现的如此明显。
顾承宇也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件事,严格算起来并不能怪罪在裴宴头上。顶多是他自己自作自受,毕竟从头至尾都是他自作主张。但是,他当时那么渴望被自己的好友拉一把,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事后补偿他的准备,他是知道以秦王府的身份地位,阿裴定会没事,才出此下策的,但是对方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
当着东林书院
全体先生同席,他被自己日常挂在嘴边的朋友狠狠的扇了一耳光,对方毫不留情面的,以另一种决绝的方式告诉他,被惹我。明明对方就算用下来,对他也没有影响的,当时是种什么滋味儿呢顾承宇这些年连想都不敢。
也因此这些年来,他对裴宴一直都有恨,有些时候理智和感情并不能融合。
裴宴如果知道顾承宇的想法,也只会哼然一笑。他和顾承宇注定会走上分裂,两人的思想从头至尾就不在一条线上。原主或许和顾承宇有一段缘分,基于家世,基于脾性,但是裴宴可做不到。
江湖上的那套兄弟义气在官场上并不适用。他是秦王府的庶子,就更要小心谨慎。一个人如果仅仅代表他自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但是当他前面加上一个定语,家族,父母,妻儿,都会是他的责任。所以随便替别人挡罪,义气用事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多年不见。我以为我们的再重逢最起码也是在哪家酒楼。我坐在那儿,你上来我可以勉力一笑,请你喝杯酒,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顾承宇无奈笑道。
裴宴勾唇,“那这事儿要怪到温大人头上,谁能想到知道他的动作竟如此快。还没等顾少爷实现自己的愿望,就给请到衙门来了。”
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不是靠着一杯酒,所谓一醉解千愁就能解决的。面子情这三个字可真是动听,他们之间现在也只有这个东西能勉强维持住体面了。从在戒院时,对方指着他的鼻子拉他下水,只为他替自己脱罪的时候,他们之间唯一的连接点就已经断掉了。
现在对于裴宴来说,他和顾承宇是新仇旧怨,多方交织之下等待他们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过招。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了解我吗我当初那样做。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如果是你发生事情需要我解决,我也在所不惜。”最后是顾承宇先忍不住了。
“你还是如以前一样自以为是。”裴宴睁眼,凌厉的眼神瞥过顾城宇,“
七年前,你就热衷从自己出发去思考一切问题。没想到几年的戒律生活,还是没能让你想通你真正做错了什么
朋友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这句话本没有没错。但是,你得分人,分关系和对方是否意愿,而不是你全然不顾抛出一个陷害,对方就必须的接下来。你当着那么人把所有的过错推到朋友身上,你这也不是让对方为你两肋插刀,而是想直接逼死对方。”
类似的话裴宴七年前就和顾承宇说过,没想到七年后还要再复述一次,而对方的表现比起七年前还不如。
“我不是,我没想这样做,秦王他”顾城于反应激烈。
裴宴挑眉,“为什么就连推脱之语都和七年前一样呢你的本能告诉你你摊上大事了,再不脱身,后果很严重,你觉得自己不能受那个苦。所以你的应激反应让你把所谓的兄弟推出去顶上。结果他没干,就生生被你埋怨了七年,我还真是可怜。
我最后再和你强调一句我父王是可以为我做很多事情,就算我闯了天大的祸事,他可能都有办法把我从任何地方揪出来。但是你记着他是我爹,我做错了事可找他,那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你做的事为何找他给你收拾烂摊子你最应该找的顾尚。”
为何一直强调这个呢,他父亲是他父亲,不欠其他任何人的。
顾承宇一愣,多年心结似乎在这一刻破防,不过他勉强稳住了心神。
裴宴乐得他静下来。前世今生,顾承宇都是顾家最好对付的那个人,好对付也就意味着毫无价值。顾家的一切都掌握在顾尚书、徐氏以及顾承礼手中。徐氏之所以能够占有一席之地,靠的当然不是顾尚的宠爱,而是那满腹计谋,够狠,够周全。
当然了,如果顾承宇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恐怕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儿,毕竟心里有鬼的人都小心着呢。
“今日我俩面对面坐在这里,不是为叙旧而来的。而是想问问顾少爷,你在风月楼豪掷千金赎回家的那个姑娘可还好”裴宴先甩
出话。
“当然还好,美人都是需要疼惜的,我花那么多银子,难道还能让她种地去不成要是郡王爷喜欢,我可以忍痛割爱。”顾承宇冷声,就算是这样他说出来的话仍然是标准的纨绔子语气。
“那还是不了,我没有夺人所爱的喜好。重点也不在那美人在顾少爷到底是个什么待遇就想问问顾二少风月楼拿出来的那些银子是从何而来”
顾承宇本能的防备,他觉得裴宴话里有话,也顾不得在思考什么陈年旧事,而是全身心应对裴宴“郡王,您这可有些为难我。我平常使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都是下人们在张罗,这银子的来龙去脉不定就是搁钱庄刚取出来的,怎么就值得追究了”
“知道顾少爷前呼后拥,被照顾的好。你不知道没关系,现在你的管家、仆人和身边伺候的都在京兆衙门里,有人会好生招待他们。总能问出来的。”
这银子根本不可能是钱庄票号取出来的。定康二十年的万寿节,定康帝亲自下令铸了两千两刻着他亲笔手书“定康二十”的银子,没有经过流通,二是直接送往各军,以示皇恩浩荡。但这批银子和军饷一起中途被抢,一直到现在都下落不明。事发之后,定康帝下令彻查,钱庄票号都是登过记的,见了这样的银子他们敢收才怪。
本以为这些银子早被熔了重铸,却没想到就在前几天,风月楼里出现了“定康二十”字样的银子,十两一锭,足足有八锭。
这可不得了。当年和这批银子一块消失的军饷就是要送往西北军的,玄一曾经追查过此案,因为线索太少不了了之,现在终于提上了明面。
裴宴和温衡一商量,双双决定就从这八锭银子查起。
温衡最近因为研究账本,对秦王府西北军多了几分了解。也终于明白秦王为何不怕他查,因为这西北军是拱辰巷一点一点培养起来的。拱辰巷庶务牵扯良多,银子进项甚是可观。
虽然这个印象是现任秦王继位之后,才刻在众人心里的,不过在之
前秦王府的家底就不俗。历任秦王都是武将,因此秦王府庶务都是由专人打理,不是自家事,总归缺一成上心,多年也就是不温不火的经营着,填补完西北军的漏洞,也剩不下多少。
当今秦王继位之后,秦王府庶务更上一层楼,登了好几个台阶。也因此给了西北军更大的便利,他每年都要拿出几十万两的银子供西北军吃用。而关于军饷物资不到位,账本上是也标明了秦王每次上折的请求以及时间。不过最后都未并被采纳。
奏折的最后一句,秦王总要加上一句提高实力,保家卫国。
这既是对自我的要求,又是对上位者的保障。这是每个将士在军旅生涯中,要认真去贯彻的事情,当然这个贯彻需要上位者的认同,这个认同的意思是他不作妖,不随便插人进足够团结和有实力的军队。不过因为整体奏折都被否决,这句话当然也永远的埋在了那些废弃的奏折里。
因为裴宴,西北军这边最好入手,温衡当然不会有反对意见。
顾承宇看上去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裴宴也倾向于他并不知道,这并不是一个能忍住小性的人,要是知道早就露出了端倪。顾家秘密一般也不会说与他听,口风不严,做事不稳,乃兵家胜败之大忌讳。顾尚步步为营,怎可能把危险暴露在外面就算对象是他的儿子,也不会例外。
不过,从一开顾承宇就只是一个突破口。顾家人或许混,顾家父子更是心狠手辣,但有一点他们都极其护短。顾承宇前世已经混帐到了那种地步,顾尚也一次一次把他保回了家,何况是现在。
所以不管是裴宴还是温衡,都在等。等着顾尚书找上门来。
顾尚书是个动作利索的,并没让他们等多久。
“主子,温大人,顾尚书来了。”玄一汇报。
两人对视一眼。这几天顾尚可忙的厉害,一方面得忙着藏自己的狐狸尾巴。另一方面还得在朝堂上积极表现。毕竟这大军未战,粮草先行,要银要粮可不得向户部伸手。
“郡
王,温大人。本官此次前来是想询问一下我儿顾承宇具体犯了什么事,让二位把他当街就绑来了京兆尹。”
这是来兴师问罪的。裴宴和温衡对视一眼,哟,原来还没有接到消息。这么说他们封锁消息封锁的还算彻底。
裴宴让人给顾尚上茶,“尚书大人莫要激动,且听我们解释。”
求锤得锤就是现在顾尚的待遇,听完了整件事情,他依然面无表情。不过裴宴明显发现,对方思考问题的速度变慢了两拍。
“二位大人,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这银子都是市面上零头流通的,又不是我顾家本就有的,你们总不能把这件事硬推到他身上。”
“宁可信其有啊,顾大人。皇伯父给我下了死命令,我要是不拿出点儿成绩可不行。”
这意思就是,我查不清楚,绝对不会放人。
顾上脸色铁青,“两位大人这是铁了心了。”
“谁让令公子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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