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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虞幼宜面上表情微紧, 心下惊疑不定,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方才阿燕说出的那个名字。



    那位从前在京城中小有名气,长相颇为阴柔俊美的戏子。



    花霖。



    她慢慢地垂下眼帘, 眼神和坐在身边的李嬷嬷对视了一眼。李嬷嬷原本见到故人后脸上怀念喜悦的心情如今也淡了一些, 添了许多凝重之色。



    虞幼宜知道, 李嬷嬷应当是与她想到一起去了。不止李嬷嬷, 连一旁的白蔷和湘竹也想到了什么, 都是下意识地看了虞幼宜一眼。



    花这个姓氏在京城及京城周围都算是少见的。若真如阿燕所说,那戏子名叫花霖的话,这府上正好有个她们熟悉的,同样也是姓花的人。



    李嬷嬷喃喃自语道“哪儿有这么巧的事,这应当不是巧合罢”



    花霖,花嬷嬷,这二人都姓花。花霖是从前京中有名的伶人, 而听梁二和王婆子所说, 花嬷嬷从前也是个唱戏的。再加之,柳霜岚便是因为被虞景误会和花霖有些暧昧,才导致了夫妇二人争吵生出矛盾,柳氏心内郁结, 慢慢久病不起,芳魂消散。



    而如今, 另外一位姓花的花嬷嬷却在许氏身边做事,且与许氏关系密切的很有些不寻常,也极其受许氏重视。许氏许多见不得人的事都是花嬷嬷去一手操办的。



    阿燕发觉面前的虞幼宜和其余三人神情都有些不大平常,忙止住了话头,小心翼翼开口道“大姑娘李嬷嬷几位都是怎么了,可是我说的哪里有些不对吗”



    虞幼宜心跳的有些沉重。她笑了笑, 对着阿燕摇摇头,随后在心中思考了再三,终究还是问出了口,“阿燕姑娘,你可知道许娘子身边那位颇得她重用的嬷嬷么”



    这事有些奇怪,按理说阿燕是从前柳氏身边近处侍奉的人之一,她又知道些柳氏和虞景吵架的内情,且连那花霖的本名都知晓,自然也知道柳氏是为什么郁结病逝的。



    既如此,阿燕若是知道了许氏身边的嬷嬷姓花,不可能不找许氏大闹一场,或是找到虞景告上一状。



    难道是花嬷嬷与那花霖实在只是个巧合,两人其实没有关系



    这她是不信的,虞幼宜心中对柳氏的死猜测了个十有八九,柳氏病逝,多半都有许氏在其中做了些手脚。就连柳氏和花霖被虞景误会的这件事,只怕也是许氏的手笔。



    许氏一向自命不凡,一直把这连阳侯府的侯夫人之位看作是自己的掌中之物。



    便是虞景后来迎了柳氏入府,她也依旧不甘心地认为是柳氏抢了她的位子,所以后来又趁着许家开宴之际再一次找机会攀上了虞景,被心虚的虞景放在外面做了一阵子的外室,最后挺着肚子被迎入府。



    许氏心中,只怕是极其痛恨柳霜岚的。许氏这种心思阴毒又有几分手段的人,入府后自然是要处处给柳氏找麻烦下绊子。



    虞景和柳氏的矛盾,柳氏和花霖被虞景误会,这事若说不是许氏干的,虞幼宜便是被雷劈死也不会信。



    而做得出这种事的许氏,身边又有一个花嬷嬷,这花嬷嬷一定与那花霖有所联系。



    李嬷嬷听到虞幼宜的疑问后立刻便反应过来虞幼宜心中的疑虑。她看着阿燕困惑地望了望大姑娘和自己,赶紧出声解开虞幼宜的疑惑。



    “回姑娘,是老奴的疏忽。老奴只顾着领阿燕过来见大姑娘,却忘了和大姑娘说了。太太在病逝之前,便做主将身边所有年岁到了的丫鬟们都放了出去,准许她们各自婚配成家。阿燕便是其中之一,如今早已嫁做人妇好些年了,娃娃都能自己在家干活了。”



    阿燕羞赦一笑,手忍不住摩挲了下自己腕上的一只素镯子。



    “本想着一直在太太身边伺候着,等宜姐儿大了成家了,再求太太的恩典,谁知不说这些,承蒙太太的一番善心,我如今嫁了一位平时跑点小生意的本分男人。虽然家中条件算不得多优渥,但至少不会为吃穿发愁。如今也有了一儿一女,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阿燕垂眼,眼里一片幸福之意。



    但她一边看着虞幼宜,一边说着话,见着虞幼宜那张与柳霜岚像了七八分的容貌,到底心里涌上一股哀切之情。



    她说着说着,终究是心中忍不住,眼里落下许多泪珠来。



    “从前太太还在时,对我们这些下人又温和,又宽厚。那时苏芳阁里的差事可是个抢手饽饽,多少人削尖了头想进来呢。我刚进苏芳阁时,还只是在外间侍奉茶水的不起眼丫头,后来才慢慢侍奉到了太太眼前,陪在太太左右。”



    阿燕说着,脑海里不断地回现着柳霜岚从前的音容面貌,眼泪越流越多,戴着素镯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擦着。



    那时许氏还未进府,柳霜岚和虞景琴瑟和鸣,苏芳阁是整个府上最热闹的去处。里面的花花草草郁郁葱葱,院里那一颗木兰树一年比一年高。



    柳霜岚便是木兰树下最明媚动人的美人,连丫鬟们靠近了都忍不住会悄悄脸红。那颗木兰树从一颗小树苗长到约莫和门顶齐高时,苏芳阁迎来了虞楚,是连阳侯府的第一个子嗣。



    她一直记得虞楚刚生出来时柳霜岚疲惫但欣喜的模样,和一旁担忧着柳霜岚手足无措的虞景。



    木兰树长到和屋檐差不多高时,苏芳阁又迎来了虞幼宜。



    那时虞楚已经几岁大了,屁颠屁颠地在苏芳阁院内围着木兰树绕圈。虞幼宜生下来后,虞景喜欢的不行,连说女儿长得像柳霜岚。而虞楚也趴在小小的摇篮旁,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妹。



    再后来没多久,许氏便挺着肚子进了府。从此之后,苏芳阁的人气儿似乎一天比一天弱了下去。虞景和柳霜岚有了矛盾,柳霜岚一病不起。



    阿燕再也没能看到坐在木兰树下笑意吟吟的柳霜岚。



    虞幼宜听着阿燕这些断断续续的话,心里揪得生疼。



    不知是那个谨小慎微的女孩子在为自己的母亲心痛,还是她忍不住地惋惜那个明媚的女人。



    阿燕坐在下面,泪难自持。她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脸无声地流着泪,整个身子因为这股悲痛的心情和止不住的泪水而微微打颤。



    一旁的白蔷背过了脸去,湘竹也低下了头。李嬷嬷红着眼睛轻轻拍着阿燕的后背,似乎想尽力安抚一下阿燕心中的情绪。



    阿燕哭了许久,终究还是抬起埋在双手中的头,含着泪,笑着慢慢地擦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让大姑娘见笑了。瞧我,许久没见到大姑娘了,本应该高兴才是,谁知道又想起了些从前的事。”



    她又笑了笑,“那时太太知道我是想将来也有自己的孩子,便早早地与我说定了日后要放我出府的。如今我也与太太一样,生了一儿一女,也是大儿子和小女儿。太太看到了不知道要怎样高兴呢。”



    虞幼宜忍住心里的闷痛,也柔和地笑着道“那日后我可要见一见弟弟妹妹们,便算是代替我母亲见了见他们,也奉上一份贺礼。”



    阿燕点点头,又忙嗔怪虞幼宜无需送那些东西。



    众人静默了一会儿,还是虞幼宜先轻轻开口,“阿燕姑娘,母亲的为人,府内上下人都是知道的。既如此,为何那时父亲还要因此和母亲争吵呢”



    阿燕最开始听到虞幼宜提到那戏子时,语气中流露出来的怨恨情绪现在又蔓延了上来。



    “我记得那时候刚开春,许氏进府有段时间了。太太那时虽很是对侯爷失望,可还没和侯爷发生后来的争吵,侯爷待太太依旧是很上心的。府中人看太太虽然没有别的什么,但到底心情有些低落,便提议请个戏班子来府里演些热闹的戏本子让太太高兴下。”



    李嬷嬷也回忆着那时候,点了点头,“没错,我也记得。京城稍有些头脸的人家,偶尔逢年过节,或是庆生祝贺,再或是寻常闲来无事时请些有名的戏曲班子上门来唱几曲,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故而那时候一有这个提议,侯爷立刻就同意并着人去办了。只可惜那时候楚哥儿念书,老奴也要照顾年幼的姑娘,便没有一齐过去。”



    阿燕等李嬷嬷说完后顿了顿,继续张了口。



    她轻轻放在自己膝上的双手忍不住收紧了些,“如同姑娘所知道的,当时京城名头正盛的便是那花霖,府上的人自然就请了花霖在的那一个戏班子。”



    虞幼宜皱眉道“如此听来,倒也没甚特别的。不过就是唱出戏,母亲在下面看了看而已,如何就让父亲心里有了芥蒂”



    阿燕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神黯淡了几分。



    “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为什么,可这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发生了。那戏班子来府上时,府上人本就想着点些热闹的让太太宽宽心,又想着太太原来出身将门,年少时喜欢舞刀弄枪。”



    阿燕的语气微低,“原本点的是一出杨门女将,可那戏班子上台后,却不知怎的,唱的根本就不是我们点的那一出,而是唱了出西厢记。”



    李嬷嬷呼吸一滞,白蔷原本垂在身边的手不由自主地一下子掩住了嘴,湘竹也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轻呼出声。



    白蔷轻声重复了一遍,“西厢记”



    湘竹听着有些紧张。



    虞幼宜一听到“西厢记”这三个字,手就不自觉地紧了起来。



    先不说那花霖擅自改了主人家点的戏曲,这一举动本就会惹得府里的人有些奇怪,更何况虞景。而且这花霖之后居然唱了一曲西厢记。



    虞幼宜自问她本人是对各类话本戏本没什么太大的见解,也没有那许多的看法,但这仍不妨碍西厢记是一出有些惊世骇俗的曲子。寻常人家她不知道,但那些高门大户,尤其是家中还有许多闺阁女子的人家,一定是不会点这出戏的。



    崔莺莺和张生,这二人的事本就有些很不合规矩。虽说闺阁女子大致心中都有分寸,可难免保不齐有些好奇心极重的姑娘,听了这戏后有些心向往之,那是绝对不可的。



    虞幼宜不想评价崔莺莺和张生之间的过程如何,只是这戏本子终究是戏本子,依托现实编作而来,却仍旧有些脱离了现实。



    论哪家高门大户,千金姑娘家出门都是许多个丫鬟并上一两个嬷嬷前呼后拥而来,指不定还会有一两个家丁在旁。这情况别说是与哪家公子相见了,只怕是多情公子连娇小姐的后脑勺都未必能看得清。



    虞幼宜忽地想到她和庆王那日在天趣楼,心里下意识有些想笑。若是遇到她那情况,那便也罢了,实在没法子的。但纵使是她那一回,也是带了好几个丫鬟和婆子,还有丁启在旁。那庆王身边的李乐又很自觉地搬了屏风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又重新思考起眼前的事来。



    虞幼宜看着阿燕不甚好看的面色轻轻开口道“擅自换戏已是大不妥,偏又是西厢记可母亲到底是侯夫人,又与父亲情深义重,想必父亲也是知道的。只因为一出西厢记便恼了母亲,依旧好似有点太牵强了些。”



    阿燕脸上的怨恨之色更深了,“大姑娘想的正是,若只是这样,侯爷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又和太太真情实意,实在不会因此恼了太太。怪就怪在那花霖唱这出时,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女眷席上看,甚至好几次与其他戏子有双人对戏时,也频频转头望过来。”



    “而女眷席中,许娘子那时还只是个通房,还怀着二姐儿,自然是不配出来的。府上也没有其他的通房妾室在,只有太太一人,和身边许多的丫鬟婆子们。”



    白蔷是和虞幼宜一起听过虞景和柳霜岚的墙根的,她原本一直对柳霜岚和虞景的这个误会很是有些可惜。



    在她看来,太太怎么样的为人先不说,就说太太成了婚后,在她印象里是除了与各家的来往外不经常出门的。便是出了门,那也是坐着最上等的马车或轿子,两边两排丫鬟婆子,家丁小厮也有数个,更添几个车夫。



    这种规格,再加上连阳侯府的人本就显眼,压根不可能有其他男子能接近太太。



    湘竹也是死死攥住了手,心里认定这花霖定是许氏和那花嬷嬷安排着祸害太太的帮凶。



    李嬷嬷死死咬住了满口银齿,磨着后槽牙咬牙切齿道“不管他是想做什么,居然这般对太太不敬,其心可诛”



    阿燕只觉得自己用苍白的话语传达出来的还不够贴切。当时那个情况,若有任何一个在场的人,无论是多么正直开明的人,心里都会有些疑惑。



    她边说,边回想起那天的情形。



    那日,眉眼阴柔秀美的戏子,穿着一身繁复华美的彩衣,满头珠光夺目的头面,亦步亦趋地在台上唱着。



    她总觉得那人悠长的花腔里有化不开的深切情意,眼神也十分缠绵婉转。虽说这台上唱的这出戏本就是讲男女之情的,可她仍旧觉得那位戏子眼神中的情意,已经超出了台上做戏的范畴。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那戏子的眼神太过深情,连随着他戏曲的一挥一舞也像是蕴着深深的情思做出来的。



    而他频频转头时,那一双微蹙起的长眉连娟衬着眼波流转,里面的情绪更甚,已经有些遮掩不住的地步了。



    “那样的异常的举动,别说是侯爷了,就连许多在场的下人也有些心惊胆战。原本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准备陪着太太一同看完这场戏,可到最后,每个人都是屏住呼吸,小心谨慎,不敢随意多话一句。”



    虞幼宜怔住了,她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情形。



    一个是京城负有盛名的伶人,一个是深宅之中尊贵的侯夫人。这两个人,压根就不是会有任何交集来往的人。



    阿燕说着,双膝上的手已经是完全攥紧了。



    “还不止于此。原本在高门大户里,请来的戏班子若是唱完了戏,在台上自行谢过便下去了。若有主人家听着高兴,心里喜欢,吩咐人传了来赏些瓜子银钱之类的,戏子们才能与主人家一见。那日台上唱错了戏,太太没听出什么感觉,侯爷自然也不会传见那戏子。”



    阿燕深深地拧起了眉。



    “可谁知那戏子竟在谢幕后没等主人家的吩咐,自己便走上前来,似乎要与主人家搭几句话。”



    虞幼宜听着阿燕的这句,心里已经猜到了那戏子去了哪边。



    阿燕拧着眉回想着那日。花霖在台上谢幕后,其他戏子们已经陆陆续续走下去收拾杂物了,偏他还穿着那一身层层叠叠繁复精致的锦衣定定地站在台上,然后忽然下了台朝女眷席那边走去。



    柳霜岚身边丫鬟婆子众多,当时又是在前院摆的台,家丁小厮们也都在,花霖自然是压根就近不了柳霜岚的身。他只穿着戏服往女眷席上走了几步,便立刻被婆子和小厮们拦在了前面。



    阿燕记得,柳霜岚当时坐在席上,看着花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台上花霖频频投过目光时令她有些疑惑,再后来花霖没经传见便要往这里走来时,她面色更疑惑了一些。那时柳霜岚还低声问了她一句这位伶人是怎么了。



    花霖被婆子小厮们拦住时,眼神里的浓重的情意仍未散去,反而越来越深。



    阿燕看着,花霖往柳霜岚这边走过来时,眼里有怎么藏都藏不住的希冀之意,一双眼睛亮的不行,像是前面有什么旷世珍宝一般。



    婆子小厮们拦下他后,花霖甚至还不死心,强硬地往里面挤了两下。见挤不过婆子和小厮们后,这才放弃了往女眷席这边走来。



    阿燕看的清清楚楚,花霖往里面挤的时候,一只手甚至忍不住从小厮婆子们张开的手臂下朝柳霜岚这边伸了过来。他手掌张得大大的,就像溺水之人想拼命抓住什么浮木一般,眼里热烈希冀的眸光全然不似作假。



    而他发现自己挤不进来后,便默默地垂下了伸出来的手,眼睛里所有复杂深切的情绪和热切欢欣的眸光,一下子全都暗了下来。



    阿燕从没看过哪个人会有这样的目光,空洞而茫然,失望又黯淡。就仿佛这世间所有能吸引他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了,那是一种了无生趣的神情。



    那时柳霜岚仍旧没有任何异常的神情与举动,只是脸上困惑之色越来越深。



    一边的虞景见花霖这个模样,已经是脸黑如锅底,但他仍旧是在花霖走过来时站在了柳霜岚面前拦住花霖,随后让家丁把花霖客客气气带了出去。



    虞景应当是这时候开始心里起了芥蒂。



    而阿燕瞧着,柳霜岚确确实实是一点儿都不熟悉花霖此人的,至多与别家来往时偶然听说过这位伶人的花名,有些印象而已。对于花霖种种异常的举动,她除了十分困惑,再无其他的情绪。



    后来散场时,柳霜岚还记挂着花霖那反常的模样。但她似乎是以为花霖想要些什么,她素日又常怜贫惜弱的,便特意吩咐了阿燕拿几吊钱并着些果干蜜饯等赏给花霖,再给那个戏班子传一桌酒菜歇息一下。



    阿燕便是依着柳霜岚的吩咐过去赏花霖时,心里怀着浓浓的疑惑问了下花霖的名字。



    她原本只是看柳霜岚实在是不认识此人,心里想着先问下他的名字,日后查探下也好。



    戏子的本名一向是很隐秘的事,她原以为花霖不会告诉她这些事情,也没抱太大希望。谁知花霖一见她过来,听她谨慎地发问后,当即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本名告诉了她,而且眼里又浮起了那热切希冀的光。



    她便是那时得知了他的本名叫花霖。后来她偷偷地打听了下,那戏班子里头的人皆是互以花名相称,没人知道彼此的本名是什么,整个京城中也鲜有人知。即便人们偶尔谈论到,也只会提他的花名,而不是本名花霖。



    虞幼宜仔细听着阿燕一字一句的回忆,慢慢地开口,“那阿燕姑娘回去后定然是与母亲说了这位伶人本名叫作花霖了,母亲可有什么反应么”



    阿燕摇了摇头,“我回去后便和太太说了,太太想了又想,确实不记得和这位伶人有见过。太太从前在娘家时似乎不常听戏,且那时花霖还没红起来,便是偶尔摆戏台子,太太也从未见过他。”



    白蔷和湘竹面面相觑,李嬷嬷脸上又是凝重又是困惑。虞幼宜也蹙着眉,静静地坐着思考起来。



    柳霜岚似乎不是那等记性差的糊涂人,若是见过花霖,必定是有印象的。但以她个人浅见,再加之对柳霜岚的了解,柳霜岚压根就没什么机会见外男,更别提花霖了。



    虞幼宜本来觉得花霖这事定然是许氏伙同着身边人设计柳霜岚的,可听阿燕的描述,那花霖的种种情绪似乎是真心实意的,这让她越来越困惑。



    她也想过会不会是郎有情妾无意的情况。柳霜岚本就生的极美,又是那样明媚的一个性子,便是无意间被惊鸿一瞥然后朝思暮想也是说得过去的。



    可这花霖若是什么公子少爷,兴许是有机会偶然见过柳霜岚一面。



    但偏偏花霖是个戏子,日常交集和柳霜岚压根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便是在外惊鸿一瞥也绝无可能。大蔺但凡有些底蕴的人家,出门都是轿子马车遮的严严实实,周围还围着奴仆,实在不可能叫人窥得美人面。



    更何况柳霜岚的身份,未出阁前是堂堂一品将军之女,出阁后又是亲封连阳侯夫人,有诰命在身的。这样的人物,哪儿是大街上随便一眼刚好就能瞧见的。



    那边白蔷看了虞幼宜一眼,似乎想说什么。虞幼宜轻轻点了点头,她才轻声对着阿燕张口。



    “阿燕姐姐,侯爷和太太情投意合,情深义重。侯爷虽然有些时候有点转不过来弯,可到底也不至于一见这样就认定了太太和那戏子有些什么。况且侯爷是知道太太的,只怕他也清楚太太那样的身份,不可能和一个戏子有交集。”



    阿燕的神色完完全全阴沉了下来,语气里的怨怼之意更是达到了顶峰。



    “正是如此,便是侯爷看到了,也只是先恼了那个戏子对自己夫人不敬,却并没有怀疑过太太。但那天晚上,侯爷过来找太太时,到底还是试探着问了句太太是否和那戏子相识。太太那样聪慧,甚至聪慧过头的一个人,立刻便反应了过来侯爷是什么意思。”



    虞幼宜默然,以柳霜岚的性子,她已经知道接下来是怎么回事了。



    阿燕怨怼的语气未停,“夫人出身将门,正直刚强,又是一个直爽性子,哪里忍得下自己的夫君居然心中有这般疑虑。侯爷语气平常地问完后,太太当场便发了火,与侯爷疾言厉色地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白蔷轻声道“这应当不是我和姑娘听到的那一次罢”



    “不是,你和大姑娘那时候,侯爷和太太已经冷了一段时间了。”李嬷嬷那夜打过白蔷的手掌心,所以还记得。



    阿燕道“自那之后,那两个人心中都揣着气。后面只怕也少不了许念白那贱人暗中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侯爷心里的疙瘩越发的大,夫人又是要强的性子,二人之间的矛盾便越来越重。最后便如同姑娘知道的那般。”



    虞幼宜现在终于明白了那次的梦里,虞景和柳霜岚吵架时的那一句“你若不是心虚,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阿燕面上的表情已经是极度的怨怼恼恨。在她看来,若是虞景心里完全相信柳霜岚,便不会再有后面的事,以至于柳霜岚伤心抱病,郁郁而终。



    而许氏之于她更是罪无可恕许氏本就是个偷星的狐狸精,这才挤进了连阳侯府。她平日里便在府内装可怜柔弱膈应着柳霜岚,那次只怕更是卖力地挑拨离间。



    若说虞景把许氏带回了府里,是给柳霜岚的心上扎了个钉子,而之后的许念白便是挥下铁锤将这枚钉子钉死的人



    众人听完沉默半晌,许久都没有张口出声。



    虞幼宜心里只不断地念着一个词,可惜了。



    如此听阿燕说来,虞景和柳霜岚原本是郎情妾意,佳偶天成。但许氏后来的出现,硬生生地慢慢划开了这一对恩爱夫妇。



    许氏在闺中失身于虞景,她心里十有八九拿稳了这是许氏设计的手段。虞景和柳霜岚因花霖而互相生有嫌隙,实实在在令人扼腕叹息。



    看阿燕的说法,虞景心里应该并没有怀疑过柳霜岚,那一句应当只是心里不满花霖出格的举动而问出的话。但柳氏的性子,自然是会直接想成是对她的质疑,当即两个人便一发不可收拾。



    而其实,虞景并不是那个意思,柳霜岚恐怕心里也知道,但仍旧按捺不下。两人事后应该都很是后悔,可许氏从中作怪,再加二人的性子,之后便越吵越凶,直至二人离心。



    她和白蔷蹲墙根的那次,柳霜岚和虞景应该已经撕破脸了。他们彼此之间既痛对方的不解人意,又恨对方不肯先服软一步,不能顺势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最后,便发展成两个人都卯足了劲儿,用最狠的语气说最尖刻的话。你一刀我一刀,亲自将这份感情划得七零八落,破裂开来。



    若最开始二人能各自退一步,只怕就不会到那种地步。



    但这些终究只是个理想化的想法,真正现实的情况是虞景先着了道,许念白得以入府,这便是往柳霜岚心上划了第一刀。不管日后二人是如何针锋相对,虞景在柳霜岚面前是永永远远的理亏。



    他亏欠了柳霜岚一辈子,别无辩驳。



    虞幼宜眼睫微微动了动。她前辈子做主母时,和家里主君是真真正正的相敬如宾,如亲如友,就是没有那一份男女间的深刻感情。



    主君若要纳妾,她绝不阻拦,但会出手替主君细细挑选秀丽老实的本分女子。而她也全权掌控着府中大小事及中馈,主君不会有一丝忌惮与疑虑,并且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妾室通房冒犯到她主母的权威。



    她一直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夫妻之间至亲至疏,虽没有浓情蜜意,但有绝对的敬重和信任。



    主君先她一步逝去时,神色非常安详,全然放心地把这一家子交到她手上后闭眼而去。



    但她也不是那等固执的人,她心里十分清楚,就算自己觉得这样相敬如宾的关系再好,也不该对其他琴瑟和鸣的人们有什么异议。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各人皆有各人的缘法。



    可她必须承认,白驹过隙,春去秋来。当她到了迟暮之年,子女们都已成家立业,她看到子女们夫妻和美感情深厚的情形时,除了安心落意,高枕无忧之外,心里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艳羡。



    那是她一辈子都没有过的感觉。



    所以知晓了柳霜岚和虞景的来龙去脉后,心里更是忍不住的惋惜。



    她闭了闭眼,屏去这些萦绕在心头的种种想法,重新看向阿燕。



    逝者不可追,许多事情发生了便无法再弥补,便是想了种种也是无用。唯有留下来的人把握住一切,至少不让逝者地下不安。



    花嬷嬷在侯府四处躲藏意图逃跑之时,已经被王婆子带着人扣留了下来,绑在了柴房之中。



    虞幼宜看着阿燕开口,“我有一事,想要劳烦阿燕姑娘。”



    阿燕点点头,“姑娘只吩咐,我定然在所不辞。”



    虞幼宜微微一笑。



    “我想请阿燕姑娘与我去见一个人,瞧瞧那人阿燕姑娘是否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本文架空,请小天使们不要纠结这些戏曲先后出现时间



    西厢记是我国文学史和戏曲史上的一部杰作,以深刻的反封建礼教的思想性和精湛优美的艺术性赢得了古往今来无数读者的喜爱。摘自百度文中角色对西厢记的态度仅仅因为本文时代和设定原因,并不代表作者本人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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