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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李嬷嬷听见虞幼宜的话后回过神来, 暂且按下了心里对虞景和柳霜岚这对有缘无分夫妇的叹息,看向了虞幼宜,“大姑娘说的可是静和苑那边那位”



    阿燕出府时, 许氏身边的掌灯丫鬟闵氏还没有被抬成姨娘, 故而她只是知道府上有静和苑这么个院子, 但并不熟悉。



    她听着李嬷嬷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 便有些疑惑地看向李嬷嬷道“静和苑静和苑中住了哪位么我在外头这几年, 好似也没听说侯府上纳了什么新人。”



    虞幼宜淡笑了一声,“是许氏在母亲走后亲荐的人,原是她身边的一个掌灯丫鬟,听说生的有几分姿色。许氏忌惮府内迎入新人,索性便把这闵氏送了出来。”



    阿燕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道“这许念白也真能豁的出去。既听姑娘这么说,是要奴婢去见那闵氏娘子吗”



    虞幼宜垂下眼帘,摇了摇头道“非也, 那闵氏多年前就已经病故了。”



    阿燕开始听虞幼宜要她去见一个静和苑的人, 后又听她说是许氏身边出来的闵氏,便以为虞幼宜是准备要她去会一会这闵氏的。



    她正心里翻来覆去地唾骂许念白这小妇,又有些埋怨虞景如此随意。现在忽地又听虞幼宜说那闵氏早就已经病故了,不由得愣了一下。



    “病逝了可斗胆问一句大姑娘, 这位闵氏是怎么去的吗”



    虞幼宜正端起白蔷递过来的茶准备喝一口润润嗓子,听阿燕这么一说后便转向湘竹道“也是, 之前只听刘嬷嬷说了个大概,却还不知道那闵氏死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湘竹,你去把刘嬷嬷叫来,趁这机会也好好问一问。”



    湘竹点了点头便出去寻刘嬷嬷了,阿燕忽然道“刘嬷嬷可是有一儿一女的那个刘嬷嬷吗”



    李嬷嬷笑了笑,“正是此人。”



    阿燕有些好奇起来。刘嬷嬷是侯府里的老人了, 但一直做些不甚起眼的活计,原先在府里也不怎么打眼,“刘嬷嬷怎的到大姑娘身边来做事了”



    白蔷担心虞幼宜嗓子干涩,便代替虞幼宜细细地给阿燕讲了一遍刘嬷嬷到这琅玕阁的来龙去脉。



    阿燕听后,掩着嘴轻轻笑了两声,“若是其他在许娘子身边做过事的人,我是一定要嘱咐大姑娘万万不可轻信的。这刘嬷嬷倒也罢了,府中人都晓得她只想给儿子女儿找个好前程,其余的事情都是能躲则躲,惯是个老油条的。”



    李嬷嬷听阿燕说的有趣,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可不是么,说起来刘嬷嬷在府中待的时间甚久,太太没进府前便在府里做了好多年了。之前瞧着她虽在许氏身边做事,却十分取巧地避开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只偶尔在那边充充威风就完了。”



    虞幼宜听得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刘嬷嬷算起来进了琅玕阁也有一阵儿了,因着她和虞幼宜把所有事都说开了,现在倒是一心为虞幼宜做事。



    刘嬷嬷本就在院外指挥着小丫鬟们打扫散花落叶,故而没一会儿便被湘竹带了进来。



    刘嬷嬷一进屋,迎面见着虞幼宜前面的矮凳上坐了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因这女子背对着她,她看不到女子的脸,便也没有识出这是哪位。



    待湘竹同样搬了个矮凳给她坐下时,刘嬷嬷才打量了一眼这位女子。



    刘嬷嬷瞧着这一张清秀文静的脸,只觉得依稀有些面熟。她心里偷偷想了一会儿后惊叫一声道“哎哟,这是太太身边阿燕罢我方才就在想这姑娘看着十分面善,现下才想起来。”



    阿燕微微笑着颔首,她从前与刘嬷嬷没什么来往,也说不上多熟。



    虞幼宜看向刘嬷嬷道“找嬷嬷过来不为别的,嬷嬷先前与我说过些从前那位闵氏的事,那时我没想起来问,嬷嬷可知道那闵娘子是因何故而死的吗”



    刘嬷嬷见虞幼宜问的事情不是小事,当下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色凝重地想了想。



    这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她一时半会儿也有些含糊。不过那时她已经在许氏身边做事了,虽然没替许氏做那些至关紧要的事,但许氏偶尔想给闵氏找些不痛快倒是经常叫她去的。



    这一来二往,她也算是从前静和苑的常客了。闵氏是怎么死的,她确实也知道一些。



    刘嬷嬷仔细思索着开口。



    “老奴记得那时仿佛是秋天,闵氏因脱离了许氏,又得了些侯爷的意,逐渐势大起来。许娘子原本就是以为闵氏是个好拿捏的老实人才推她出来的,之后缺见闵氏这般,自然心里十分暗恨。”



    那时的闵氏已经抬成了姨娘,就算是许氏房里出来的,也已经和许氏地位差不多了。许氏想再像从前那般拿捏她,她怎么会依。



    许氏也暗暗察觉闵氏是个会装的,又如同她一样惯会巧言令色,便逐渐不满起来。她仗着和虞景年少相识,情分上要比闵氏重了许多,便经常大着胆子给闵氏找些麻烦。



    许氏从前经常叫刘嬷嬷去静和苑,以凝香轩人手不足为由,把闵氏身边的人全部支走,足足使唤上一两天才放人回来。



    闵氏气恼无比,每每给虞景吹了耳旁风后,许氏便泪眼汪汪地拿年少情谊说事。一来二往,虞景也烦了,便也撒手不管这两个女人之间的事了。



    虞景当着撒手掌柜,无疑是等同于默认了许氏的所作所为,许氏便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先是一些小打小闹的小手段,冬日克扣了闵氏的炭火,或又是扣了闵氏的吃食,要么就去占了闵氏的月例银子,把闵氏气了个半死。



    刘嬷嬷时常替许氏去静和苑传话,她看着闵氏一开始气急败坏,找虞景又没什么效果,反而还被虞景嫌烦。



    刘嬷嬷本以为闵氏会爆发,撕破脸来大闹一场,谁知闵氏不知怎么了,竟然忽地安静了好一阵子,连虞景都不怎么去勾搭了。许氏以为闵氏服气了,渐渐便歇了在闵氏身上的心思。



    可刘嬷嬷又发现闵氏身边的小丫头时不时地会偷偷出去,再偷偷溜回来。但她没怎么在意,只以为是闵氏叫人出去换点银子之类的。再后来,便有了刘嬷嬷之前与虞幼宜说的那事。



    “便是那时候,闵氏忽然找到凝香轩,与许娘子说了些什么。许娘子发起怒来,把所有丫鬟婆子都赶了出去,二人在房内针锋相对了许久。之后便看见闵氏得意洋洋地出了凝香轩,比之前更加肆意张扬起来。”



    阿燕听着刘嬷嬷的话转了转眼珠,“必是这闵氏拿住了许氏的什么把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许念白这么忌惮。”



    刘嬷嬷点点头,“是啊,我瞧着那时许娘子发怒的样子不单单是生气,甚至有些畏惧的意思。接着说闵氏,那闵氏得意了好一阵子,冬日里为了炫耀从虞景手上讨来的好料子,做了一身有些单薄的衣裳,谁知一个不小心便病倒了。”



    一声嗤笑,阿燕摇了摇头,“这闵氏也太过沉不住气,脾性轻浮。为着炫耀这个把自己弄的病倒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虞幼宜眉头渐渐蹙起,“然后呢,那闵氏因着这个便病死了”



    刘嬷嬷叹了口气点头道“正是如此。那日之后,闵氏似乎是亏了身子,终日缠绵于病榻间,约莫一个来月后便没了。”



    阿燕听的咂舌不已,这因自己性子浮躁把自己作死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虞幼宜又抿了口茶水,随后轻轻将手中茶盏搁在一旁。



    “闵氏那一个月是什么个情形,又有些什么症状,嬷嬷可还记得”



    刘嬷嬷听虞幼宜是要问这个,便回道“记得的。那闵氏病倒后,许娘子为了自己那个温婉娴静的外皮,时不时就要老奴去做个样子看看闵氏。说来也是奇怪,那闵氏不知怎么,按理说偶受风寒应当不至于此才对。”



    刘嬷嬷脑海里慢慢回想着那些日子她见到闵氏的情形。



    闵氏在冬日里张狂了那么一下子后,最开始只是有些咳嗽罢了,都没有发热。所有人都以为闵氏只是个小风寒,谁知天的功夫,闵氏便倒在了床上。



    刘嬷嬷最开始去看闵氏时,闵氏看起来只是精神有些不太好,略有些嗜睡,白日里很容易疲乏。



    得了风寒的人精神不好也是常理,后院的人都没觉得有哪里特别的。



    但后来又过了六七天,她再去看闵氏,闵氏的精神竟然还没有转好,反而更加严重起来。先前她只是略略有些贪睡,后来发展成白日里大半时候都在昏沉不醒,偶尔醒来一两回,略喝点水便又犯了困。



    自此,从前常在后院里四处张扬娇笑的身影慢慢在众人记忆里淡去了,闵氏一天难得醒几次也是在床榻上昏昏靠着,连地都不怎么能下。



    “那时府上府医也是来看了的,但也没诊出个所以然。静和苑的人问闵氏是否是之前受寒所致,府医说那时只是个轻微风寒,很快就好了。闵氏现在的这个样子并不像是这个原因所致,反倒有些像亏了身子的根本,精神气越来越少。”



    阿燕最开始只是脸上有些不屑加厌恶地听着,可随着刘嬷嬷细细道来,她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至刘嬷嬷说到这一句时,阿燕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神情,而是有些惊疑不定。



    刘嬷嬷刚想喝口水,阿燕在一旁怔怔地催了句“再然后呢”



    咽下嘴巴里的茶水,刘嬷嬷继续开口。



    “前面那一番,差不多就过了小半个月。后来差不多也是六七天的时候,老奴依着许娘子的吩咐去给闵氏送盏药膳汤。到静和苑时,老奴本以为闵氏应当好了一些,谁知一看,真真是要把老奴吓一大跳”



    刘嬷嬷带着食盒进去时,闵氏住的那间屋子已经有些灰败的气息了。



    闵氏病倒后,虞景好长时间没再来过,静和苑里的人见闵氏不顶用便纷纷散走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老实人在伺候着闵氏。



    进到那间屋子后,刘嬷嬷被里头的薄灰呛了个满嘴。她端出那盏汤走到闵氏床榻前时,更是差一点便吓得失手打翻了汤盅。



    闵氏躺在床上,气息已经有些微弱了。她从前是个娇俏略带些妩媚的相貌,如今脸颊两边的肉已经深深地凹了进去,任谁也看不出来是从前那样肆意张扬的人。



    闵氏的一头青丝也变得如同枯草一般,凌乱黯淡。最惊到刘嬷嬷的还是闵氏的那副身子骨,几乎是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垂在一边的小臂上甚至能看出骨头的轮廓出来。



    她试着叫了几声闵氏,许久后闵氏才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撑着力气和刘嬷嬷说了几句话。



    刘嬷嬷手里端着汤盅,拿勺子喂了闵氏几口。闵氏只喝下三四勺,便没甚力气地躺回了床榻上。



    刘嬷嬷从来没见过这般枯朽的人,况且从前还是个极娇俏张扬的姑娘。那场面对她太过于撼动,其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唯有闵氏和她交谈的那几句她一直记得。



    那时闵氏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竟是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只闭着眼气若游丝地出声。



    “刘嬷嬷,你如今还来看我呢,其他小丫鬟们都跑光了。”



    刘嬷嬷与闵氏是不太熟的,闵氏和许氏的恩怨也不关她什么事,



    她心里也觉得闵氏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可怜,便开口回道“从前见你也是过得很得意的,怎么如今一病就病成这样了。”



    闵氏笑了笑,微弱的笑声回荡在灰败的房间内,显得很是空洞。



    她没答刘嬷嬷的话,“刘嬷嬷现如今还在许念白身边做事呢吧”



    刘嬷嬷嗯了一声,看着闵氏的模样叹了口气。



    闵氏又道“刘嬷嬷你看我如今的样子,是不是没以前那么好看了如今你来看我,我也劝嬷嬷一句,别在许念白身边做事了。她是个毒蛇,她会吃了所有人的”



    刘嬷嬷听得有些头皮发麻,但是心中也忍不住为闵氏叹息。她留下来与闵氏说了几句话,劝她好生养好身子,以后本本分分的。说不定好了之后有个一儿半女的,将来也不愁老来依靠了。



    闵氏那时只是轻笑了几声,喘着气说恐怕是不能肖想以后了。



    刘嬷嬷之后总不放心在许氏身边做事,甚至豁出一条老命也要投奔虞幼宜,除了为她儿子女儿外,心底深处其实一直隐隐记得闵氏最后与她说的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许氏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样的手段,她都是知道的。闵氏说的话,她没太深想,只以为是闵氏看穿了许氏的为人,所以想要提醒着她与狼为伴的后果。



    闵氏那时的脸太过枯朽,刘嬷嬷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转回心神,看着面前的虞幼宜几人。



    “那之后约莫过了日左右,就听说闵氏没了。也是那以后静和苑便一直荒废了下去,直到之前大姑娘回来才再度打开。”



    虞幼宜也回想着那一晚她进到静和苑里见到的情形。



    静和苑绯红的小桥斑驳掉色,桥下的小池里全是些枯叶杂草,四处的游廊也积了厚厚一层灰,还有静和苑前的那一座小亭子里也是残叶飘零,一整个院子萧瑟荒芜至极。



    只有正屋里的几个还略带些颜色的摆件,能稍稍窥到多年前静和苑的风光。



    虽然后面找人好好打扫了下,但仍是有一股灰败寥落的气息。



    白蔷和湘竹也想起那一晚,她们两人当时见着静和苑这样都是生气的不行。虽然后来知道是从前闵氏的住处,但现在才知道闵氏竟然去的如此凄惨。



    二人听得都是忍不住有些心有戚戚然起来。这闵氏不同于许氏,许氏是实实在在作恶多端的人,闵氏她们却是从未见过,只在别人的回忆里听起过。闵氏给许氏找麻烦她们自然是乐意看见的,之前听刘嬷嬷提起来时也只觉得这两人是狗咬狗而已。



    但如今再听刘嬷嬷提起来,不知为何,二人心中竟然都有些不自觉的怜悯起来。



    听刘嬷嬷说的话,闵氏是个娇俏张扬的人。那样的人最后却落到如此地步,实在有些令人意难平,甚至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也许只是这闵氏做的事没有牵及虞幼宜,所以二人才这般觉得。



    白蔷和湘竹心里百转千回,均是将目光投向了虞幼宜,却看见虞幼宜一瞬不瞬地直直盯着阿燕看。



    二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怔住了。



    阿燕不知何时起,额头上沁出许多冷汗来,甚至微微打湿了她鬓角的碎发。而她脸上的表情更与先前不同,二人看到她一双眼睛睁的老大,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一般,死死地盯着刘嬷嬷。她那眼神里掺杂了惊疑与忧怖,十分骇人。



    阿燕原本搭在膝头上的双手,此刻也是死死地攥住了垂着的衣裳,用力之大,仿佛要把衣裳抓裂开一般。



    她的手原本是略带些茧子但仍旧纤细匀称的手,现下五指的指节发白,手背上细细的指骨也暴突了起来,上面青紫色的青筋更是叫人看的一清二楚。



    虞幼宜刚想出声,但刘嬷嬷似乎先感觉到了阿燕的目光。



    她转过头来,立刻被阿燕惊骇的神情唬了一大跳,直摸着胸口道“哎哟了个天爷阿燕姑娘,这是怎的了,是不是我方才说的有些太细致,把姑娘魇住了”



    李嬷嬷倒是被刘嬷嬷的惊呼声了吓住了,也立刻看向阿燕。



    阿燕惊怖的眼神慢慢收回,转到自己的鞋尖上怔怔地看着。



    众人听到阿燕轻轻开口。



    “刘嬷嬷说那闵氏娘子先是精神不济,有些嗜睡。后面是白日昏睡不醒,下不得地。最后是瘦的脱形,神志不清嬷嬷可确定么绝没有记错么”



    刘嬷嬷虽是被阿燕吓住了,但还是慢慢地点点头道“没记错,是这样的。最后一次我见到她的时候,脸颊肉都没多少了,颧骨看着更是骇人。”



    阿燕怔怔地,随后她的视线里突然伸进一只纤长秀美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死死攥起的拳头。



    阿燕抬头,是虞幼宜坐在上首,蹙着眉伸手过来揉开她攥起来的手指。



    她愣愣地,看着虞幼宜映在透过窗纱洒进来的日光之中,像极了从前笑着和她说话的柳霜岚。



    日光中的人双唇一张一合,“阿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阿燕深呼吸了口气,慢慢地抬起头环视了下屋内的人,惊疑不定地开口。



    “从前太太生病的时候,她怕过了病气给别人,便只让几个近身的人在身边侍候。之后太太走得早,侯爷伤心不已,又亲自吩咐,并看着外面的人收敛太太进棺木。再加上太太仙逝后身边的人都出了府,故而府上几乎没人知道太太生病时,还有弥留时是个什么情形。”



    阿燕感觉覆着自己的那只手忽地有些收紧,一旁的李嬷嬷双眼就像她刚才一般睁的老大,白蔷和湘竹都捂住了嘴,刘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



    几人都是猜到了同一件事上,只是无人愿意出声,都等着阿燕开口坐实这个想法。



    阿燕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太太走的时候,便是与这闵氏娘子一模一样。”



    虞幼宜只感觉脑内轰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



    李嬷嬷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攥起的手抖了许久后,又慢慢地坐了下来。白蔷和湘竹二人寒毛直竖,现下明明是初夏,二人却觉得后背有些微微的阴冷。



    而刘嬷嬷的反应最大,她的手一下子抓紧了胸口的衣裳,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上了头发丝,后背上也渐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看着依旧被那浅金色日光笼罩着的虞幼宜,日光本应该是暖意融融,可虞幼宜的脸却冰冷到了极点。



    刘嬷嬷的年纪还没大到神志不清记忆紊乱的地步,而阿燕作为柳霜岚从前的近身丫鬟,也绝不会记错柳霜岚病榻上临终时的模样。



    这二人的话重叠在一切,个中深意是什么,无需任何一个人开口,几人都想得明白。



    虞幼宜在原主的记忆里了解到一些柳霜岚的事情,柳霜岚那时与虞景矛盾重重,又是郁结在心。



    这般情况下,就算日渐消瘦,精神涣散,最后香消玉殒,所有人也只会顺其自然地觉得柳霜岚是心灰意冷之下撒手人寰的。



    她虽然心里一直隐隐有些猜测柳霜岚的死绝不平常,可也还没想到那些层面去。她原本想的是柳霜岚本就心有郁结,只怕是许氏再常常装作柔弱无知的模样前去惊扰她,平日里在她的饮食里动点手脚,放些使人忧惧难眠的东西,才导致柳霜岚身子骨越发严重,以至于撒手人寰。



    而闵氏,闵氏是虞幼宜还在京郊庄子上时,在后院昙花一现的人,虞幼宜前辈子加这辈子都不曾与她打过交道。



    从前听刘嬷嬷谈起时,她心里猜测是闵氏拿住了许氏的什么把柄,这才被许氏痛下杀手。可这个猜测她从未拿到柳霜岚身上过。



    柳霜岚是什么身份,正房太太,将军之女,又与虞老夫人有亲。平日里苏芳阁伺候的人也多,虞景对她也是上心的。许氏对闵氏用的那些阴毒手段,应该不敢用在柳霜岚身上才对。



    可如今再看,这二人病中情形如此相似,分明是同一原因所致。



    明面上的说法是柳霜岚心中郁结致病,闵氏冬日受寒致病,但这两个病因天差地别。若真是因为这个,二人发病的情形绝不可能一模一样。



    这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什么心中郁结和冬日受寒,反倒听着很像是慢性中毒而死。



    虞幼宜收回手,一下子死死攥紧了桌上的茶杯。



    她一瞬间甚至在想,先前就不应该拦着虞景杀了许氏



    这种冲动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就压了下来。



    虞景那一剑,霎时便会要了许氏的性命,许氏凭什么死的这么痛快。



    柳霜岚和闵氏都缠绵病榻辗转数日才消散逝去,而许氏捞到个这么轻松的死法,哪儿有这样的好事。



    虞幼宜的指甲死死扣在茶杯上,发出许多尖利刺耳,抓心挠肺的声音。



    阿燕的呼吸重重起伏。柳霜岚逝去许多年了,她一直以为柳霜岚是真的忧思伤神,抱病而去,也是一样从未想过柳霜岚是被人痛下毒手害死的。



    可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内便忍不住滔天怒火,只想一刀一刀捅死那个狠毒小妇。



    李嬷嬷年纪大些,心中愤怒不输与任何人,但还有着一丝理智。



    此事只怕十有八九是真的,真的是许氏下的毒手,那便决不能让许氏逃了去。但她们不能毫无证据地去揭发此事,只因此事太过惊骇,只怕是无人敢信的。



    她们若要揭发,便要找到最致命的证据,一举击败许氏,让她身无葬身之地



    现下许氏已经完完全全被虞景厌弃了,而虞老夫人及柳氏一家又在京城,他们都会因许氏暗害虞幼宜与搬弄侯府私产的事压得许氏永远不能再翻身。



    可这怎么能够。许氏做过的恶,犯下的罪,必须一件一件地查出来,让她为所有的事情以命赎罪



    李嬷嬷甚至连虞景也怨恨不已,若说许氏是害死柳霜岚的真凶,亲手把许氏带进侯府的虞景便是使得柳霜岚抱憾终身的元凶



    虞幼宜心里也泛起这般想法。



    她想知道,当这些事情一件件地甩在虞景的面前时,虞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百年之后,怎样去见与他昔日恩爱两不疑的妻。



    虞幼宜想了许多,终究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抬起眼帘。



    屋内的几人,白蔷与湘竹,阿燕李嬷嬷和刘嬷嬷,几人都是没想到,阿燕最开始那一句疑问竟然扯出这么大一件惊天旧事出来。



    阿燕也想起最开始虞幼宜的话,轻声道“姑娘是想我去见谁呢”



    虞幼宜看向她,“许氏前些日子因为贪污府中财物,搬动主母遗物,已被父亲从凝香轩赶到了静和苑的侧房禁足。”



    阿燕听着,先时紧攥双手,后面又觉得虞景总算是开了眼。



    “原本是想请阿燕姑娘瞧瞧是否认识许氏身边的那位嬷嬷的,现下我倒是有些别的想法了。”



    柳霜岚与闵氏的死因是必须要查探的,但花霖一事也不能轻轻放过。虞幼宜有种直觉,花霖也是这些事情的关键之一。



    花嬷嬷因着逃跑被她吩咐的人抓了个正着,但她突然想到,这样去查花嬷嬷只怕是查不出来什么。花嬷嬷和许氏的关系还未明朗,若是花嬷嬷拿捏着许氏的命门,笃定许氏不会对她见死不救,而不说实情或是谎报实情,反而碍了她的事。



    倒不如让看守的人假装玩忽职守漏了空子,让花嬷嬷以为能够趁机逃跑,再安排人细细跟着她,看她究竟有什么秘密。



    花嬷嬷为人蠢笨,只怕是被人跟到家里也察觉不出来什么,只会沾沾自喜自己的机灵。



    虞幼宜思定开口,“如今我有其他打算,现下我带着阿燕姑娘去那里,阿燕姑娘只悄悄地看一眼,认不认得她便是了。”



    阿燕点点头道“大姑娘吩咐便是。”



    虞幼宜一刻都不想再等,当即便起身带上了刘嬷嬷与李嬷嬷,留白蔷湘竹看守院子。



    几人快步向柴房那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景爹其实不是那种见到漂亮女子就会有想法的人,小天使们猜猜为啥景爹会收闵氏进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