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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 116 章
    刘嬷嬷愣在原地,  心里飞快地回想着前几日他们几人在琅玕阁里谈到的前尘往事。那花霖,分明就是个男子,且不是唱花旦的,  是唱青衣的。



    既如此,  这墨斋老板说的姑娘又是谁是不是虞幼宜弄混了,  其实这两人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关联



    若是从前在许氏身边当差的时候,刘嬷嬷绝不会多想什么。



    不是就不是,  大不了她就一走了之。反正这些都是主子们的事,  跟她也没什么干系,她也不想知道太多。



    可在虞幼宜身边当差的这阵子功夫,虽说最开始是因为想谋个舒服去处才去的,但她慢慢地先是为虞幼宜真诚态度所打动,心里又为虞幼宜小小年纪却有这般气度所折服。



    况且,琅玕阁内上上下下都是一派融洽光景,在里面当值,甚少会发生如以前在凝香轩常有的不愉快冲突。几个奴仆互相之间也是彼此帮衬,  更不似从前的尔虞我诈。



    刘嬷嬷年纪渐大了,  年纪大的人,总是会喜欢那般热闹融洽的光景。这样的日子,  刘嬷嬷怎舍得打破



    她稳了稳心神,  虞幼宜的脾性大家都是知道的,若只是拿不准的事,她不会特意嘱咐刘嬷嬷专程来这边问一声,  定是其中有什么关窍的。



    不成,她现在在虞幼宜身边当值,心里也是真心盼着琅玕阁一院的人都能够越来越好。



    刘嬷嬷暗暗定下注意,不想再像从前在许氏身边那般置之度外,  决心要把虞幼宜吩咐的每一件事办好。



    她看向墨斋老板,“掌柜的,果真如你所说,那戏子是个女子只是掌柜方才说我咬音却又是为何,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墨斋老板是个人精,方才细细打量了下刘嬷嬷的脸色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有意与那虞大姑娘交好,当下自然也不吝惜给个人情。



    “我方才就是听嬷嬷您说那戏子的名字时,虽然大致没错,但是听着却有些咬音,所以才以为嬷嬷您是有口音。我从前见到的那个戏子确实姓花,但单字准确说来音同铃,并不是林。”



    刘嬷嬷心里越发地糊涂,她虽搞不懂怎么回事,但还是赶紧把这事牢牢地记在心里,预备着回去给虞幼宜说一声。



    墨斋老板因为只是那年偶然与这戏子打过照面,就算知道这戏子的名字,却也不知晓她的名字究竟是哪个字。



    刘嬷嬷心里也明白,便没有强求。她在墨斋老板这里买了几锭墨块走个过场,便重新上了马车,匆匆往阿燕家里赶去。



    马车驶了一会儿,最后在一个街坊小巷里面一个二进小院前停下。刘嬷嬷下车,瞧见这小院大门开着,门槛上正坐了个小女娃咬着手中糖块。



    她心想这应当就是阿燕的小女儿了,“小姑娘,你娘在哪里呀”



    小女娃抬头看了她好几眼,最后伸手指向院内正屋,刘嬷嬷点了点头,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正屋中,阿燕正在补衣裳。她见了刘嬷嬷后立刻便起身应了过来。



    “刘嬷嬷好嬷嬷怎的会往这边来了,我听闻今日是侯爷生辰,府上应该很是忙碌才是。”



    刘嬷嬷的脸色又有些凝重起来,“是大姑娘吩咐我过来请阿燕姑娘悄悄过去一趟的。我见大姑娘脸色极其难看,不晓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阿燕一听是虞幼宜的吩咐,当下也不再啰嗦。她请隔壁的婆婆帮她照看下女儿,随后便和刘嬷嬷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重新往连阳侯府那边驶过,只是有一队人比刘嬷嬷几人更快,已经紧赶慢赶地从侯府侧边进了府内。



    原来是丁启与梁二先前吩咐出去跟着花嬷嬷的那一队人,他们在那之后又跟了花嬷嬷一段时间,但花嬷嬷也没再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几人估摸着没什么要紧事了,便重新把花嬷嬷捉了回来,悄悄地回了侯府。



    花嬷嬷在路上挣扎不已,被家丁们一个手刀劈昏了过去。待回了侯府之后,被王婆子做主捆着丢进关押赵妈妈的柴房,花嬷嬷这才悠悠转醒。



    她一醒来,发现身边的场景有些熟悉。花嬷嬷仔仔细细看了看,猛然惊觉自己竟兜兜转转又回了侯府,立刻吓得六神无主。



    “这,这是哪儿你们怎敢擅自捉拿良”



    花嬷嬷的话还没说完,王婆子便打开了柴房的门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根烧火棍。



    她走过昏死的赵妈妈身边时,花嬷嬷才瞧见一边角落里被吊起来昏了过去的赵妈妈。



    花嬷嬷心里立刻慌张不已,赵妈妈,赵妈妈怎会在此处,她们,她们从赵妈妈身上都知晓了些什么



    王婆子冷冷笑了一声,“花嬷嬷,真是好久不见啊。平日里只晓得花嬷嬷是个大老粗,这几日这一遭,才知道花嬷嬷原来肚子里也装着不少东西呐。”



    花嬷嬷眼珠子转了转,不敢随意搭话,只虚着声音道“你,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王婆子一言不发地盯着花嬷嬷,把花嬷嬷看得心慌不已。



    良久,王婆子才转开了眼神,花嬷嬷正松了口气,却听见王婆子冰冷的声音。



    “说说吧,你上坟山去看的那一位是谁,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如若你说不上来,旁边那赵妈妈便是你的下场。”



    花嬷嬷立刻倒吸了一口气,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一旁昏过去的赵妈妈,只看见了她湿淋淋如同吊死鬼一般,身上又有好些可怖鞭痕。



    王婆子心里冷笑,花嬷嬷此人,不像赵妈妈那般精明,骨头更没有赵妈妈那么硬。若是要审花嬷嬷,压根就无需威胁,只消狠狠打上几鞭子,再以命做胁迫,她自然会说。



    花嬷嬷心里晃悠了半天,想起许氏还在后院中,刚想大着胆子诓骗王婆子时,听见王婆子又开了口。



    “赵妈妈已经招了,说咱们这二姑娘,压根就不是侯府的二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花嬷嬷自己细细说来罢。”



    花嬷嬷全身瞬间如同被抽去了血液一般,冷得打颤。



    后院中,虞幼宜在小宴亭小歇了半刻,随后便回了琅玕阁中。



    知道了这么些事,她现在也无意去前厅装成一副笑意吟吟地样子招待贵客们了。阿燕就住在京中,估摸着一会儿就过来,正好问她些话。



    她站在琅玕阁外间那幅竹君子前,伸手细细摩挲着这上面的墨痕与纹理。



    白蔷和湘竹在她身后,二人面色均是担忧不已。方才虞幼宜的反应不寻常,看着,倒像是有些恍惚一般。



    虞幼宜没说话,她指尖划过苍翠色的竹叶,最后在竹君子下面,外间正上首的靠椅上坐下。



    院门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刘嬷嬷带着阿燕回来了,身后还跟了王婆子,似乎有什么事要与虞幼宜说一般。



    虞幼宜搭在方几上的手慢慢缩了起来,手背上隐隐浮现起条条青筋。



    院里那几人进了外间后,阿燕先是和刘嬷嬷福了福身子,随后二人对视一眼,在湘竹的指引下自一旁坐下。



    王婆子同样行了礼,只是来不及坐下便开了口与虞幼宜禀报起来。



    “大姑娘,先前派出去跟着花嬷嬷的几人都回来了,老奴也从花嬷嬷嘴里打听出了一点东西,想着赶紧过来和大姑娘说一声。”



    王婆子说完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的几人。



    现下外间里,有白蔷湘竹,刘嬷嬷与李嬷嬷,还有一个已经出府多年的阿燕。她不知道该不该在这里说。



    虞幼宜的手慢慢松开,“无妨,你说吧。”



    王婆子这才开口,“那几个小子说,花婆子这几日倒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一日去郊外坟山上不知给谁扫了墓,期间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那墓碑上只能隐约看出来刻了个花字,却不晓得是谁的墓。”



    虞幼宜大概猜得到,在场其余人也一样。



    阿燕蹙了蹙眉,“是那花霖的墓虽说许多年没听说过这人的消息了,但我只以为他是不如从前那般有名气,洗手不干了,原来竟是已经死了么”



    李嬷嬷点点头,“若是算到现在,那戏子应当也只是壮年而已。想是害了什么病,才一命呜呼的罢”



    虞幼宜看向王婆子,“好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莫名奇妙的话”



    王婆子扫了眼在场众人,“那花嬷嬷说什么他的女儿和妹妹还在侯府,让他放心之类的却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外间除了虞幼宜和王婆子外,其余的人还不知道虞静珠不是侯府血脉这事,当下众人都有些迷惑不解。



    “女儿妹妹那戏子难不成有什么亲眷在侯府做活不成”



    王婆子晦涩地看了眼虞幼宜,虞幼宜静静地点了点头。



    侯府上下定是要将这事瞒得死死的,但她院里这几个人,倒没有必要瞒着。



    得了虞幼宜应允后,王婆子才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艰难地开口出声。



    “那妹妹虽然还不晓得说的是谁,但女儿不晓得说的是不是二姑娘虞静珠。”



    花婆子从前张狂,说话做事总是忍不住自鸣得意,府内好些人都曾听她吹嘘说她与许氏交情匪浅,隐隐有许氏也奈何不了她的意思。



    但府上其他人从没有多想过,只当是花嬷嬷小人得志。



    而王婆子知道了虞静珠不是侯府的血脉,又听阿燕方才说那墓是花霖的墓,她一下子便联想到了什么。



    外间内众人仍旧思考着方才听见的那事,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王婆子是什么意思。



    虞静珠一直在侯府待着,生也是在侯府出生的,自然从没有人去想那些异想天开的事。



    还是阿燕不经意间瞟到王婆子无比难看的脸色,这才反应了过来。



    她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更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双眼睁得大大的,一只手也掩着嘴,仿佛是想克制自己的声音别那么颤抖似的。



    “王妈妈,你这你这是什么意思二姑娘,不是侯府的血脉”



    此话一出,刘嬷嬷吓得从矮墩上往后仰倒跌了过去,湘竹捂着嘴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白蔷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李嬷嬷失手摔了手中的茶盏。



    茶杯落地的一声刺耳清脆的声音,仿佛默默提醒着众人,现下不是在做梦,她们听到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



    白蔷与湘竹这才明白,方才在小宴亭之内,虞幼宜的反应为何如此反常。



    现在她们二人的反应,比起方才的虞幼宜,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几人中,还属刘嬷嬷的反应最大。



    她从矮墩上仰倒跌了过去后,慢慢地支起自己的身子想站起来。可她的双腿哆哆嗦嗦,根本连蹲都蹲不稳。



    待到湘竹和李嬷嬷反应了过来,想要去扶她一把的时候,却看见刘嬷嬷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虞幼宜立刻回神,她是走过一辈子的人,知晓年纪大的人若是一时半会儿受了惊吓致使昏厥的话,极容易中风偏瘫。



    “快,快把刘嬷嬷扶正,拿盏热茶来”



    虞幼宜马上起身走了过来,湘竹和李嬷嬷扶正刘嬷嬷,王婆子赶紧和阿燕白蔷倒了盏温茶来。



    虞幼宜蹲下身,伸出手来狠狠地挤了下刘嬷嬷的人中,刘嬷嬷这才悠悠转醒。



    她一醒,看着周围熟悉的几人,慢慢回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没在凝香轩里当差了。只是刘嬷嬷心中惊骇至极,仍是忍不住大叫起来。



    “这,这黑心妇人,难怪一直把院里所有下人的身契捏在手里,她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若是刘嬷嬷当初没来投奔虞幼宜,事发之后,她与她的一双儿女一定会被牵连送命。



    李嬷嬷有些呆滞地拍了拍刘嬷嬷,随后看向虞幼宜,“大姑娘,这事可是真的千真万确这若是有一点马虎”



    王婆子艰难开口道“那赵妈妈当时已经退无可退了,她说的,应当是真的。侯爷还不知道此事,但老夫人已经晓得了。晚间待贵客们散去后,恐怕是要请羊家主君查一查的。”



    李嬷嬷这才慢慢恍然消化着这个事实,但不过片刻,她又猛地抬起头来。这一次,她的声音尖锐狠厉。



    “那小妇,那小妇便是为着这个,才使了手段诓了侯爷,之后把自己这一胎栽给侯爷,随后挺着肚子进了侯府”



    王婆子低下了头。



    一旁突然传来一阵悲凉的声音。



    阿燕慢慢悠悠站起身来,神情极其扭曲,不知她是哭是笑,只能听见她恍惚苍凉的笑声。



    笑声愈来愈大,连院里做活的丫鬟们都忍不住朝正屋看了一眼。



    “太太,太太便是为着这么一个小妇,为着她肚里甚至不是侯府血脉的这一胎,与侯爷互生嫌隙,最后在病榻上缠绵至死”



    阿燕大笑着,最后身形一歪,跌坐在靠椅之中。



    她笑着笑着,眼中涌出好些泪水,一滴一滴地划过她的面颊,顺着她的下巴流淌下来,滴落在地上。



    配着她脸上那哀恸不已的笑容,任谁看了都心里一缩,不忍再看。



    “太太,太太啊”



    一旁端着茶水的白蔷身子微微颤抖,湘竹低下了头。



    几人均是忍不住随着阿燕的这一声痛心疾首的悲呼声,抹了下眼角。



    李嬷嬷双眼暴突,语气越发的狠厉,“侯爷,他真是糊涂,真是糊涂至极为着这样的一个女人与太太失和,到头来,不过都是镜花水月,都是一场空罢了”



    虞幼宜缓缓地走回了最上首,慢慢地坐下,眼神里一丝波动都没有。



    但若是仔细看,能看到她眼底最深处的一丝悲恸。



    也不知道是谁的情绪。



    良久,众人才听见虞幼宜悄然轻柔的声音。



    “这就是报应,这就是父亲的报应。这报应,早就应在了父亲身上,只是他从不知晓而已。”



    自虞景将许氏领入侯府的那一刻,因果报应就已经悄然附在了他身上,一点一点地发散扩大,直到有一日猛然爆裂开来,剧烈地尽数将他反噬。



    此刻的虞幼宜,说不清是更痛恨许氏这般阴险歹毒,还是更厌恶虞景的识人不清,傻傻地亲手将祸害领入了家中。



    这辈子有她,所以一切还来得及。可上辈子,他亲手引来的祸事反噬了柳霜岚,反噬了他本人,甚至牵连了虞楚,虞幼宜,其余的所有被卷入这场因果的人。



    这因果报应就像个齿轮,无情地碾过立于岁月不败的连阳侯府,最终看着这偌大的一家子浮华散尽,化作尘埃,万事皆空。



    平日对人对事极有条理的她,此刻真的分不清虞景到底是这其中无辜的受害者,还是因着自己糊涂而反陷其中的祸首之一。



    阿燕的笑声渐渐消隐,她将眼泪抹去,声音冷淡。



    “没错,大姑娘说得对,报应早就应在了侯爷身上。我不需要怨怼于他,只看着侯爷知道了真相后是什么反应,我就畅快了。”



    阿燕不愿去思考虞景到底是受害还是加害,她只知道,她从前侍奉的苏芳阁那位温柔明媚的夫人,因为他的糊涂,生生断送了性命。



    她说完,便掏出帕子平静地擦了擦脸,随后如同之前那般端正坐好。



    白蔷与湘竹对视一眼,二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



    刘嬷嬷重新坐正,李嬷嬷收回了愤恨的神情,不过眼神变得平静了许多,甚至有些无悲无喜的感觉。



    王婆子在最中央,她从前没有服侍过柳霜岚,没有阿燕那般的痛心疾首。她也没有侍奉过虞幼宜,了解不到虞幼宜那些年的艰难。



    但她也能明白这几人的心情,待几人稍缓和了一些后,她才再度开口。



    “跟着花嬷嬷的那些小子们,说途中看见花嬷嬷拿了这么根簪子。小子们想着或许有什么用处,便想办法拿了回来,给大姑娘看看。”



    虞幼宜接过王婆子递过来的银簪子,这簪子是个略有些素的模样,不甚华美,但仍旧够分量。



    瞧着是闺阁女子所戴,且看着有些年头了。



    刘嬷嬷心里慢慢缓和下来,但她看向虞幼宜手中的簪子,又拧起了眉。



    “大姑娘,可否给老奴瞧瞧这簪子”



    虞幼宜抬头,立刻便让湘竹将簪子呈给刘嬷嬷看。



    刘嬷嬷拿过簪子后,仔仔细细地瞅了瞅,又用指腹摸了摸上面的花纹,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



    众人立刻被她吸引了过去,“刘嬷嬷,这簪子有什么不对吗”



    刘嬷嬷又将簪子翻过来细细看了看,“方才王婆子把簪子递给大姑娘时,我便瞧了一眼,觉得有些熟悉,这才出声想要看一看。”



    她不敢随意断定,仍旧是翻来覆去地仔细瞧过后,才继续出声。



    “没错,这簪子我认识,这是从前许娘子在闺中的簪子。原本我也不识得她那些东西,只是许娘子平日里常带着一支和这个相仿的,看着像是一对,所以我才认得。”



    李嬷嬷谨慎道“既是那花嬷嬷手里的,会不会就是许娘子经常戴着的那一支”



    刘嬷嬷十分确定地摇了摇头。



    “不会,许娘子那支虽与这支的花纹一模一样,但花纹走向却是相反的。且许娘子头上那只有些磕碰,这支虽旧了些,但却保存的十分完好,必然不是许娘子常戴的那一支。”



    李嬷嬷低声道“那这么说,这支簪子应当是许念白拿给花嬷嬷的,或是花嬷嬷偷偷拿出去想要卖钱的”



    刘嬷嬷想着许氏平常的模样,摇了摇头。



    “不应当,许娘子戴的那支,我见她平日里十分爱惜。上面那些磕碰,是花嬷嬷大手大脚不小心摔的,那也是许娘子极少数对花嬷嬷大发雷霆的时候。再者说,花嬷嬷做事粗笨你们也晓得,就算真得了这个,哪儿能保护的这么好。”



    几人想了下花嬷嬷从前当值的样子,均是点了点头,同意刘嬷嬷的这个说法。



    湘竹将银簪子递还到虞幼宜手上,虞幼宜捻着这根簪子,静静地打量着上面的萱草纹样。



    萱草,最为众人所知的是“北堂植萱”,引为母子之情。



    但最开始的萱草,指代的是有情人之间互相思念成疾的缱绻情思。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外间内众人听见虞幼宜轻轻吟出这么一句。



    王婆子和刘嬷嬷是不大懂这些的,但阿燕与白蔷湘竹都是侯府中的大丫鬟,而李嬷嬷更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这几人并不是目不识丁之人,当下便听懂了这句诗歌。



    阿燕面色陡然大变,不由自主地看向上首盯着银簪子的虞幼宜。



    虞幼宜心中慢慢转动着。



    许念白从前也是许家的女子,虽然见识还是有些短浅,但这萱草的内蕴,她绝不可能全然无知。



    听刘嬷嬷的话,这银簪似乎是一对,上面又刻有萱草的纹样。既如此,这银簪到底是什么东西,已经非常引人遐思。



    虞幼宜慢慢回想起阿燕之前曾经提到的,台上那个叫戏子的花霖,从前在侯府惹出的那一场风波。



    他对女眷席上的执着,水袖轻甩中花腔里咿咿呀呀的情思。



    先前她们知晓花嬷嬷和花霖的关系后,都以为许氏是为了暗中收买花霖去离间柳霜岚和虞景,所以才留花嬷嬷在身边做事。



    但阿燕又说花霖那时眼中蕴着的情谊不似作假,这令她们疑惑了好些时候。



    可若应合上现在她们知晓的这些事情,此刻再来看的话



    阿燕已经轻轻出了声,“那花霖,当初并非是想要亲近太太,而是想”



    她慢慢回忆着那位容貌阴柔秀美的戏子,一袭彩衣在台上轻言软语地唱着西厢记,掩着情思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频频向女眷席中投去的场景。



    阿燕忽然全身上下一个激灵,心中多年的疑惑一下子就解了开来,一个以前从未想到过的想法,自她脊梁骨慢慢向上窜入脑海之中。



    电光石火之间,阿燕明白了那个台上悠扬婉转的戏子,频频看向女眷席的真正深意。



    她也一下子读懂了,那满头珠翠头面的青衣,眼里的希冀与迷茫,到底是什么缘由。



    “他不是在看女眷席中的太太,他是在找本该出现在女眷席中的另外一人”



    阿燕不由自主地失声惊呼,众人当下不由得心中一震,立刻便想明白了阿燕的意思。



    所以他才忍不住下台往女眷席中冲过去,所以事后阿燕过去找他时,他满怀希冀地对着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侯府丫鬟,说出了从不轻易示人的真名。



    他想着阿燕是后院的丫鬟,或许他的名字,能借着阿燕之口,传到后院某个未出席的人的耳中。



    只可惜花霖不知道,阿燕是柳霜岚的贴身丫鬟,柳霜岚又和许氏关系紧张,他说给阿燕的话,压根就不可能有机会传到那个人耳里。



    虞幼宜慢慢抬眼,先是瞥了一下眼神复杂的阿燕,随后又看向了一旁撼动不已的李嬷嬷。



    “李嬷嬷,那日许娘子未能出席,究竟是个什么原因”



    却是刘嬷嬷接了话。



    “许娘子虽说只是个姨娘,但若是她想,看场戏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是不在女眷席上坐,也可以另设座椅,在女眷席后坐着看看。许娘子此人,若是想做的事,必是要非做到不可的。她没有出来的原因,老奴觉得,是许娘子自己不想出来。”



    刘嬷嬷说完了话后,场面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众人慢慢思量着刘嬷嬷的话,也明白刘嬷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许念白是个多胆大包天的人,大家早就已经知道了。搬弄侯府财产,偷卖御赐之物,闺中暗结珠胎,又铤而走险栽到了虞景身上。



    进了府后,更是对柳氏闵氏暗下毒手。但凡是个胆子小一点的人,都不敢做出这么些骇人之事。



    许氏若自己愿意出来,在台下与那花霖遥遥隔着见上一面,那绝无人能拦得住她。



    虞幼宜轻讽一声。



    她想起今日把阿燕叫过来的缘由,抬眼看向白蔷。



    “白蔷,把上次在羊府拿给羊老爷看的那东西,拿出来给阿燕姑娘瞧瞧,看看阿燕姑娘认不认识这东西。”



    白蔷立刻沉着地点点头,转入侧房内间找到那个荷包,倾倒出几粒深青色的香饵用帕子包了,随后带了过来递给阿燕看。



    阿燕原本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虞幼宜是要让她看什么东西。白蔷拿了这东西过来后,阿燕轻轻接过,在手心里看了看,随后面色平常地与虞幼宜开口。



    “这个香饵我识得的,从前太太心怀郁结精神不济的时候,当时府上的府医来给太太诊了脉,便拿了些这个安神香出来,说是凝神静气,舒缓心情的。”



    虞幼宜看着阿燕无比自然毫无疑心的样子,搭在方几上的手又重新慢慢地收紧。



    “舒缓心情阿燕姑娘可确定么这是府上府医给的”



    阿燕有些奇怪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因着这香饵颜色甚是稀奇,我当时还多嘴问了几句。那府医说是糅了些安神的香料,故而是这个颜色。”



    前面的刘嬷嬷也伸长脖子瞧了瞧。



    “哎,这东西我认识,确实是阿燕姑娘说的,是安神香。从前闵氏得了风寒后也是常使这个的,我偶然见到过几次,香味闻起来甚是清淡怡人,想来是什么稀罕东西罢”



    白蔷和湘竹愣在了远处,二人均是不由自主地开口。



    “府上的府医开的是哪一位,阿燕姑娘和刘嬷嬷还记得么”



    阿燕先回答道“是位姓钱的府医,我因着在太太病逝后便出府了,已经好些年没与府中的人见过面了,想来应当还在府中做事罢姑娘若有事,何不请这位过来问一问”



    刘嬷嬷摆了摆手。



    “阿燕姑娘许多年不在府里了,也难怪不晓得,这钱府医多年前便已经辞了府医一职,说是想回老家去开个铺子自己坐诊,如今府上当值的府医是另外两位了。”



    阿燕“啊”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一转眼,却看见虞幼宜的面色寒得出奇,而一旁的王婆子神情也难看至极。



    众人听见王婆子低低出声。



    “今日审那赵妈妈时,赵妈妈说许娘子之前便留了个后手,准备在今日晚间散客时趁着贵人多,让一个郎中在侯府附近大肆宣扬抹黑大姑娘。我当时仔细问了,又派人去捉拿那郎中。这位和许娘子勾结的郎中便是姓钱。”



    阿燕手中那几颗青灰色香饵,随着那方包裹着香饵的帕子,无声地飘落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天大家也要注意别喝太冰的东西,芥子我今天一整天不是在拉肚子,就是在快要拉肚子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