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梅梅踩缝纫机, 看着整齐的针脚,思绪飘向远方。
婚后, 夫妻俩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丈夫单位发了一张缝纫机票,丈夫当天搬一台缝纫机回家,过年那段时间,母亲天天来家里教育她做女儿和妹妹要懂事,心系娘家,劝她把缝纫机给娘家嫂子,她没有同意,母亲暴怒要和她断绝关系, 她差点放鞭炮庆祝, 可惜啊,母亲说话不算数,经常来家里窜门, 抱着她泪眼汪汪诉苦, 紧接着问她要东西, 尤其母亲知道她帮人做衣服, 人家给鸡蛋、布头、花生大豆作为报酬,来的更勤快了。
要曾梅梅说,母亲苦个屁,她纯粹是自作自受, 两个哥哥游手好闲, 是母亲惯的,嫂子们把婆家的东西往娘家搬,还是母亲的功劳呢,整天教唆她往娘家拿好东西, 两个嫂子听多了,可不就照着做了。
娘家糟心事一大堆,她管不过来,也压根不想管,索性不想娘家的糟心事。
曾梅梅收回思绪,一门心思做衣服。
这边,曾梅梅在家里做衣服、看孩子,那头,沈满青到了粮站,遇到一个人,就热情的给人一把瓜子,两兜瓜子,被分得只剩下一把。
沈满青拍拍衣服走进办公室,捏两片茶叶放进军绿色掉漆的搪瓷茶缸里,倒入滚烫的开水,沈满青眸中的笑意化开,啧了一声,掏出瓜子,摊在办公桌上,翻开今早邮递员送来的报纸,咔吧咔吧嗑瓜子浏览报纸,时不时呷一口茶。
“小沈,你在哪买的瓜子”比沈满青资历老,级别高半级的中年男人嗑五香瓜子,一嗑就停不下来,瓜子没了,心里就像猫爪的一样难受,这不,他专程找沈满青问瓜子在哪里卖的,准备翘班去买。
“我瞎琢磨,在家里用家里烧肉的大料炒的。”沈满青护着瓜子,仰头说。
男人蹙眉,大料可不好弄,精贵的很,他敢拿大料炒瓜子,不是媳妇撕了他,就是老娘剥了他。
男人踮了踮脚坐在桌子上,从沈满青手指缝里抠几粒瓜子,放在嘴里咂巴咂巴味道,眼睛狠狠地闭上,五官拧在一起,颤抖着脱掉鞋,掀开鞋垫,抽出带味道的钱,递到沈满青面前“给,你替哥炒,哥不会亏待你。”
“哥,不能赚你的钱,来,我告诉你怎么炒的,不难,很好上手。”沈满青拿起笔,在报纸空白的地方写下炒五香瓜子用哪些大料、瓜子大料的比例和步骤,把报纸塞进同事怀里,笑眯眯送同事出门。
送走这个同事,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个同事,从身体各个角落掏出私房钱给沈满青,沈满青用同样的方法送走他们。
到了下班的点,那些拿了五香瓜子秘方的同事冲进供销社,眨眼的功夫,他们拎着一包生瓜子冲出供销社,一路狂奔回家。
沈满青冲着他们的背影吹了几声口哨,像老大爷遛弯一样慢悠悠回到家,见小姐俩拿棍子戳蚂蚁洞,沈耀一蹲在后面,伸头,努力往前钻,沈满青闪进卧室,关上门和窗户,曾梅梅面无表情瞥他一眼,继续踩缝纫机,沈满青的瞳仁闪了闪,一会儿表情憨厚说他告诉同事炒五香瓜子的秘方,一会儿一脸精明说给的秘方是残次品,他们炒不出他炒的味道。
“这么多人炒五香瓜子,就算我们偷偷卖,谁又能想到我们身上呢。”
曾梅梅闻言,推布的手顿了一下“万一被抓住,你的工作保不住了。”
“我又不出面,我打算妹夫分家,让妹夫走远点收生瓜子,也让妹夫去卖,”刘大能是锦鲤的爹,锦鲤守护刘大能,沈满青丝毫不担忧刘大能是否被抓住,见曾梅梅看自己的眼神古怪,沈满青大方说,“你跟你娘家说炒五香瓜子的秘方”
“不行,我娘家人全是大嘴巴,今天跟你们说,下午,派出所来人抓我们。”曾梅梅立刻否定。
“那还是让妹夫出面吧。”沈满青说。
刘大能又愚孝脸皮又厚,能忍人家不能忍的,也讲义气,就算刘大能不幸被抓,绝不会供出丈夫和她,让刘大能出面,曾梅梅没有意见。
夫妻俩达成了共识,曾梅梅去做饭,沈满青坐在灶台下烧火。
“爸”
听见小姐俩的声音,沈满青往灶膛里填一把火,走了出去。
刘大能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把油光澄亮的老母鸡塞到沈满青怀里“二哥,今晚吃鸡,明天我给你送咸鸭蛋和咸鱼。”
“大娘真的明码标价卖你”沈满青状似无意在刘大能心口捅一刀,刘大能顿时脸色惨白,沈满青选择无视,为了刘家和气,苦口婆心劝刘大能,“妹夫,我妹子嫁给你,你没有当成上门女婿,过去的事就当作没有发生,不要再和大娘置气。鸡,你拿回去,回家跟大娘说鸡跑了,你找回来了,大娘不会为难你。”末了,沈满青悠悠长叹一声,又在刘大能心口捅一刀,“你今天不把鸡带回去,大娘绝对把你和兰兰逐出家门。”
“二哥,要买我的女人说我妈要150块钱,给我四弟买工作,我手脚冰冷回到家,你猜怎么着,四弟妹怀孕了,我妈高兴的上天了,杀了一只鸡给四弟、四弟妹吃,拉着我说四弟妹有福气,肚子里绝对是儿子,兰兰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女儿,两个孩子没差几个月,干脆凑成龙凤胎养,暗示我孩子生下来送给四弟妹。”刘大能粗鲁地抹掉眼泪,“孩子没有生下来,她一口一个女儿,怎么就盼不得我好,还有,她可真精明,我的孩子过继给四弟,四弟卖孩子换工作,我怎么闹都不占理,我妈为了四弟,真没少打算盘,合着我不是她生的。”
沈满青脸部肌肉逐渐僵硬“兰兰怀三个孩子,你妈是不是没少在心里祈祷兰兰肚子里怀的是女儿,这不,你四弟妹怀孕,你妈高兴说漏了嘴。”
刘大能身体一怔,满脸错愕“她就这么恨我,可是,我也是她亲生的呀。”
沈满青沉默不语。
刘大能恨不得掩面嚎啕大哭。
看不得刘大能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沈满青宽慰道“你妈大概以为你没有儿子,指望你四弟的儿子给你们养老,你和兰兰肯定做牛做马供养你四弟的儿子。妹夫,听二哥说一句,女儿养好了,不比儿子差,好好的培养女儿,向你妈证明即便你只有女儿,活的比任何一个兄弟好。”
“二哥,我听你的。”在这个世上,除了妻女,也只有二哥是他的亲人,盼着他好的亲人。
刘大能抱起两个女儿,把脸埋在两个女儿肩膀上,说“丫丫、毛毛,听二舅、二舅妈的话,爸爸明天再来看你们,给你们带好吃的。”
说完,他放下孩子离去,背影是那么的萧瑟。
次日,刘大能真的送来半条咸鱼、六个咸鸭蛋,给小姐俩、沈耀一带来了回潮的饼干,沈满青给他三斤五香瓜子,刘大能死活不要,见沈满青唬着脸,刘大能哭着收下。
接下来一段时间,刘大能送来了家里的粮食和菜地里的菜,听说沈满青需要蒜头和生姜,他留下做种子的蒜头和生姜,其他的,他全部背来给沈满青。
虽然刘大能给的没有这些年丈夫给刘家的多,但是曾梅梅忍不住心里发慌。
又是一个休息天,曾梅梅劝说沈满青去刘家看望沈山兰,尤其要打听清楚刘大能隔三岔五往家里搬东西,刘大能爹妈、兄嫂咋不来闹。
沈满青到供销社割了一斤肉,买了一包红糖,骑洋车晃晃悠悠到了上柳大队,他直接去了大队长家,看见孩子,就抓瓜子给孩子,每个孩子衣兜装的满满当当的,大队长媳妇赶鸭子一样把孩子赶到屋里,叫孩子上交瓜子,孩子在屋里哇哇叫,大队长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尴尬请沈满青到外边说话。
“沈干事,你找我有啥事”
沈满青递给大队长一根烟“我家庭条件比妹夫好,给妹夫一点吃的用的,万不能收妹夫给的东西,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突然,一夜之间,妹夫突然变了,把我给弄懵了,我不要他给的东西,他就浑身散发死气盯着我,眼泪就从眼睛中间哗哗往下流,给我弄的心慌,大队长,我妹夫到底怎么了我一问他,他就抱着他两个姑娘哭,说好好在舅舅家,听舅妈的话,要乖,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队长闻烟的动作顿了一下,心想,爹妈偏心,不公正,把好好的儿子逼疯了。
他又不是傻子,知道这些话不能当着沈满青的面说,他打太极说“亲戚家,有来有往,才能长久,大能送东西给你,你就收着,没有必要想太多。”
大队长话音刚落,就遭遇到打脸。
“大队长,你快去看看,老刘家又闹起来了。”汉子使劲嚎。
汉子的媳妇狂奔超越汉子,边跑边说“大队长,刘老大、刘老二、刘老四说动了刘老汉分家,汪大花不同意,刘大能也不同意,他说他和媳妇孩子指望三个兄弟养他们一家,把他分出去,他就不活了,你快点去,我去叫支书。”
大队长脸上的肌肉弹跳,眼角抽搐虚看沈满青。
沈满青则一脸怀疑人生“说的是我妹夫吗”
大队长不用怀疑,就是你疯了的妹夫。
“等会我再跟你解释,我先去看看,可别真闹出人命。”大队长急匆匆跑到刘家,沈满青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