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刘大能目送几个小伙子走远，驻足半晌, 他到大队里赊了五根房梁，又去族叔家借了够两间屋顶用的芦苇，和族叔再三保证到秋一定还，绝不耽误族叔下年盖房子。



    刘大能和族叔蹲在墙角聊天，见天色不早了，他起身去镇上，路过刘家，下意识停下脚步，视线掠过到腰际的篱笆墙, 落到院子里。



    “我去拉个屎, 你们一个个寸步不离盯着我，把我当作犯人，日子没法过了, 干脆死了算了。”她男人、儿子瞒着她把家分了, 任凭她怎么哭闹, 没有一个人松口把家再合上。行, 分家是吧，以后老四发达了，你们不要脸往老四跟前凑，看老娘不撕烂你们的臭嘴, 汪大花想通了, 就不闹腾了，从地上爬起来找刘大能，可是没想到她走一步，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像盯贼一样盯着她, 生怕她把好东西挪到老四屋里，她差点被气死，更过分的是三个儿媳妇逼她做饭，她表现出一丁点反抗，三个儿媳妇威胁她，不给她饭吃。



    想想她汪大花厉害了一辈子，临到老了，三个儿媳妇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汪大花忍不了，以死逼三个儿子往死里打三个儿媳妇。



    刘老大、刘老二冷漠盯着汪大花。



    家里只有一百一十块钱吗



    怎么可能。



    爹妈咬死只有这么多钱，被爹妈偷藏起来的钱给谁，给老四。



    偏心偏的太离谱，兄弟俩对老两口子只有不忿。



    刘老四埋怨母亲。



    劝他养三哥的女儿，把他当作冤大头，真是他的好母亲。



    三个儿子，没有一个跟她一国，汪大花怔怔望着三个儿子，老四低头不语，汪大花脑补老四顾及四儿媳肚子里的娃，不好教训四儿媳，但是大儿媳、二儿媳又没有揣蛋，老大、老二不教训糟心的婆娘，杵在那里当死人呢，汪大花顿时失去理智，各种谩骂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



    刘大能收回视线，抄近路到镇上。



    刘大能站在门口，如同钉在那里，沈满青招呼他进来洗手吃饭，吃晚饭，催促一家四口到隔壁休息。



    次日。



    沈满青起床，沈山兰、刘大能两口子在厨房忙活开了，沈满青偏头，对曾梅梅说“不让兰兰跟他回去，一方面，叫妹夫明白兰兰不是非他不可，离开他，反而更快活，另一方面，等到农闲，他用到镇上看老婆孩子当作借口，收生瓜子，卖瓜子。”



    曾梅梅拧眉。



    “你配五香瓜子的佐料，和兰兰一起炒，妹夫负责采购和销售，挣的钱，你四他们六。”沈满青轻声说。



    曾梅梅“”



    风险妹夫担着，脏活累活，妹夫干着，她只负责配佐料，小姑子分担炒瓜子的活，她还拿四。



    确定是亲妹妹吗



    曾梅梅狐疑瞥丈夫。



    沈满青镇定自若拎起努力往床下爬的沈耀一，往咯吱窝塞，夹着沈耀一出去洗漱。



    沈山兰夫妻把饭菜端到桌子上，一群人围在桌子上吃饭。



    曾梅梅见沈山兰、刘大能拘谨，只盛一丢丢饭，都不夹菜，丈夫光顾着喂儿子和两个小姑娘，压根不关注小姑子夫妻，曾梅梅脑子活泛转了一圈，念着两家以后合作她占便宜，拿两块饼硬塞进小姑子夫妻手里



    “妹夫，过一阵子农忙，兰兰肚子这么大，我不放心她回去收麦子，干脆留下来住到收完麦子。”



    沈满青的眼皮子都没有掀起来“收完麦子，进入梅雨季节，雨下个不停，老房子能经得起暴雨吗万一房子塌了，兰兰又赶在那天生怎么办，干脆过了梅雨季节，你再接兰兰母女回家。”



    “对，就这样定了。”曾梅梅说。



    沈山兰瞧瞧观察二嫂脸色，见二嫂真心留她住下来，她红着眼眶，把脸埋进碗里。



    刘大能确定二哥、二嫂没有开玩笑，他“”



    不是说修好房子，就可以接老婆孩子回家吗咋能变呢。



    见刘大能要哭，曾梅梅就想把她和丈夫商议的事告诉刘大能，沈满青拦住她，时机还不到，待时机到了，再告诉刘大能也不迟。



    饭后，刘大能心情低落离开，临走的时候，沈满青告诉他，舍不得老婆孩子，又不怕累，欢迎每天晚上到镇上睡。



    沈满青料定刘大能过来睡，却没料到刘大能把粮食背来。



    “这些是兰兰母女的口粮。”刘大能故作轻松，目光撞进被晚霞染红的乌眸，他不自在转身，背着粮食走进厨房。



    沈满青是知道刘大能分到多少粮食，抛去请修房子的人吃饭，刘大能把剩余的粮食全部背来了，沈满青把他堵在厨房，道“家里没留粮食，你中午吃什么”



    “我妈还不死心，还想把兰兰肚子里的孩子过继给老四，我我和妈约定老四两口子管我一日三餐，到时候孩子过继给老四，我妈同意了。”刘大能揉圆鼓鼓的肚子，“我在老宅吃了六个窝窝头，喝了两碗大碴子粥，你们吃晚饭吧。”



    沈满青看出来了，今天刘大能又在汪大花那里受到刺激，终于在逆来顺受中爆发，开始骗汪大花把孩子给刘老四，在老刘家蹭吃蹭喝，老刘家该闹翻天了，汪大花的苦日子来了。



    那么愚孝的人，突然醒悟过来，做的事怪吓人。



    “妹夫，别怪二哥说话难听，这些年你活的苦，根本不像老刘家的孩子，反而像老刘家的长工，吃着老鼠食，住着猪窝，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辛辛苦苦工作那么多年，到头来只得10块钱工钱，他们欺负老实人呢，依我看，你在老刘家白吃白喝十年，都不为过。”刘大能跟刘家人耍心眼，沈满青给予了肯定。



    原本刘大能担心二哥把他往坏处想，在他身上打下人品糟糕的印记，不曾想二哥理解他，甚至肯定他，他的心热乎乎的，愈发坚定和母亲来虚假的一套，吃回老刘家欠他的。



    刘大能头一回这么快活，无论心理上，还是身体上，无比的轻松快活。



    他转了一圈，拿斧头到墙拐劈柴，斧头每一次落在木头上，一分两半的木头发出清脆的声音，他脸上的笑容扩大一分，任谁看，都能看出他真的很快活。



    但有两个人不开心，甚至愤怒，曾梅梅怒瞪沈满青，拉脸色惨白的沈山兰找刘大能理论，咋能因为几口饭，就卖了孩子。沈满青拉住两个姑奶奶进堂屋“妹夫好不容易和老刘家的人耍心眼，你们两个千万别打击他的积极性，记住，一定要鼓励他，赞美他。”



    “啥”曾梅梅。



    “”沈山兰眼中噙着泪。



    “妹夫不会把孩子给刘老四。”沈满青松开两人，带三个孩子洗手吃饭，往每个人碗里拨刘大能的饭，“明天别做妹夫的饭，他跟他四弟吃。”



    两位女同志虽然不敢相信刘大能和汪大花耍心眼，但吃饭却毫不含糊，吃撑了也要吃完属于刘大能的饭。



    从这天开始，刘大能空着肚子回大队上工，傍晚饱腹回来睡觉，沈满青从刘大能那里得知每次刘大能到刘家吃饭，都能引起汪大花和老刘家的人干架，目睹刘大能从惴惴不安，到心安理得。



    老刘家对刘大能的影响力越来越小，刘大能却对老刘家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每回都惹得老刘家鸡飞狗跳，时机到了，沈满青特意找一个时间，叫上曾梅梅、刘大能、沈山兰谈话，他不逼两人，两人愿意跟曾梅梅一起干，那就干，不愿意冒险，那就找其他人合伙，刘大能、沈山兰都是没有主见、胆小的人，沈满青在分家之前提起这件事，两人肯定不敢干，但是经历了不公平分家，在一家四口窘迫时，沈满青拉他们走出困境，两人格外依赖、信任沈满青，夫妻俩笃定他们的二哥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他们好，不会害他们，所以他们愿意跟着曾梅梅干。



    沈满青给刘大能一笔启动金，嘱咐刘大能抽空到远一点的村子收生瓜子、大料，先囤着，待沈山兰生了，再去卖瓜子。



    刘大能没有意见，每天下工，无视老刘家刀光剑影，拼命往肚子里扒饭，打嗝离开老刘家，抹黑到其他村子收生瓜子。



    日子过的极快，收完了麦子，插上了水稻，梅雨季节来临，在特大暴雨中，沈山兰在卫生所生下一个女儿。



    女娃娃啼哭三声，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骤停，天空出现一道彩虹，和火烧云。



    女娃娃的皮肤比火烧云还要红三分。



    曾梅梅从产房抱孩子给刘大能看。



    刘大能没有失望，只因母亲整天祈祷媳妇生的是女娃娃，他没有埋怨媳妇，更没有怪孩子是女娃娃，相反，他愧对媳妇，因为母亲，他没有办法给媳妇一个儿子，使得媳妇矮有男娃娃的女同志一头。



    沈满青看懂了刘大能眼中的愧疚，他从曾梅梅怀中接过孩子，递给刘大能，刘大能熟练抱起孩子。



    “虽然孩子没有出生，就被亲人算计，但是总归疼她的人多，就叫三宝吧。”沈满青心绪不宁说。



    刘大能打了一个哆嗦。



    二哥提醒了他，母亲至今还在打三宝的主意。



    刘大能把三宝放回沈山兰身侧，把母女俩推到病房“二嫂，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兰兰和三宝。”



    曾梅梅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刘大能便走出她的视线，曾梅梅盯着熟睡的母女俩说“老婆刚给他生下一个女儿，都不愿意多待一会儿。”



    “估计找他妈要公鸡，熬公鸡汤给兰兰下奶。”沈满青在心里默念，这次刘大能宰刘家唯一的种鸡，同样怀孕的刘四嫂该疯了，生孩子只吃过红糖荷包蛋的刘大嫂、刘二嫂同样要疯，刘家再难有安宁之日。



    曾梅梅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嘀咕一句“还算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