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能最终回去一趟。



    夜幕降临, 他扛着一捆枯树枝回来，一声不吭把手电筒挂在脖子上, 到厨房喝一碗绿豆汤，拿两头蒜瓣和两张饼出门。



    隔一个多小时，他就扛一捆枯树枝回来。



    凌晨四点，他放下枯树枝，把枯树枝整齐地摞在墙角，膝盖一软，瘫坐在地上，仰头，背靠树枝, 胸口剧烈震动, 汗水顺着发梢滴入眼眶里，他闭上眼睛，狠狠地甩了甩脑袋, 手掌抵住地面站起来。



    刘大能到厨房找吃的, 填饱了肚子, 他骑洋车载着曾梅梅、沈山兰白天炒的瓜子出门。



    清晨六点, 堂屋墙上挂着的大摆钟“铛铛铛”，敲响新一天的号角。



    沈满青夹着沈耀一奔向厕所。



    沈耀一排尽肚子里的宿便，攥紧肉嘟嘟的小拳头，软趴趴靠在爸爸肩膀上打哈欠, 挤出两滴生理泪水。



    “吱。”



    门被打开的瞬间, 冲出来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沈满青的大腿转圈。



    两只母鸡离开鸡窝，小姑娘们松开沈满青，刘毛毛像小旋风一样冲到厨房, 拿一个六寸大小的竹筐，钻进鸡窝，捡了九个鸡蛋。刘丫丫脚一深一浅走歪路，噗通，她坐在地上，晕乎乎盯着鸡蛋“怎么有两个妹妹，呀，鸡鸡生了好多鸡蛋。”



    刘丫丫捂住嘴，“咯咯咯”傻笑。



    沈耀一兴奋道“爸爸，放我下来。”



    沈满青放下沈耀一，沈耀一晃晃悠悠跑到刘毛毛跟前，撅着屁股蹲下来，跟小姐姐一起守住鸡蛋，等妈妈过来拿鸡蛋。



    沈山兰的视线从三个孩子身上掠过，最终落在沈满青身上，她走到沈满青跟前，担心的不得了，说“二哥，刘哥从老宅回来，一直没有休息。”



    “等他回来，我找他谈谈。”沈满青说。



    二哥出马，天大的事，都能变成小事。沈山兰放下担忧，拉起大女儿，弹掉她身上的灰尘，拉着她走向小女儿和侄子，端起竹筐，数鸡蛋数量，来回数了三遍，惊喜喊



    “二嫂，咱家的鸡，今天下了九个鸡蛋。”



    家里两只母鸡经常下三个或四个鸡蛋，最近几天，下六个、八个鸡蛋，今天竟然下了九个鸡蛋，曾梅梅从厨房出来，目光灼热盯着鸡蛋看来半晌，她一把抱起两个小姑娘“丫丫、毛毛把鸡喂的真好，舅妈给你们摊鸡蛋饼。”



    “我和妹妹挖超级多的虫子给鸡鸡吃，能每天吃鸡蛋饼吗”刘丫丫绞手指头问。



    “行，每天给你们做鸡蛋饼。”小姑娘的父亲帮她挣那么多钱，比丈夫的工资还高，曾梅梅骨头硬了，脊梁挺直了，说话掷地有声了，她愿意满足小姑娘小小的要求。



    “喔喔，妈妈，喔也挖虫虫。”沈耀一啃肉嘟嘟的拳头说。



    “好。”曾梅梅精神抖擞道。



    吃了鸡蛋饼，孩子们更馋了。



    最大的孩子扛着粪铲到后院，两个小点的小屁孩紧紧的跟在后面，对着后院那块菜地可劲造作，挖虫子喂两只老母鸡。



    沈满青去上班，三个孩子在挖虫，沈满青下班，三个孩子还在挖虫。



    沈满青都能想象到未来两只老母鸡羽毛多亮，肉有多肥，一定是镇上最靓的鸡崽。



    沈满青喊三个孩子过来洗手，领着他们到供销社买米花球，回来的路上遇到刘大能。沈满青把毛毛放到二八杠上，丫丫放到车后座上，沈耀一则被他扛在肩膀上。



    沈满青斟酌一番，询问刘大能回老宅遇到了什么事情。



    刘大能拉着丫丫的手，叫丫丫搂住他，又把毛毛搂在怀里，倏然大笑一声“妈说三宝是神仙转世，我刘大能不配做神仙的父亲，只有老四配，老四初中文凭，长的秀气，皮肤又白，天生吃商品粮的命，命里注定三宝认老四做父亲，劝我不要不知好歹，把三宝送回去。老四把三宝当作亲生女儿养，那是老四心善，我不能得寸进尺，妈要我每月给老四粮食、钱，最好每月弄三斤肉给老四，答谢老四养育三宝。”



    听听，老四吃商品粮。



    母亲说这么多，不就是把三宝弄到老四名下，把三宝卖一个好价钱，他不能怨恨老四，反而对老四感激涕零。



    “我说干脆把我也过继给老四，像二哥一样白养我，老四扬言和我断绝兄弟关系，四弟妹闹着去卫生所流掉孩子，老四跪下来求四弟妹留下孩子，四弟妹娘家人不愿意留，老四为了孩子愿意做上门女婿，爸不肯，拿出200块钱给四弟妹，劝四弟妹不要和妈一般见识，爸劝住了四弟妹，掉过头来骂我，最近老刘家风水不好，老是出状况，都是我害得，让我去死，我不去死可以，他不认我这个儿子。



    可笑，他前脚说不认我，大哥、二哥后脚把自己家和老四家隔开，门都不留，大有和老四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我爸也好笑，不反省自己伤了儿子的心，反而怨恨我。“



    现如今，刘大能对老宅的人彻底寒了心。



    “本来昨天想跟你说的，我升到县里粮站坐办公室”



    “二哥。”昨天他被亲人伤那么狠，都没有哭，听到二哥到县里上班，刘大能眼眶红了。二哥是他的精神支柱，二哥一家三口到了县里，他的精神气也跟着没了。



    “我把这个机会让给同事，同事家里人不想占便宜，弄了一份临时工工作给我，在杀猪场干。这个信封你拿回大队，让你们支书带你办手续。”沈满青抽出一个信封给他。



    “二哥，去县里多好，你咋不去呢。”刘大能认定了沈满青放弃到县里，把机会让给别人，为了让别人欠他一份人情，给自己搞一份临时工。



    “我不去，我还要做生意。二哥，你把岗位还给人家，你到县里吧。”就因为二哥人好，他更不能耽误二哥的前程。



    “时局未明朗，去县里未必就好。”沈满青把信封推回去，又说，“你明天回大队，办好手续，我带你到杀猪场报道。有了这份工作，也不用乡下镇上来回跑。”



    刘大能不是爱哭的人，却因为沈满青，他哭的稀里哗啦。



    “晚上杀猪，白天卖瓜子，以后你有的累了。”沈满青不忍道。



    “我不怕累。”刘大能发誓，他一定好好卖瓜子，给二哥二嫂赚好多钱，报答二哥二嫂。



    让工作的事情，沈满青和曾梅梅商量过。



    如果沈满青到县里，肯定带上母子俩。曾梅梅怕她不在沈满青身边，沈满青背弃他们的誓言，肯定跟沈满青到镇上。



    这样一来，就没有办法和刘大能合伙做瓜子生意。



    曾梅梅舍不得钱。



    两人商量了半宿，最终决定让出工作，没想到得来一个意外之喜，白捡了一份临时工。



    曾梅梅嘀咕是沈满青运气好，沈满青却相信是锦鲤侄女的功劳，只不过，他没有说出来，默认了曾梅梅的话。



    沈满青和曾梅梅交待了过后，又和刘大能提起这件事，最后，他在饭桌上通知大家，刘大能即将到杀猪场上班，今后，刘大能一家五口人住在这里，不用回村里。



    丫丫、毛毛并不知道父亲在镇上上班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们兴奋欢呼，不用回村里真好，不用被爷奶、叔伯婶婶使唤干活，不用饿肚子，天天和香喷喷的舅妈待在一起，舅妈天天给她们辫小辫子，用碎布头给她们做新衣服



    大人们比孩子们更高兴，他们深知这意味着什么，给一个小家庭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次日。



    刘大能骑洋车回到大队，找支书办齐了手续。



    男人们逮着刘大能嘲笑刘大能孬种，给人做上门妹夫，丢男人的脸。



    刘大能搭上沈干事，进入所有人削尖脑门想挤进去的杀猪场，整天和猪肉打交道，说不定他买猪肉，会找到刘大能。



    支书可不敢再小看刘大能，他帮刘大能解围“如果我大舅子帮我弄到杀猪场上班，别说上门妹夫，就算上门女婿，我都愿意。”



    “啥”大家惊的眼珠子险些跳出来。



    “刘大能吃商品粮了，还在杀猪场上班。”支书大声重复。



    大家伙震惊过后，寻找刘大能，刘大能已经骑洋车走远了。



    刘大能离开后，跟着沈满青到杀猪场办理入职手续，他不知道他离开后，关于他到杀猪场上班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大队，甚至传到其他大队。



    大家眼珠子羡慕红了，唉声叹气沈满青不是她儿媳妇他媳妇的哥哥，见到老刘家人，说刘老汉、汪大花有眼无珠，对刘大能无情，现在好了吧，刘大能出息了，跟他们毫无关系，他们享受不到，又嘲讽刘老大、刘老二、刘老四，以前不把刘大能当作兄弟，把人家当作家里喂的狗，现在刘大能让他们高攀不起，后悔了吧。



    所以说，做人要留一分余地，不能把事情做的太绝。



    刘家人听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都认为自己比刘大能强，好事怎么不落到他们头上，反而落到刘大能头上，老天真不长眼。



    汪大花包揽了家务，还要拿最高的工分，四儿媳在家里养胎，四儿子跟妇女在一起做活，拿最低的工分。汪大花不怨四儿子，她家老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天生吃商品粮的命，三儿子一把贱骨头，就该回村刨地。



    汪大花伺候好儿子、儿媳，骂骂咧咧道“不孝子，回大队不知道看望他妈，他妈去找他，老娘就不信他敢不认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