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是用乌石堆砌的城墙, 矗立在这片原先只有匈奴人存在的土地上，厚重感与压迫感极强。



    城墙上还有许多守城、反击用的坚兵利器。



    若于战时，利用这些器械便可使雷石滚木之类的重物阻碍攻城者的进度, 能够拖延到支援来到。



    霍去病领着曹盈一一看过, 自傲道“这些守城器械当初可都是由我督工监办的。”



    毫不意外地从娇妻这儿获得崇慕的目光, 霍去病满足地侧了身，询问朔方城墙上的守卫这些器械应用起来是否还得当。



    结果这个皮肤黝黑有些木讷的中年汉子竟挠挠头, 不大好意思地答道“应该还成吧，看着就厉害, 但是咱们城都没怎么用过。”



    霍去病面上一僵，还来不及回应，就听见曹盈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挽着他的手臂仰视着他，眼弯成新月“好哇，原来霍哥哥你督工监办的器械都没派上用场就能拿出来向我夸耀了。”



    好不容易抓住可以嘲笑他的一点机会，曹盈当然不会放过, 还摇着他的手臂要他表态觉不觉得尴尬。



    霍去病无奈地点了点头，又在这小妮子光洁的额心曲指弹了一下, 留了个小小的红印“怎么，看我出笑话你倒觉得开心了, 从前不知谁最是崇拜我，觉着我无所不能呢。”



    “从前不知你坏心原来那么重。”曹盈皱了皱挺翘的琼鼻，下意识反驳了他一句, 又以手指绞着他的袖子，绵声补充道“而且现在也崇拜你。”



    她的诚实轻易就让霍去病的心软化, 眼中真切透出的爱慕更唤起阵阵心潮。



    但当着外人的面，霍去病也不好与她过度亲密，便只伸手偷偷于她的袖下与她十指相扣, 互通了心意。



    驱散那一点尴尬，他并没有略过这件事不谈。



    他需要了解为什么器械没法被应用，如果当真是有问题的物什，就需重新建造了。



    “为什么不用那当然是因为用不上啊。”



    守卫憨厚地笑道“将军您在城外都安排修建了那么多土堡设防，来进攻的匈奴人根本都没法突破前头的防线，自然用不上咱们城池的守城家伙了。”



    顺着他手臂所指，曹盈也望见了远处许多隆起的土包，她原以为那些不过是草原荒漠的自然之景，原来其下都有霍去病部署的防护嘛。



    “况且将军已将匈奴灭了，即便还会有小鼓游匪游荡，也无需动用这些沉重的器械，弟兄们自己执刀都能应付了。”



    听明白缘故霍去病略安下心来，但是城防到底还是重要的，城中百姓性命安全都需依凭城防。



    因此霍去病又叮嘱他们，搁些日子便需检查器械是否还有用处。



    下了城墙，身边没有跟从的人了，霍去病便展臂把曹盈半拥在了身前行走，也好替她挡些北境刮起的寒风。



    街道上的店铺不是很多，手工业于朔方城还没有成为主流，大多数居住在朔方城的百姓都更乐于耕种朝廷分配给他们的耕地。



    只有到了每月赶集的日子，才会有许多售卖各式货物的游商聚集在朔方城，让街道上热闹起来。



    但行走于街道上的人却不少，且人人都热情满溢，互相之间也颇为熟稔，擦肩过时笑着打个招呼，便又急匆匆忙碌今日的劳作去了。



    天下已尽知匈奴破灭的消息，居住于朔方城的人再不用担心自己辛苦劳作的土地财富一朝被匈奴人破城夺去，当然对劳作的热情也更加深厚。



    就连只是来游历的曹盈都被他们的笑容感染，不禁与他们展露了一样怀着希望的纯真笑颜。



    “霍哥哥，你从前说朔方城的氛围与长安不同，我还想象不太出，当真需得身临此境才能体会他们发自内心的欢喜。”



    她从前只得耳闻他的功绩，得知他的封赏，冠军侯的胜利对天下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到底只是个概念。



    然而等她亲身来到朔方城后，这概念就铺成了一整座城池百姓真切的欢喜。



    曹盈置身其中，才从百姓的神情中察觉那落于纸面上被剿灭的匈奴匪患，对于边城的百姓来说，是之后生活平安的保障，也是点燃他们希望的激昂。



    “也不独我一人的功劳，军中将士共同出力才有如今的盛景。况且也需多亏了陛下不畏流言，决断征匈奴，才终于能够去除却威胁。”



    霍去病并未将匈奴的功劳都揽于自己一身，可沐浴于娇妻未作任何掩饰的赞美中，他还是生出了些自豪与不太自然的羞意，略将眼神错开了。



    他皮肤不较曹盈白皙，脸红起来也不那么明显。



    但曹盈专注于他，又怎么可能错失他情绪上的变化，惊奇道“你怎不敢看我了，难道是觉得不自在脸红了吗”



    霍去病当然不可能认下，便轻咳了咳，故抬起一手指了路旁不远的一处食摊“我是发现了空气里辛辣味的来源，盈盈，我们去看看去。”



    曹盈的注意力便成功被他转移了。



    仔细瞧去，那食摊的婶子似乎正用大锅熬煮一锅粥。



    热锅冒着腾腾白气，那略有点呛人的气味便是被混在这白气里蔓延开来的，也不知到底是混杂了什么食材在锅里。



    见曹盈颇为好奇，霍去病便与她一道缓步行至了食摊边。



    还未到中午用餐的时候，食摊没什么食客，熬煮热粥的婶子也还闲着。



    瞧见一双面容不俗的璧人走来，她不自禁露出笑容，迎道“小姑娘与小郎君看着面生，是自外地来的吧，是投亲还是路过啊”



    她的询问没有过分热切，倒叫人觉得和善亲切。



    于是曹盈便也莞尔回应“我听说朔方城一片新气象生了好奇，便与夫郎一道来瞧瞧。婶子你这是在煮什么啊，我怎觉得似乎有点药味”



    因为生来体虚用的食膳多是药膳，曹盈对于许多中药都颇熟悉，先前她就觉着这辛辣味似曾相识，却一时分辨不太出。



    “噢，小姑娘懂的不少啊，我这熬煮的是花椒粥，花椒确就是一味可入药的食材，听大夫讲有祛湿驱寒的功效。”



    裹着花头巾的婶子一道说着，一道就从身旁的竹框内执了一把缀着鲜红花椒珠粒的树枝“瞧，这些花椒都是我家那口子自己种的，熬煮出来的粥最能暖身，就是有些辣口，小姑娘与你家郎君是否要用上一碗”



    原来是花椒。



    曹盈仍不好在外头用餐，便凝眸看向霍去病，想要让他试一试看她记得周先生与自己说过，花椒切记不能咬开了，否则口中怕是会满溢麻味。



    但她不预备告知自家夫郎，甚至暗自期待霍去病将花椒咬开了才好。



    霍去病在这一带度了很长的日子，因着更喜欢荤食，所以还没有试过这所谓的花椒粥，见曹盈向自己看来欲让自己用一碗，他倒也不排斥。



    因而他便点点头，向食摊购了一满碗的花椒粥。



    朴实的陶碗内盛着的浓稠白粥混着小粒花椒，白与红的配色看着就让人颇有食欲。



    霍去病舀起一勺，略吹去热气，便含入口中。



    温度恰好，混杂于粮米糯软口感中的辛辣味很是开胃，滚在舌尖的花椒颗粒更让人有咀嚼开的冲动。



    于是他就嚼了下一秒人就僵住了。



    席卷口腔的麻味几占据他全部的味觉，霍去病一时不察，又将这麻味呛进了喉道，便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平复。



    曹盈原本正抚着他的背替他顺气来着，见他平复下来竟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禁以双手掩了小口偷笑道“是我错了，先前霍哥哥并不算脸红，眼下才是真正的脸红了，你果然将花椒给嚼开了。”



    霍去病觉出自口腔至胃里都暖起来，信了先前食摊婶子说食粥驱寒的说辞。



    隐约间，他也觉出了这花椒是不能用力咀嚼开的。



    可看着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他又觉得好气好笑。



    他猜出她怕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想要看自己出丑当对昨日马车荒唐的报复了。



    霍去病的眸色深了些，就着坐着的姿势展臂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笼至自己怀里，吻住了这花枝乱颤的棠面娇儿，好叫她也知晓这花椒粥是个什么滋味。



    这可是在朔方城的街道旁



    曹盈对他突然的举动又惊又羞，双手撑住他的肩膀试图推开他，却根本抵不过他的力气，于是只有长睫颤个不停，将其下裁秋水而成的眼眸扑闪出点点泪光。



    许久她失了抵抗的力气，霍去病这才将她放开，让她瘫软在自己怀里有气无力地匀着气息。



    小姑娘一边喘着一边惊惧如做了贼般瞧了瞧周边。



    发觉除了食摊婶子还冲着自己与霍去病笑，并没有人驻足看自己方才的激吻，这才略安下心来。



    霍去病没有她那么担忧的心情，他本来也不惧他人的目光。



    且长安世家出来的人大多性情温和内敛，朔方城这座新城的人却都热情外向，情至深处在街道上拥吻并不算什么大事，顶多路人因着二人容貌出色会多看几眼。



    但见曹盈已是一副想要躲藏起来的模样，霍去病便也没再坚持带她继续闲逛，估量着看了一早上，曹盈也该回去用午膳了，便又护着曹盈回了在朔方城的住处。



    至下午，他再哄了小姑娘出门逛就好了。



    反正她的脾性总是不记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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