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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拒绝
    孙宝田看向鱼莜的眼神带着几分志在必得, 他料定她一定会答应。



    从厨工到帮厨,并非从洗碗工到厨工那么容易。烹饪这行也需要天赋造诣,帮厨都是选取厨工中有天分的佼佼者, 资质平庸的, 可能一辈子也就是个负责杀鸡择菜的厨工了。



    而就算是有天赋的厨工,也得需要四、五年的后厨磨练, 才能胜任帮厨这个位置。



    帮厨是主厨的左膀右臂,会得到很多主厨亲自的指点。厨工和帮厨之间如同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这边, 碌碌无为一辈子都未必能有出头之日, 而那一边, 康庄大道就踩在了脚底下。



    现在只要鱼莜轻飘飘的一句话,这块寻常人努力多年才能尝到的大馅饼,就直接能砸在她脸上, 换做任何人,谁会不心动



    鱼莜确实心动了,但心动不代表她会舍弃自己的原则去接这块馅饼。



    师父是个只会做菜的粗人,没有多少文化, 但从小就教育她,人在世上练, 刀在石上磨, 人若无志气, 钢刀也会折。



    且苏式面点究竟会不会输给那些新派菜,结果还未见分晓呢。



    鱼莜抬起头, 回看他的目光清澈而沉定“孙主厨,很感谢您的抬爱,但我想通过我自己的努力, 用公平公正的方式去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



    没想到鱼莜再次拒绝了他,孙宝田渐渐收回了笑容“小姑娘有志气是好事,但是拿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做赌注,未免就有些不理智了,”



    继而叹了口气,“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希望你不要后悔你的选择。”



    下班回到家中的鱼莜,第一时间奔向冰箱。



    她中午给所有的员工做了面,唯独忘了自己。她是最后一个点评完的,回到餐桌上时已经没剩下多少菜了。没有主食,她将就着吃了些菜,接着是五六个小时的工作,肚子早就饿了。



    白天,烹饪是自己的职业,到了晚上,鱼莜也有犯懒的时候,况且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吃,更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从冰箱里拿出一包速冻水饺,拆开放入锅中,这边煮着饺子,那边取了只空碗调汁。



    适量的酱油,香醋,盐,同紫菜一起放入碗中,待饺子煮熟了,先舀上一大勺饺子汤泼进碗里,激出紫菜的香味,再将饺子盛出,最后撒上香菜和虾皮,淋上香油,再配上她自制的椒子辣酱,一碗简单又好吃的酸汤水饺就做成了。



    白菜猪肉的饺子百吃不厌,酸爽又麻辣的汤汁最能驱寒,富含微量元素的紫菜和虾皮充分补回了一天消耗的能量。



    吃完饺子喝完汤,鱼莜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肚子一饱,也有了力气,便开始搭桌子扯布,开始进行每日必做的刀工练习。



    两小时过去,鱼莜摘下眼罩,抖了抖绢布上的豆腐丝,依旧对今天的训练成果不满意。



    她在绢布上练习盲切已有近三个月,刚开始时进步飞快,后来一直停滞不前。鱼莜能明显感受到刀工遭遇到了瓶颈,一直无法有新的突破。



    她尝试了很多方法,将练刀用的土豆换成更软的豆腐,或是用豆腐皮,然而切出来的丝依旧保持在三毫米宽,想要再细已是不能了。



    鱼莜从电视上的美食专栏频道中,见过擅长刀工的淮扬师父将豆腐切得细如发丝,名为文思豆腐。沁园春里也有这道菜,不过鱼莜不是热炒区的,并没亲眼见过那道菜的制作过程。



    三毫米和细如发丝虽然她是盲切又加了块绢布,但也不至于差这么多吧。



    鱼莜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错,如今师父不在身边,也没个人给她指点迷津。在研究出原因之前,鱼莜也只能先暂时把刀工练习搁置,着重练习颠锅及其他烹饪技法。



    练了一会颠锅后,鱼莜拿着毛巾,大汗淋漓地走进浴室。



    滚烫的热水从莲蓬头里喷洒下来,温柔而迅速地包裹住全身,无形间驱除了一天的劳累。



    不消片刻,浴室内蒸汽氤氲,四处弥漫着沐浴露的香味。



    洗掉身上的泡沫,鱼莜关掉了水龙头,擦干净身子后,从浴池里走出来。



    她伸出手,擦了擦镜子上的雾气。



    镜中的少女眉眼清秀细致,黑亮的水眸里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湿漉漉的乌黑长发垂在胸前,脸颊被热气染出了红晕,像个白里透红的苹果。



    鱼莜歪头对着镜子笑了笑,她今天拒绝了一个很了不得的条件呢。



    抛开帮厨的发展前景不提,最显而易见的便是工资的涨额。



    一位水台厨工的工资是三千出头,而帮厨则是八千到一万不等。每月一万块,足够她在这个城市过上不错的生活,至少不用每个月掰着指头紧巴巴地算交房租的日子。



    这对于想尽快在城市里立足的鱼莜来说,是个足够诱惑的条件了。



    她会拒绝孙宝田,并不是因为对面点房有多么强烈的归属感。她才来面点房两个月,虽然和大家相处的都不错,但若有了更好更适合发展的地方,她会选择离开。



    她是一个厨师,面食只是她所擅长的一部分,并不是她所学的全部。如果一开始孙宝田邀请她的去热炒间,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而现在,她选择留在面点房,赌气和较真的成分更多一些。



    因为她有着和钱昆同样的信心和坚持对本土饮食文化的信心,和一心想要做好中式料理的坚持。



    这是每一个中式厨师都理应拥有的东西。



    马老四在东街头卖芡实糕已经卖了很多年了。



    他做得芡实糕松软料足,从不短秤,因此在附近也小有名气。



    他因为天生右脚有点跛,没有娶妻也没有孩子,靠着这份手艺,生活也过得下去。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要说毛病,单就一样嘴馋。



    他的摊位离沁园春不过二百米,每天都能看到沁园春的客人们进进出出,迎来送往。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而从沁园春飘出的菜香,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到。



    坐在摊位前,闻着那时不时飘来的香味实在是一种煎熬。他也想换个地方摆摊,但其他地段都不如这条街人流多,也怕自己挪了窝,一些熟客就找不到他的摊位了。



    于是生意好时,他兜里有几个闲钱,就常会来沁园春打打牙祭,解解馋。



    要说本地的哪家苏菜饭馆最出名,当属秦忆楼和沁园春平分秋色。但秦忆楼因为位置稍远,他只去过一次,点了一道清河虾仁,一碗蛋炒饭,就花了他三百大洋。



    从此他便再也不去秦忆楼了。



    明明一碗面就能打发的事,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马老四觉得论起面食,还得属沁园春最正宗。



    尤其是那蟹粉面,现在正是大闸蟹最肥的时候,满满一大勺橙黄的蟹粉浇在面上,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听说沁园春已经换了秋季菜单,这天马老四提前收了摊,早早地来到沁园春,就想吃一碗蟹粉面。



    挑了个位置坐定,马老四在桌上摸了一遍没有找到菜单,左右看了看,发现其他客人都在低着头,在桌角的电子屏幕上点菜。



    好家伙,两个月没来,这店里的设施倒是大变样了。



    瞅着嵌在桌面里的光屏,马老四依葫芦画瓢,也学着别人用手指戳着上下翻页。



    马老四翻了一圈,没找着蟹粉面,菜单里也尽起得怪名,什么起司、蔓越莓、沙拉,全都是一些他没听过也没尝过的东西。



    喊来服务员,马老四问“怎么你们今年的秋季特色菜单上没有蟹粉面了”



    服务员面带笑容地解释“今年我们菜单翻新,跟往年有些不一样。您要是想吃蟹粉,我们这的蟹粉豆腐,蟹粉捞饭,味道也都是很不错的。”



    马老四来这就是奔着一口面来,对豆腐和米饭都没啥兴趣。



    然而蟹粉金贵,以往都要一百五十块一碗,若没有秋季菜单的折扣,直接点的话恐怕得将近两百一碗了。



    他摸摸自己干瘪的荷包,退而求其次“那就来碗老鸭面吧,要重青1。”



    “好嘞,您稍等。”



    不一会,服务员端来托盘,送来热气腾腾的菜肴。



    一碟油亮的卤鸭肉,一碗热乎的清汤,一碗白生生的面条,还有一碟子棕色的酱料。



    以往沁园春的老鸭面都是汤面合一,鸭肉铺在面上,现在怎么改成了分碗装了不过分量看着倒没少,马老四倒也不在意这种细节,心下嘀咕一句,无非自己多动动手了。



    “这是什么”马老四指着那碟多出来的酱料问。



    服务员迟疑地说“这碟浇头是面点房免费赠送的,具体什么酱料,我也不清楚,您可以先尝一尝。”



    原来是赠品嘛,不吃白不吃。



    马老四拿起筷子,将那碟酱料尽数倒进面里,随便搅了搅,撩开膀子,夹了一大筷子面塞进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  重青,苏州土话,指多放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