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当真吗”温流萤惊讶不已, 猛地拉开床榻上的帘帐,抬声询问外头,又抬手催促落屏, “快, 请钟公子进来。”
因为适才谢枕石在,她是合衣躺在榻上,这会儿倒极为方便, 她迅速下床穿了鞋,手足无措的往门口走,一边走, 一边不可置信的再次问道“你说得是真的吗江施德他真的真的”
她实在是大喜过望, 连话都有些说不完整。
“真的, 是真的。”钟子衣迈过门槛, 重重的点了点头。
事情是一早谋划好的, 邬合咏和江施德必然有一人会在这上头栽倒,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谢枕石表现的还算镇静,他随着两人往一旁的桌前坐下, “仔细说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这事儿能这么快成,也是邬合咏肯狠的下心。”钟子衣端坐在椅上,不紧不慢的解释“今日我出门的时候,听说江施德被抓走之后,还有些不大相信,特意找从前共事过的同僚打探了一番,这才知道此事千真万确,而且是由邬合咏亲自将人供出来的。”
他顿了顿, 提起茶盏倒了杯凉茶,一口灌进喉中,连气儿都没来得及顺顺,就又接着道“原来那日邬合咏从宅子里出来之后,没等宅子里死了人的事情传出去,便登上了京城来的那位大人的门,将江施德给他准备美人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他也承认自己享用过那些美人,但好像并未说他是如何对待那些美人的,至于昨晚的那个事情,他更是直接扯到了江施德身上。
“他道是因为昨夜风大,他又有要事忙碌,就未曾到那处宅子,只等着天要亮的时候,顺路过去想将人打发走,没承想他一进去,就瞧见了死人,他当时害怕他与江施德之间的事情暴露,想都没想就直接离开了,但后来又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特意登门向那位大人说明,让他务必要查明。”
“邬合咏倒是舍得出去自己,他也不怕因此惹上麻烦吗”温流萤又为他倒了杯水,劝他莫要着急,慢慢说就是。
像是邬合咏这样的人,应当是最在乎脸面的,关乎自己的私事 ,理应是藏的越严实越好,况且对于当官的来说,沉湎淫逸可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钟子衣道了声多谢,“跟打死个人相比,沉溺美色又算得了什么想来他能轻松解决吧,至于这桩事,如何探查的我倒是不知晓,也不知道邬合咏在中做了什么手脚,只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江施德,而且旁人一致还认为,江施德此举,是为了陷害邬合咏,邬合咏更是拿出咱们从前送的那幅画以作佐证。”
谢枕石没想到邬合咏动作如此之快,稍稍有些失神,“邬合咏能认下这桩事儿,显然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但江施德不会就此认罪吧,必然会想尽法子辩解。”
他和邬合咏并不相识,不知这是个怎样的人,为了拖江施德下水,还能舍出这惹人非议的事情,不过他同江施德打过交道,知江施德是个巧言令色、擅长谋划的主儿。
“自是不会认下,所以此事还未定棺盖论,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两人看样子是谁也不肯放过谁了,现在是邬合咏占了上风,还不知今后如何呢,不过不管是谁最后落得下乘,对于咱们来说都是好事儿。”钟子衣回道。
“没错。”谢枕石自顾自的点点头,手指按住眉心,垂首不知在思索什么,须臾之后方开口道“宅子里的姑娘死在谁的手中与咱们无关,咱们现在的事情,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再添上一把火,尽快逼两人说出刻意冤枉温世叔一事。”
“是,虽说两人这会儿都急等着弄死对方,但就怕两人不想扯出此事,还是要想法子,让其中一个人不得不说出此事,就像邬合咏为了把死人的事情推到江施德身上,不惜说出自己那桩子龌龊事儿一样。”钟子衣心里明白其中道理,但依旧愁眉苦脸的,一时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
屋内一时寂静,人人都在想着如何利用邬合咏的法子,谁都没有再吭声。
不知过了多久,温流萤率先开口“不如咱们这样”
她向前挪了挪身子,拉进与两人之间的距离,接着道“那日在宅子前,邬合咏不是瞧见钟公子了吗,不如再由钟公子出面,用此事当威胁,逼邬合咏说出此事,左右他都有本事将宅子里死人的事都推到江施德身上,此事他应当更好谋划了。”
“可以倒是可以,但只怕只凭我一介白衣,起不到那么大的作用。”钟子衣苦笑着摇摇头,他适才也想过这法子,但他的身份地位着实太低,只怕不等他说出来,邬合咏便要想法子解决了他。
两人说话时,谢枕石一直若有所思,他的手指顺着呼吸的节奏一下下点在桌上,缓慢而轻柔,不知点了有多少下,他才猛然开口“若是有我和京城谢家,为你撑腰呢”
不管怎么说,只要将他谢家小公子的身份拿出来,旁人总要高看几分的,大抵也不会轻举妄动了。
“自然是好的,不过若是这样,你的身份不是暴露了吗那你兄长岂不是随意便能找到你们了”钟子衣犹有顾忌。
身份一旦摊开,那他在江南就是彻底藏不下去了。
“无妨,早晚的事罢了,此时不暴露,来日也要说得。”谢枕石一时讷讷,很快又勾唇笑起来,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刚来的时候,他们要隐藏身份,为得是不受阻拦的将温止言救出来,现在眼看事情有了转机,对这个的顾忌倒小了。
可他虽然应下,又怕温流萤对他兄长还有惧怕,连忙偏头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劝慰道“阿萤,这回再也不会发生从前那样的事情,我不会顺着我兄长的意思,让他对你、对你们温家再打别的主意。”
温流萤回望他一眼,并未直接应他的话,只道“这里是江南只要我不愿意,谁也别想带走我。”
言外之意,是他上次能带她去京城,都是因为她自己愿意,而这次,她不会再心甘情愿了,而谢弥山也莫要妄想还能带走她、逼迫她。
既商定了计策,两人一大早便出了门,却并未径直去邬合咏的府邸,而是让人去他府上传了信,直接说那日在宅子前碰见他的人要见他,并约到了广平居。
“邬合咏会来吗”钟子衣站在窗前,透过半开的窗张望四周,生怕错过邬合咏前来的身影。
“我若是他,不但会来,还会带着把剑来,正好捅死你这个拿捏住我把柄的人。”谢枕石稳稳的坐在圈椅上,用杯盖轻轻扫过杯盏上漂浮的茶叶。
“你竟还有心思开玩笑”钟子衣回头瞥了瞥他,又转过头去继续观望外头。
不得不说,谢枕石有时候倒挺让他佩服的,比如从前重重,再比如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的镇定自若。
“不然呢陪你一块站在那儿等着我怕邬合咏当不起。”谢枕石不慌不忙的呷了口茶。
他的矜持贵重在外人跟前体现的尤为明显,始终端着那般清傲的姿态,与平日里相差甚远。
“你这话倒是”钟子衣在窗前的长巷上突然看到走过来的邬合咏,话都没来得及说完,慌忙回过身去叫谢枕石“来了来了,人来了。”
“那你还不好好坐下,现在可是他害怕你,而不是你害怕他。”谢枕石扬了扬下颌,指着跟前的圈椅,示意他赶紧坐下。
钟子衣闻言慌忙坐在他旁边,学着他的样子,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着,他有些紧张,倒不是因为要见邬合咏,而是一会儿要做的事是威胁人家,他第一回干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
没过一会儿,邬合咏便走了上来,他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面上还有些愤怒和不屑,可等看清屋内并不止钟子衣一人,顿时又变了脸色。
他微低着头,打量着端坐的谢枕石,只当这是同钟子衣一样的低贱之人,面上露出几分嘲弄的笑意,缓缓走过去毫不客气的坐在桌前,开门见山的问道“说吧,请我来有何事”
这些卑不足道之人的把戏,他一向看得清楚,在这样风口浪尖的关头,想来是要用那日的事情,从他这换来些好处,他既然来了,便是不怕他们来这一套,只怪自己当时没寻到这人的住处,不然早早就解决了他,哪里还用等到今日受这种人的邀约。
“既然邬大人直问,那我也不兜圈子了,实不相瞒,今日请邬大人来,是想请您帮个忙,其实也是为了你好。”钟子衣下意识的侧目看了看谢枕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一举一动尽量都和往常一样。
“哦不知是什么事儿既能帮上你的忙,还能是为了我好。”邬合咏着实想不出能有什么事儿能将两个人扯在一起,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等着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倒也不是难事,而是邬大人最为擅长的。”谢枕石放下一直握在手中的茶盏,终于开了口。
他说起话来,是泰然自若而又理所当然的模样,这模样看得邬合咏不满,暗道身微言轻之人,也敢在他跟前拿腔作势。
他轻哼一声,嗤之以鼻的扫过两人,“我擅不擅长的,你又怎么知道有什么事情,还是尽快开口的好,你们当我闲的在这里同你们消磨时候吗”
“暗地里使手段嫁祸于人,不就是邬大人所擅长的吗”谢枕石嘴角微扬,似是无意般开口。
“你胡说什么”邬合咏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却又不敢断定。
“你除了将宅子里死人一事嫁祸给江施德,不是还和江施德一起,冤枉陷害过别人吗。”谢枕石直起身子,提起茶盏一边往他杯中倒水,一边曼声道“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旁人的冤屈洗清楚,如何”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明白。”邬合咏隐隐有恼羞成怒之意,一双被脸上横肉挤成窄缝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两人,放在桌上的双手,已然握成了拳头。
谢枕石看到他的拳头,反倒轻笑起来,“不明白不要紧,你只需知晓,我们知道你在那座宅子里的事情,你可以不听我们的,那也不要怪我们话多嘴碎。”
这话里的威胁,已经是赤裸裸的了,邬合咏脸色发青,再也忍耐不下去,霎时拍案而起,手指差点要点到谢枕石鼻子上,“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来威胁我,我愿意坐在这儿同你胡乱攀扯几句,只当我害怕你知道那定点儿破事了是吗”
早知道今日来必定没有好事儿,所以他早早便让人准备好了,只要他一下令,这儿的人能被他随意安上任何罪名,只怕明日都不保了,哪来的攀咬他的机会
“你不怕吗”谢枕石嘴角的笑意进一步蔓延,“早知道邬大人对我的身份如此好奇,我应当在你一进来时就告知你的,也省的麻烦了。”
他缓缓起身,整了整衣摆,从容不迫的与他对视上,“京城谢家谢枕石,不知邬大人可有耳闻”
“什么”邬合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看着他,但气势上已然挨了半截。
谢枕石没有再说第二遍,只是收起面上的笑容,微眯起眼睛,用同他适才一样不屑的目光看着他“邬大人不是正等着除掉江施德吗,把栽赃陷害温止言的事情,想办法推到他身上,也算是一个好主意啊,不如邬大人试试”
不过一会儿功夫,面前的人已经换了个身份,还煞有其事的威胁他,邬合咏觉得荒唐不已,用眼神偷偷瞄着谢枕石,怎么都不肯相信他的话。
“邬大人若是不相信,可以尽管去查,也可以传信去京城,问问谢家的小公子,是不是你眼前的这一位。”钟子衣也出言敲打。
邬合咏始终一言不发,既不应是,也不应不是,他还没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什么也不敢胡乱答应。
谢枕石抬手搭在他的肩上,虽然没有用力气,却让他觉得似有千斤重,“邬大人还有一日时间去探查我的身份,等弄清楚了,再去做我说的事情也不迟。”
话音落下,谢枕石再也没有看邬合咏一眼,只是在他肩上轻拍两下,转头便往外走。
他似是很好说话的样子,还有商有量的给邬合咏留足了时间,可是邬合咏却不敢轻举妄动,他看着两人离开,原本打算除掉两人的计划彻底落空,还平白受了威胁,压了满腔的怒火却无处撒泄。
谢枕石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他却毫不在意,也没法在意,左右选择这样的法子,得到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结果。
“啧啧啧,你这威胁人倒是一把好手,还张弛有度的,绝不同他多说一句。”钟子衣跟上谢枕石的脚步走到广平居前头的长巷,夸人的话说出来却并无半分赞赏的意思。
“对付这样的人,又算得了”
谢枕石出言应他,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被前头突然响起的声音猝然打断。
“枕石,你真是叫人好找啊。”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那种慢条斯理的稳重,字字句句都咬的格外清晰,而单单只是对他的一个称呼,他便能听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晚了,晋江还贼卡,一直登不上来,不好意思,还差点,明天再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