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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血族大佬小叛徒4
    感化进度3



    虞歌在醒来时只能感觉到自大脑深处传出的、连绵而艰涩的疼痛感。



    她撑起因高热而酸软的上身,正好看见头顶以酒红色天鹅绒作饰的弧形顶盖,与四周床柱上嵌在金银底托内的红宝石相互呼应。



    在家具中装点稀罕而奢靡的珠宝象牙或以金银线勾勒出繁复华丽的图样,是非常典型的、血族古堡内的装饰风格。



    “宿主,攻略目标的毒液应当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系统的,我虽然能够帮您中和掉大部分,但还是会留下一点后遗症。”系统尽职尽责地开始询问,“您现在感觉如何”



    “还好。”



    虞歌躺回包裹着丝绸织锦的枕面上,用指关节重重地敲了几下自己的额头。



    “不影响正常思考,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有点像喝酒刚上头的感觉。”



    444沉默了几秒,检测到宿主的身体指标并无太大异常,才继续和她探讨任务内容。



    “宿主,我觉得攻略目标好像对你还有很深的感情,”它道,“你干嘛还非要摆出一副求死不能的架势啊,恩恩爱爱的不更方便你去感化吗”



    虞歌在脑海中戳了戳系统软乎乎的光头,“我问你,如果一个寻死未果的人,硬是留着一条命苟延残喘了整整八年,还特意故土重游,你觉得一般会什么原因”



    444奋力地挣开她罪恶的手,“那就是因为怕死或者还不想死呗。”



    “不,人类天生就是非常惜命的,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承担任何风险。绝大多数人都曾真情实感地抱怨过不想活了,但真正去实践的又有几个呢”



    年轻的宿主灌下一杯冰水,费力地咳嗽了两声。



    “但凡一个人真能做出自我了断这种违背本能的行为,哪怕只是一时冲动或想不开,那也必定是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坚定不移的决心。”她淡淡道,“求死者往往承受过常人无法想象的挣扎与痛苦,所以,这份意志不会被轻易改变,也不会单单因为一次未果的尝试而动摇。”



    她重新过了一遍由自己亲身演绎出的剧本,将个人情感摘得干干净净,完全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猜测角色的心态变化。



    “我是觉得这样的人会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八成是为了等待一个契机。”



    系统迷迷瞪瞪地问“什么契机啊”



    “很多种,”虞歌一瘸一拐地下了地,“比如想要最后见一次某个人、完成某件事、回到某个地方、弥补遗憾、偿还亏欠,或者是需要得到一道允诺,才能走得踏实。”



    “好复杂啊。”系统打了个哈欠,“宿主,我明白了,你现在不得不沿用一心向死的这个人设,但这样下去,你怎么才能和攻略目标相亲相爱啊”



    “别了,我其实不太可能去和领主相亲相爱。”



    她换上绣着荷叶边的男式衬衫与绑腿裤,脸上露出某种一言难尽的微妙神色。



    “4啊,你对剧本了解得还是不够透彻,”宿主语重心长道,“这老不死的确实挺爱憎分明的,但她搞对象的方式吧也只能用有悖人性来形容了。”



    444



    这话是没错,但是



    人家攻略目标本来也不是人啊



    虞歌扶着涂满鲜艳彩绘的墙壁,一步一停地挪蹭到了门边,甫一推开大门,就被一柄冷冰冰的长剑顶在了胸前。



    反手持剑的是位男性血族,身材魁梧且相貌端正,只可惜半张脸上都覆盖着凹凸不平的肉色淤痕,那伤痕面积相当大,一直蔓延到衣领内,看着应当是严重的烧伤。



    这是血族领主最忠诚的心腹之一,古堡内的侍卫长巴伦。



    侍卫长板着张棺材脸,将剑尖送出去几公分,径直抵在了对方心口处。



    “虞歌小姐,请您后退。”他道,“领主要求您在卧房内静养。”



    他将这极具威胁性的姿势维持了好几秒,才看见那生着东方面孔的年轻人类静静地抬起了头。



    那张脸上的神色与八年前别无二致,依旧淡漠而疏离,漆黑的眼里也看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周遭所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联似的。



    但明明不该如此的。



    这女人是卡罗维尔城所有血族中的叛徒,是八年前为庄园带来浩劫的罪魁祸首,是来自人类教廷的爪牙与喉舌。



    隔着一柄长剑的距离,他都能清晰地嗅到那萦绕在鼻端的浓郁花香,那是对方香甜而惑人的血液味。



    她就是凭着这种味道来蛊惑领主的吗



    巴伦还未来得及出言讥讽,就见虞歌曲起手指,以一种非常轻蔑的态度轻轻弹了弹他的剑尖。



    “侍卫长,”她平静地问,“您不杀我吗”



    剑尖细微的震颤一路沿着剑柄传至掌心,男性血族强行按捺住内心翻腾的怒气,几乎听到了自己尖锐的磨牙声。



    “不。”



    他唰地一声收起剑,对这挑衅似的问题嗤之以鼻。



    “我确实恨您,”他道,“但我和您不同,与我对领主的忠诚相比,个人情感根本不值一提。”



    虞歌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似乎掺杂着某种异常怪异的憾惜,又似乎有点意料之内的平和。



    “哦,那算了。”



    她偏过头,将视线落在楼道内那具单纯用以装饰的人类骨架上,没有半点要转身回房的意思。



    “侍卫长,”她贸然问,“您以前也曾经是个人类,是吧”



    巴伦紧拧着眉头。



    “是又怎么样”他粗声粗气道,“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虞歌惨白着一张脸,将因不适而略微弓起的后背靠在了门框上,但那镇静的目光却仍固执地流连于楼梯转角处、那具苍白而完整的骨架上,像在通过那对黢黑而空洞的眼眶,悼念岁月长河中某个逝去的亡魂。



    她以一种很温和的寻常口吻道“那您一定参加过很多场葬礼吧。”



    侍卫长陡然一怔,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边的剑柄。



    古堡内等级森严,能有幸侍奉于领主左右的,大多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纯血血族,像他这种由普通人类转化而来的血族,其实是非常少见的。



    是以,这一类与生老病死相关的话题,他已经许多年都未曾与旁人提及了。



    他曾悄悄站在教堂公墓的栏杆外,蹲在死亡天使塑像的羽翼之下,甚至藏在菩提树繁茂的树冠里,以一位陌生人的身份,见证过无数亲眷的死亡。



    他因战争而过世的双亲、他那死于癌症的结发妻子、他白发苍苍的小妹妹、他那未足月便染上瘟疫的小孙子



    他那一生拮据的同胞弟弟甚至还在临死前替这离家已久的哥哥买好了墓地,期待一家人能在死后于天堂团聚。



    他曾眼睁睁地送别过他在人世间的一切牵绊,也曾痛恨过人类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即便他已经是个以血液为食、以杀人取乐的怪物,那种与至亲至爱永久道别的深切沉痛依旧如神祗的诅咒,总在不经意间化作不灭的烈火,一寸寸地焚烧着他那颗毫无用处的心脏。



    那颗心脏已经不再跳动,但内里却依然残存着属于人类的血液。



    “我很敬重血族的忠诚。”



    他那久远的思绪被虞歌轻飘飘的话语打断。



    这面相年轻的东方女人正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一块银色的有链怀表,间或按开再合上,让按扣不时发出咔哒哒的清脆响动。



    她好像微微有些伤感,眉心渐渐浮现出几道深深的刻痕,某种怀缅而和缓的意味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稍纵即逝得仿佛只是旁人的错觉。



    “但人类的生命与死亡总是更能打动我。”



    巴伦曾和这女人共事过好几年,他从未在这个人类脸上看到过这种堪称温柔的表情。



    血族借着身高优势偷偷向下瞥了两眼,对方手里握着的怀表是很老旧的款式,朴素到没有任何装饰,表盘上的指针都已经静默地停滞,永久地凝固在了毫无意义的某个瞬间。



    而表盖内嵌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小像。



    那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棕发少女,五官精致且容貌恬淡,正对着镜头露出腼腆而含蓄的微笑。



    侍卫长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这是您已故的亲属吗”



    “不是。”虞歌摇头,用拇指轻轻抚摸着那张小像,“这是我曾经的挚友。”



    十年前的某个午后,她刚刚替领主杀死两名牧师,正打算顺路去圣西瓦尔教堂,拒绝异端审判组请求她合作的邀请。



    通往教堂后门的高台阶两侧开满了郁郁葱葱的风车茉莉,那浅淡青涩的花香味随着夏风吹拂,驱散了她身上那黏腻而酸膻的血腥味与臊气。



    她那天在动手时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未能一刀致命,使得其中一位牧师在挣扎时漏了尿,溅到了她的裤脚上。



    但年少时的虞歌觉不出恶心。



    她知道,当她赶回古堡,她那温柔而成熟的女主人就会让侍从烧掉她穿过的衣服,还会在她沐浴洁身后为她送上丰盛的食物,并在睡前反复亲吻她的额头。



    那是她应得的恩赐。



    她并不肮脏,只是在为主人尽她应尽的职责。



    而那些漫过她鞋面上的人类鲜血,就是对这份忠诚最好的证明。



    “天哪,上帝保佑你。”



    石阶的尽头处,坐在轮椅上的棕发少女将赞美诗放在一旁,吃力地驱使着轮椅,滑动到她面前。



    “你是流浪过来的旅人吗”那少女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日头底下宛如流动的阳光,“你受伤了。”



    她面上浮现出明显的焦急与担忧,甚至冒冒失失地倾着身子,拉住虞歌那冰凉沾血的手。



    “我。”



    陡然被对方暖得发烫的体温一捂,虞歌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去,她听见自己沙哑而艰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我我是来找人的,他叫戴纳琼斯。”



    姓琼斯的这个男人当时是异端审判组的副组长,之前曾主动与她接触过两次。



    “哦,那我知道了。”那少女将熏过精油的柔软手帕打开,并隔着一层布料,再次牵起她的手,“和我进来吧,那是我爸爸。”



    她笑意盈盈地望着这个面无表情的陌生姑娘。



    “我叫塞拉琼斯。”



    她嫩而细滑的圆润指尖掠过虞歌指缝间的血口,为那麻木而迟缓的神经带来几丝隐约的疼痛,这疼痛顺着开裂的伤口蔓延至她的每一寸血管,最终汇聚于她那腐朽的胸膛内,使她体会到几分极为罕见的微妙情绪。



    新奇、无措与一点微不足道而难以形容的羡慕。



    在修道院内长大的塞拉热衷于一切美好而柔软的事物。



    集市上售卖的糖渍葡萄、带着精美刺绣的棉布枕巾、羊绒内里的皮质手套、粘着金黄假发的布偶娃娃、传道故事里缤纷而无暇的极乐世界。



    她喜欢与父母姊妹撒娇,却也会用最真挚最直白的关怀去照顾自己身边的朋友。



    年少的虞歌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类。



    她的世界里充斥着黑暗、鲜血、利刃与主人冰冷的亲吻,而塞拉的存在就像是微弱而渺茫的一点烛火,灼热且与众不同,令她情不自禁地想去观察与接近。



    她怀着某种既好奇又嫉妒的复杂心思,以塞拉好友的身份,在这间小教堂里第一次收到了属于自己的圣诞礼物,第一次品尝到了出自母亲之手的土豆沙拉与华夫饼,第一次和同龄人贴着耳朵讲悄悄话,第一次听到唱诗班那洗涤心灵的天籁般的颂歌。



    仿佛身体内冷凝住的血液终于开始缓慢的流动,在血族内部长大的虞歌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人类的身份产生了强烈的认同。



    对于主人的感恩与忠诚令她无法背叛血族,但这份对于人间温暖的涉足与贪图却也让她难以彻底地回绝审判组的邀请。



    她崇敬主人,却也期冀着能做个平凡的人类,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对挚友开诚布公,倾诉自己内心深处那份压抑已久的恐惧与委屈。



    直到八年前的一个下雨的清晨。



    她约好要与塞拉一起学习煮红酒,所以在主人入睡后偷偷溜出了古堡,赶到了教堂的后门。



    她再也没能等来这位少女玩伴。



    在风车茉莉后面某块空缺的砖缝内,被人塞进了一个小小的木头匣子,里头只有一角边缘参差的羊皮纸与一块普普通通的怀表。



    “虞,



    很抱歉,无法当面告诉你这个消息。



    我是戴纳琼斯,塞拉出了些意外,我们决定回到家乡为她举行葬礼,预计半月后回城。



    塞拉她夜里溜出门去看星星,被一名失控的血族新生儿咬断了脖子。



    怀表是从她桌子上找出来的,是为你提前准备的生日礼物,十分遗憾,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送给你了。



    虞,你是我小女儿最好的朋友,无论你是否愿意配合审判组的工作,我保证,琼斯家的大门都会永远对你敞开,欢迎你随时来家里做客。



    戴纳琼斯。”



    虞歌沉默地攥着那一角纸,冷冰冰的雨水顺着发梢浸湿了她脖颈上的伤口。



    那是主人在睡前为她留下的印记,是血族深深烙印在她命门上的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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