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那天, 岑今按原定计划返回深市。
霍清池带着满满一起去机场送她。
昨天一整天，岑今都在给满满做“思想工作”，满满表现得格外懂事, 完全支持妈妈的决定, 坚决不拖后腿。
今天到了机场，一开始，满满的表现也特别棒，很大气地挥着小手和妈妈告别。
可是, 眼看着岑今转过身，往前走了好几步, 满满小手照挥，嘴却一点点扁了起来。
“妈妈妈妈”
岑今没听到，她也不敢回头，只能一直往前走。
“妈妈”满满一直挥动的小手满满垂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岑今的背影,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霍清池摸了摸满满的小脑袋，用手指擦她脸上的泪“满满乖啊，妈妈答应了很快就回来看你。满满还记不记得答应了妈妈什么啊”
满满根本不记得。
她瘪着嘴，眼泪汪汪地看着妈妈离开的方向, 呜咽了几声, 忽然迈开小短腿，用力往岑今那边跑去。
“妈妈妈妈”
这是岑今第一次陪伴满满这么长的时间，在满满的认知里，是觉得妈妈会一直陪在她身边，昨天岑今跟她说的那些道理，她当时的确答应得好好的，其实根本不懂。
满满只知道, 妈妈要走了。
妈妈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
机场的人很多，岑今的背影混在人群中，满满开始还能追得到，没一会儿，就找不到了。
妈妈不见了。
满满呆呆地站在那里，无论怎么努力，还是没有办法从那些长得比她高大的大人里，找到妈妈的身影。
满满张大嘴巴，哇一声，哭了。
“妈妈呜呜妈妈”
老程追上前，蹲下来，把满满抱在怀里。
“满满不哭啊，我们去找爸爸。”
满满根本不听，只紧闭着眼睛，哇哇大哭，本来白白净净的小脸上糊满了眼泪和鼻涕。
霍清池滑动轮椅，来到满满身边，老程立即将满满抱给他。
满满小小的身体缩在爸爸怀里，哭得满头大汗。
“妈妈我要妈妈”
霍清池沉默着低下头，亲了亲满满汗津津的小额头。
“满满乖啊”好像有很多可以安慰满满的话，可是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一句，“满满乖啊。”
不是满满不乖，小孩子喜欢妈妈是天性。
可是也不能怪岑今。
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源头，其实还是在他身上。
“满满对不起啊。”霍清池把嘴唇贴在满满的额头上，愧疚不已。
真的对不起，宝贝。
是他太高估了自己，以为给予满满足够的父爱就已经足够了，可是对满满来说，她和其他很多小朋友一样，会渴望母爱，需要母爱。
老程站在一边，看着被霍清池抱在怀里，哭成小泪人的满满，心疼得不行，手足无措，想安慰，偏又笨嘴拙舌的，说不出一句漂亮的话。
“满满。”
霍清池全身一震，不敢置信一般，慢慢抬起头。
岑今单手扶着行李箱，眼圈红红的。
“满满。”
满满一下子止了哭，圆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岑今，然后一把张开双臂。
“妈妈－－”
岑今松开行李箱，弯下腰，抱起满满，紧紧地搂在怀里。
在心里无数遍的复复着。
对不起啊，满满。
－－
岑今怎么来得机场，又怎么原路返回。满满眼睛红得像小兔子，表情倒是十分愉悦，一直抱着岑今的手臂，笑弯了眼睛。
岑今任由她抱着，无数次地亲她的额头和小脸蛋。
刚刚生下满满时，她害怕自己会舍不得，整个月子里，一直有意避开满满，结果她离开前一天，一向很乖的满满，忽然哭得不行。
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岑今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有多难受。
这几年，经历过那么多次的分别，她以为她的心已经足够硬，可以面对任何离别，没想到根本不行。
满满的眼泪，对她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杀伤力的武器。
到了家，岑今抱着满满进屋。
陈嫂看到了，惊奇不已。偷偷问老程，才明白怎么回事。
陈嫂的眼圈也红了，扯着围裙抹了把泪。
“太太就是太狠心了，满满这么可爱，她怎么就舍得丢下啊。”
老程一直很喜欢岑今，不自觉地就帮她说话。
“也不能怪太太，她有事业要忙。”
“事业能比得过满满吗”
这个老程说不好，想了想，笑道“满满一哭，太太不是又回来了吗。自己生的孩子，肯定心里是疼的。”
陈嫂一直照顾满满，就像何姨一直偏爱霍清池一样，在陈嫂心里，满满才是最重要。
“那她后面肯定还是要走的啊。满满她那么小，妈妈都没陪过她几天满满太可怜了。”
楼上的满满，可不知道陈嫂快因为她心疼死了。
妈妈回来了，还一直抱着她，满满觉得特别开心和满足。
她的小手揪着岑今的毛衣，一霎不霎地盯着妈妈看。吃午饭时，满满也要贴着妈妈，吃完饭午睡，当然更是要妈妈陪着。
小脑袋挨上枕头没多久，满满就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霍清池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拥抱在一起的母女俩。
“其实没必要回来的，满满哭一会儿就会好的。”
岑今低头，亲了下满满，笑道“也没事，就一天，耽误不了什么事。我已经跟师兄打过招呼了。”
“那明天你偷偷走，别再跟满满告别了。”霍清池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满满软乎乎的小脸，“满满看着懂事，始终还是小孩子，她没办法理智的。”
岑今点头“好。霍清池，满满就辛苦你了。”
霍清池隔着满满，弹了下岑今的额头“跟我还说这种话。”
岑今笑，握住他的手，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你也不用担心。满满以前没上学时，我要是外出，经常会带着她。这段时间，我腿不方便，肯定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满满不缺人陪伴的。”
岑今又点头“我知道。”
她很清楚，霍清池一直把满满照顾得很好，才让她可以无后顾之忧。
“你腿不好，这段时间就别两头跑。我勤快点，以后每个星期都尽量抽时间回来看看你们。”
霍清池略微有点意外，笑了笑，眸光温柔如水。
“那太辛苦了。”
“不辛苦。你照顾满满这么多年还没居功呢。”岑今笑，“再说以后我的重心，始终是要往这边偏移的。最迟明年年底，应该可以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这边了。”
霍清池没再劝，笑着点头“那也行。等我的腿好了，我再带满满去看你。暑假时，我休一段时间假，我们一起在你那边过几天。”
岑今点头，想了想，又说“要不然去我家那边也行啊。我们抽一个星期，带着满满一起去。满满还没去过妈妈老家呢。我让陈央先把房子收拾收拾。”
霍清池眼中一亮，毫不犹豫点头。
怕吵醒满满，两人都刻意压着声音，谈得虽然都是这些琐屑的小事，却觉得异常温馨。
第二天，却又不得不面临离别。
岑今起了个早，在满满醒来前就离开了。
临登机前，她给霍清池打了个电话。
霍清池笑着说“刚起床有一点点不开心，我说我送她去幼儿园，她就高兴了。没事，未未，你安心工作吧。”
岑今安下心来，下一秒，心里又涌起另一种情绪。
有点陌生的，柔软的，又带着些微甜蜜的感觉。
－－
后面一段时间，岑今开始了“空中飞人”生涯。
她尽量把所有工作量都压缩到周一到周四，周五下午飞回北城，再在星期一搭最早的班机回深市，这样一周七天，她就可以陪满满三个晚上。
怕满满会因为她的离开不开心，岑今同满满约定好，五个小指头都数了一遍后，妈妈就回来了。
后来霍清池在电话里告诉岑今，满满十分不讲“武德”，一下子就将五个小指头全部数了一遍，然后就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问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
岑今听完哈哈笑，下心决心回去后非要拍一下满满的小屁股。
可是一见到满满，她就完全忘了这一茬。
得益于接近每周三个晚上的陪伴，到这个春天接近尾声时，满满习惯成自然，对于岑今的离开，终于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抵触。
她也不再掰手指，而是学会在日历上画圈圈和打勾。
打勾表示过完了一天，画了圈圈的那些，就是有妈妈陪伴她的日子。
五一假期，岑今回北城度假，顺便参加王普平的婚礼。
假期结束，又要开始忙碌起来。
进了五月，深市已经完全就是夏天的节奏。
今天下午下了场暴雨，，晚上下班时，风里难得带着一丝凉意。
岑今和闻宋一起去取车，刚走到大厦门口，闻宋的手机响。接听了一会儿，闻宋的脸上渐渐堆起了笑容。
那种笑，太暧昧了。
“女朋友吗”岑今调侃了一句。
她真的是开玩笑，没想到闻宋竟然点了点头。
“还在接触阶段，不过”
“不过”后面的内容，很是惹人遐想。
岑今一下子来了精神产，一定要闻宋“坦白从宽”。
闻宋好像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暂时保密。等确认了，就带她跟你们见见。”
这倒是一向稳妥的闻宋会做的事，岑今也不勉强，笑着打趣了几句，他们已经走到停车场入口。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岑今瞥了眼车牌号，顿时一个激灵。
霍清池
她小跑几步，蹿到车边。
这边的司机认识她，早已经下了车，帮着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车里面，霍清池四平八稳地坐着，正面带着微笑看着她。
和闻宋打过招呼后，岑今一步跨上车。
“怎么过来了满满呢在你那边吗陈嫂带着”
她问了一串的问题，霍清池却只是笑，隔了一会儿，才说“满满没来。我过来开会，没带她。”
这样啊。
岑今有一点点失望。
不过霍清池身体不好，的确不方便带着满满。
失望过后，又是担心。
“你的腿还没完全好，过来开会行吗”
“没事。”
“还是得多注意点。”
“我知道。”
两人去了霍清池那边。
车停稳了，司机先过来替岑今打开车门。
岑今道了谢，下车，刚绕到车尾，只见后座的另一边门也打被打开。
然后，霍清池站到了车边，隔着车身，在灯光下，冲着她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周周”小天使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