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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天灰蒙蒙亮,生物钟作用下醒来。



    坐起身子,拿过床头柜上的水,缓缓喝下一整杯。液体流入,喉部滚动,器官运作,整个人脑彻底清醒了。



    照旧晨练。



    跑步完,去演武场隐蔽的树荫深处,独自专注地练剑。



    这个时辰还太早了,万家闭户,整个世界都还沉睡在黑甜的梦乡中。



    万籁俱寂,只剩草丛中的蟋蟀微弱地响。



    “众所周知,开封府的徐仵作,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无声无息出现的男人,仿佛落地无声的猫,一身蓝裳,半隐在初秋的雾气里,高拔修长。



    他冷嘲。



    弱质女流徐仵作,流云般轻灵刺出,软剑直攻展大人的方位。



    “卑职现在忍不住怀疑,当初没有趁你病要你命,打断大人的脊柱把大人做成瘫痪的废人。是否错了。”



    展昭紧紧抿唇,扯开一边唇角。



    “你是该后悔。”



    巨阙森寒出鞘,迎战,猛然劈开了毒蛇般的软剑。



    禽兽危险地眯起了眼,情人般温柔地呢喃、抱怨:



    “猫儿啊猫儿,自从上次以后,你的说话方式越来越阴阳怪气了,听起来真的是好生欠打”



    展猫儿冷笑,暗沉沉地道:“岂敢岂敢。论起人面兽心,口蜜腹剑的本事,昭,愧不如卿。”



    禽兽:“”



    妈的阴阳怪气的,先掐死再说。



    攻势猛然狠辣了很多,致命的剑锋削破晨雾的薄纱,直划展昭的咽喉。



    展昭处变不惊,稳如泰山。



    轻功俊逸,仿佛神君仙子,轻盈地往后滑出数尺,接着便是以牙还牙的血腥反杀。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温馨的凌晨时分里,两头猛兽凶恶地厮杀起来。



    软剑轻奇诡秘,重剑浑厚磅礴,命中注定的相生相克,纠缠至死。



    光明正大,不使旁门左道的情况下,谁都干不掉谁。



    “锵”



    禽兽的软剑被武官劈飞了,虎口震得发麻,用力攥了攥手掌,直接赤手空拳,狠狠揍了过去。



    展昭也打上头了,眼睛都猩了,重剑深深地往泥土中一插,深达数寸。摆了个格斗的标准起式,掌法携裹着劲风,极尽狠厉地与披着人皮的猛兽缠斗起来。



    现场那叫一个险象环生、心惊肉跳。



    自从展大人痊愈以来,这刺激的一幕,几乎每天凌晨,都会在开封府演武场隐秘的树荫角落里上演。



    “阿文姑娘,邪不胜正。”汗津津,正者刚烈,咬牙切齿。



    近距离搏斗,阿文姑娘贴着武官的耳畔,柔媚地吐气如兰:“大人可听闻过一句传承千年的古语”



    “什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碰的一声闷响,展昭脚下失衡,狠狠地摔落到了草地上,背脊一阵一阵钝痛。兴高采烈的禽兽,大汗淋漓地骑控在他的腰背上,反钳着武官的双臂,开心地大叫:



    “服不服嗯”



    “服不服我问你,展熊飞”



    展昭:“”



    屈辱地趴在草地上,展猫儿整张脸都憋红了,劲瘦的腰身猛力挣扎,双拳攥得咯吱咯吱作响。



    禽兽更加得意忘形,极尽快乐,糊了武官乌黑浓密的后脑勺一巴掌。



    “问你服不服呢男子汉大豆腐,敢输不敢认么”



    “”



    哈哈哈哈,她骑了南侠



    她骑了展昭



    她骑了四品带刀护卫,御猫



    她骑了开封府的大统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得意忘形,人生巅峰,猛然间,天旋地转。



    男人奇迹般地反杀,反剪着她的双臂,压制在她的脊背上。粗重炽热的男性气息充斥到耳窝中,酥酥痒痒麻麻,一瞬间仿佛电流刺遍全身,敏感的神经一颤。



    “服不服”武官低哑地问她,“嗯”



    禽兽:“”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羞愤欲死:“你放开我”



    睚眦必报的展大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上次壹号赏金刺客捅他十几箭的仇恨,他可还记着呢。



    这明明是他最喜爱的心尖姑娘,转眼却成了衣冠禽兽,择人而噬的可怖凶禽。你说气不气,你说炸不炸,你说渣不渣。



    “展熊飞,你放开我,你个混账,放开我”猛烈挣扎。



    展熊飞慢吞吞地挑起了一边的剑眉,轻启因为汗水而鲜艳的红唇:



    “叫爹,叫爹就放开。”



    禽兽:“”



    草啊。



    一种植物。



    他不可能杀她,正如她不可能杀他。



    他是京畿府衙的武官统领,她是京畿府衙的仵作师傅。都是实权的人物,哪一个莫名横死了,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这种感觉真的很苍白无力,明明知道恶贯满盈的凶徒就在面前,可你就是,必须按捺住毛骨悚然的恐惧感,忍受着她的存在,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当你试图做些什么整个世界都会站在你的对立面,你会反受其噬、深陷囹圄。



    那种滋味,展昭已经切肤地体验过一次了。偌大的开封府,上上下下,无一人信他,全都以为他执念于抓捕壹号赏金刺客,执念疯魔,脑子混沌了。



    这禽兽人模人样的人皮面纱,实在太完美了。



    看似温软良善的仵作师傅,实则城府深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在府衙任职多年,人脉经营广袤,根深势重,根本不是他一个新来者能降罪的。



    哪怕他官压她好几级。



    一股深深的无力从展昭胸腔中涌起。



    天快亮了,演武场外渐渐有人声泛起,是起早的官兵,成群,过来练武。



    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身下的女子试探性地,轻柔地挣脱了桎梏。转过身来,香汗淋漓,脸蛋晕红,以一种任君采撷的诱惑情态,放松地仰躺在早已凌乱不堪的草地上。



    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妖精似的,清丽而欲望,风情勾魂儿,用脸颊亲昵地蹭上了他手背的皮肤。



    “怎么了”



    “大人赢了,还不高兴么”



    展昭硬邦邦地道:“同为剑客,壹号,别再被我抓到你接单害命,否则,休怪法不容情。”



    壹号勾唇,捕捉到了微妙的字眼:“情展大人对仵作姑娘还留有情”



    武官背脊一僵,沉默了。



    手指摩擦在她汗津津的耳畔,缠绕了一圈青丝,轻轻地把玩,复又放下。几秒钟后,面无表情地抽回手臂,起身便走。



    “时辰到了,你也练完剑了,我也练完剑了,天大亮了。徐仵作,奉劝你一句,如果不想被来演武场的捕快,发现身怀武艺的秘密,请尽快消失,回你的验尸堂。”



    “还有,”男人顿了顿,很有礼貌地补了句,“谢谢你与我互为陪练。”



    “不客气,难得剑锋对手,互相精进么。”



    武官点了点头,收剑归鞘,离开了。



    “”



    仰躺在柔软的草地,自在放松。



    视线追随着那道渐渐远去的温醇蓝影,毒蛇眼中暗沉的漩涡浮出,忽然飞快地舔舐了一下唇。



    “展昭。”



    女孩子忽然呼唤。



    “展昭”



    软剑啪嗒回归腰间,隐藏入了腰带中。她从草地上撑起身子来,飞快地追了上去。



    跑得很急,脸红扑扑的,拉住了青年的衣袖。



    “怎么了,仵作姑娘”不远处已有捕快成群进入演场地,与战友共同练刀术了,隐隐约约,能望到这边的景象。所以展昭恢复了正常的称呼。



    “我很抱歉。”姑娘在他面前低下了头,拉着他的衣袖,嗫嚅地沙哑地说,“那天晚上,伤害了你。”



    真诚而无奈:“我不是有意的,可那种情况下,被逼入了绝境,只能努力反击。”



    “抱歉,真的很抱歉。”



    “对不起”



    长久的沉默,展昭看着面前低垂认错的脑勺,失去了表情。



    隐秘的袖子中,他的一只手攥紧了,他想摸一摸她的发,但是不该,不该,不该



    仵作姑娘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水润的黑眸中,无尽柔软。



    她踮起脚来,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然后平静地回归了原位置。



    “我不敢看你现在的表情,”女子害怕地耷拉着脑袋说,垂眉敛眸,浑身僵硬,木头似的盯着草地中穿行的黑色蚂蚁,“但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那晚伤你是逼不得已,之后守在你榻前五天四夜却是真心实意。”



    沙哑:“你是我动心的第一个男子,展熊飞。”



    认真:“这种浓烈的情愫,至今未变。我不求你接受,唯求你知悉。”



    风起,是很温柔的野花香。



    斑驳的阳光穿透树荫,数道朦胧的光柱洒落草地,光影近乎动心得迷离。



    “”



    “”



    沉默良久的展昭,操纵面部肌肉,扯开牙齿:“你当我憨批呢。”



    虚情假意的假象,哗啦啦破碎了一地。



    禽兽龇着小虎牙,徐徐抬起秀婉的面庞来,哪里还有什么柔情似水,只剩最真实的狡猾与残忍。



    “啧,失败了呐,猫儿没上当。”



    “”



    展昭暗暗咬紧了腮帮子,一把推开了拦路的毒蛇,大跨步飞快地往前走,不让人看到他的表情。



    他很想问问她,究竟有没有心。



    大跨步往前走,再也抑制不住,眼圈渐渐红了。



    怎么可以如此欺人、负人。



    本来他连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