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一场场雨降下,连天空的颜色仿佛都更冷了几分。
徐文在墙角捡了只猫崽,毛茸茸的,小狸花,黑色的眼睛湿漉漉,懵懂而纯真,高高地翘着尾巴,发出微弱的咪咪声。
一时兴起,摸了它两把,可能背脊被抚摸的感觉,像极了母猫舌头的温柔舔舐,这幼崽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女仵作身后,追了起来。
蹒跚而焦急,咪咪
禽兽停下了脚步,歪了歪脑袋,看着这个脚下蹭来蹭去的小生命,莫名地感觉很新奇。
“咪咪”
“”
徐文拎起小猫的后颈皮,轻轻地抱入了怀中,沿着街巷一路往前,带入了家中。
成天喂鱼肉,两个月,猫崽整整壮了一圈,属于兽类的野性,渐渐显露了出来。利爪成型,金色的猫瞳敏锐而警惕,驯化得很好,绝对只服从于它的禽兽主人。
这天夜里,更深人静,正睡得香沉,忽然间,脸颊上湿漉漉的,被枕边焦急的狸花猫舔醒了。
黑暗中睁开眼睛,徐文把猫搂入温暖的被窝中,耳朵微动,听到了卧室的门锁,正在被窸窸窣窣撬开的声响。
家里进贼了。
独居非常清净,可以独享安静的一人世界。但唯独就这一点不好:独居的女子弱势,很容易遭到潜在犯罪分子的惦记。
入室盗窃、入室抢劫、谋财害命等等。
在开封府工作多年,经手的刑事案件成百上千,很多被害者死不瞑目的尸体,就是因为独居弱势,被犯罪分子盯上,谋财害命了的。
这年头,无论权贵平民,广泛都以血缘关系为纽带,聚族而居。所以,相比之下,一人独居的女子男子,就格外显眼起来。尤其在犯罪分子眼中。
“”
她的家有意选的离府衙很近,就两条街的距离,治安非常好。贴着窗户放大耳力的话,有时候还能听到巡夜官兵的脚步声。
怎么都没料到,家庭住址都这么安全了,还能被小偷摸上门。
“喵呜”狸花猫跳下床,弓起背,对着门哈气。
啪嗒,锁撬开了。
四下无灯,黑黢黢的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卧室的门惊悚无声地打开了。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高拔黑影,静静地立在门口,手中旋转着开锁的小工具,舔了舔唇。
狸花猫嗷呜一声,朝入侵者扑了过去,被黑影精准揪住后颈皮,一把砸出了窗外。
徐文不言不语。
从温暖的被窝中撑起身体,拢了拢松散开的睡裙衣领,做出了自我保护的姿态。
不速之客直勾勾地盯着她,豪不掩饰垂涎的恶意,抽出刀来,毫不掩饰残忍作孽的欲念。
这小姑娘看上去很镇定,不愧开封府的。
“钱财全部在客厅的暗格里,卧室里没有。”
“多谢告知,小娘子,来卧室之前,花某已经自行取用了。”
“那么你为什么还不走呢”
“你说呢”拿着弯刀,一步一步,垂涎地逼上前来。
“”沉默。
“不要试图呼救,否则我只好现在就割开小娘子的喉咙了。”残忍地威胁。
“我不求救,你就不会割开我的喉咙了么”
“不不不,”朝廷甲级通缉重犯花蝴蝶,耍弄着指尖旋转的弯刀,摇头晃脑,嘻嘻嘻,残忍地否定“你不呼救的话,我会在最后发泄完以后,才割你的喉咙。只是时间延迟了一些而已。”
“”身陷险境的弱女子沉默。
难以察觉地微微颤声:“你知道我是谁么”
“当然。”花蝴蝶一个抬腿,跨上了温暖的被窝,隔着被褥,把娇软的小娘子压在了身下,锋利的刀锋抵住了喉咙。
拉下面巾,隐隐约约的月光下,一张俊美如玉的阴柔面庞,勾起了荡漾的笑容,残忍恶毒,眼神在近乎恐怖的近距离处,直勾勾地钉着猎物,“仵作师傅呀。”
“你们最最剑道高深的展大人,离开开封,前往中牟了。还有那些该死的神箭手王校尉、名捕马校尉他们都跟着去中牟了,都不在了”
“你的脖颈可真细嫩眼眸秋水一样,惊恐含泪的样子真漂亮我开始忍不住陶醉地想象,来自府衙重吏的绝望惨叫声,该是何等的娓娓动听、天籁之音”
刀锋挟制着独居的弱女子,隔着入秋的厚实被褥,还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在抵着她。
“放心,我会让你被开封府铭记的。结束以后,我会把仵作师傅漂亮的人皮,挂到城楼上,风干三日,以昭人世。”
“你这是在挑衅开封府,丧心病狂,灭绝天良,不怕府衙重器,怒意滔天的报复么”
“说真的,”花蝴蝶熟稔地撕开身下重吏的衣裙,咬噬细白的血肉,极尽亢奋,兽欲沸腾,冷静地疯狂,“各州各府的捕快通缉了大爷这么久,始终抓不到。”
“再犯一案,把你剥皮挂到城墙上示众,纵然开封府震怒,又能怎样”
抓得到么
还是抓不到。
永远都抓不到。
朝廷通缉重犯花蝴蝶,武艺不是很强,但这歹人隐匿行踪的能耐,却确是江湖上最登峰造极的。作案无数,祸孽无数,来无影去无踪,哪怕最毒辣的老捕快,都头疼不已。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么”徐文不禁疑惑。
花蝴蝶锵地把刀插入床头,竟然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会儿,回答:“这是个很高深的问题。原谅鄙人才学疏浅,只能作出浅薄的回答。”
“意义有俩。”
“一、抢钱花,一夜暴富,人间极乐。”
“二、血肉横飞,太他妈刺激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几乎掀翻房顶的惨叫声,毛骨悚然。
徐文拢好衣裳,坐到桌边点亮灯,倒了杯热茶。慢慢地喝,茶雾氤氲,模糊了人皮猛兽的面部神情。
“所见略同,阁下,我也觉得血肉横飞的惨叫声很刺激。”
她没有用软剑,处理这种杂碎,杀鸡焉用牛刀。
受惊的狸花猫跳到桌面上,在昏黄的灯火照耀下,毛茸茸,散发出一圈温暖的光晕。
“咪咪”
“咪喵喵”
徐文安抚地摸了摸猫,起身离开桌椅,到地板上,那团扭曲惨叫的人体旁。
人皮猛兽,卸下了面纱。
温文尔雅,眸光流转地考究。
视线瞄准了阴柔男子的后背,一脚踩了下去,打断了他的脊柱。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救命啊啊啊谁来救救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把这些年抢来的所有金银珠宝都给你我把所有的钱庄户头都招供给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还有小孩啊,我家里还有小孩要养啊小桃子她母亲病逝了,不能没有我啊求求你,放过我”
涕泗横流,鬼哭狼嚎。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无尽绝望。
猫的毛都炸开了。
毛骨悚然,不停地弓腰哈气。
因为过于恐惧,近乎应激,金色的竖瞳猫眼急剧地收缩。
“喵呜”
“喵呜”
尖锐刺耳,在初秋沉寂的深夜里,近乎厉鬼嚎啸。
打开暗门,徐文拖着瘫痪的男子下了地下室,一路哼着歌儿,心情愉快无比。先放血半个时辰。然后从地下室阴冷的墙面上,熟练地取下刀斧,剁吧剁吧,成块装入了冰桶中,低温保存。
狸花猫也跟了下来,围绕着猩红的血泊,又恐惧,又亢奋,不停地咪咪叫着转圈,竖着尾巴蹭禽兽的小腿。
抽出手来,徐文抹掉脸上的猩红点点,温柔笑着,摸了摸猫儿柔软的皮毛。
“接下来大半个月,咱家都不用去市集的猪肉铺了哦。”
“还有,下次你若再跟着人惨叫,我便把你一并剁了炖猫汤。”
“喵”灵巧地避开蔓延的红色液体,狸花猫走到地下室干燥的角落里,自我保护姿态,躲缩起来,温顺地趴伏下去。
懵懂的猫脑袋下垂,安静地注视着,连带两只毛茸茸的猫爪子也蜷缩进了身体里 。
深夜,万家沉睡。
乌云蔽月,黑黢黢的街道上空空荡荡。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悠远的锣声,裹携在秋风中,自在地漫游开来。
提着竹篮的仵作姑娘,一袭清丽的素裙,无声无息,快步前进。
“徐文”
忽然停住了脚步。
秋风涌起,乌云散去,云开月明。
皎洁的月华下,一道华衣靓影,神君仙子般,携刀降临。
“白五爷。”仵作姑娘提着竹篮微微后退,礼貌而不失疏离,尊重地敬称了声。
白玉堂上下打量着她:“如果五爷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和展猫雨夜追凶,误唐突了的伞下人,便是你了。”
“是的。”
白玉堂:“你大半夜在外晃做什么不知道很不安全么”
“”仵作姑娘盯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显出疑惑的神情来。
白玉堂顿了顿,只好耐着性子,给这胆大包天的夜行女子解释了句:“你是官府中人,臭名昭著的采花淫贼花蝴蝶,知道吧”
“知道。我看过他的卷宗,残忍狡猾,罪行累累。”
白玉堂好意劝道:“最近开封府外调中牟,展猫不在。花蝴蝶便来开封了,歹图行凶。”
“五爷今夜追踪花蝴蝶而来,却又诡异地失去了那厮的行踪。徐姑娘,像你这种貌美的独身女子,尤其还是吏职在身的执法之人,极可能成为花蝴蝶的祸害目标。”
“夜深人静,魑魅魍魉的,如果不想沦为下一个受害者的话,现在赶紧回家”
“”
这人怎么硬邦邦的,明明善意,却硬生生给他弄成了凶巴巴的训斥。
“谢谢你。”徐文还是真诚地道了谢。
“不客气。”白五爷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足下一点,华服翩然,消失在银纱般梦幻的月光里,不见了。
禽兽提着沉甸甸的竹篮子,沿着静谧的小巷,不改初衷,继续前行。
到了目的地,开封府的后湖,碧波粼粼,夜风习习。
掀开竹篮子,把花蝴蝶的头拿出来,连着血污的头发绑上大石块,一同沉进了湖底。
暗处的华衣江湖客,懵了。
他走出了隐蔽的树荫,脚步踩在枯枝烂叶中,发出细微的声音。
湖畔秀美出尘的女子,循声望了过来。
干哑:“那颗头”
徐姑娘宁静地微笑:“是花蝴蝶呢。”
“”白五爷呐呐,脚下生根般,遍体通寒。
他看这弱女子单薄,深夜独行不安全,于是好意地暗中护送她回家。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发现如此惊悚的一幕。
“这位姓花的通缉重犯,撬开我家的门锁,惊吓我家的猫咪,抢劫我家的钱财,还打算对我进行先奸后杀所以”她歪了歪头,“白侠士,你觉得我的正当防卫,合理么”
“”
“合理。”
壹号把白玉堂也沉了湖。
收软剑归隐入腰带,看着碧波粼粼、重归平静的湖面,舔了舔殷红的唇。
“万无一失,灭口贯彻到底,更加合理。”
现在唯一需要灭口的,就只剩下远在中牟县查案的展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