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桑和江薇抵达清凉殿时, 其他人已到了大半,朱伽莲没有来。
原在近门处的两个女子看到玉桑,说话的声儿顿时扬起
“这人与人之间, 差别未免太大了,有的人只管酣睡到最后一刻, 踩着点儿来, 可莲姐姐就不同了, 听说她每日晌午都会提早半刻起来,先给皇后娘娘请安,再同娘娘一道过来。”
另一人也瞄玉桑,跟着道“所以皇后娘娘对莲姐姐喜爱的紧, 旁人家中婆媳难题, 到了她们这里, 竟全然不再了。要我说,莲姐姐与殿下就是天生一对,一个温柔贤淑, 一个光风霁月。”
江薇偷偷看玉桑一眼, 好嘛, 她刚和江慈找着彼此, 正在眼神招呼呢。
再看看对话的二人,分明是之前朱伽莲找来时跟在她后头的。
目光再移, 那王家娘子王珊虽未参与,但显然乐得听人议论, 面上露着幸灾乐祸的笑。
江薇暗想, 你们知道自己口中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都对我们家桑桑做什么了吗
打着刺激挑衅的主意刻意吹捧,却不知根本是我家桑桑看不上不要的。
江薇在这一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无知真可怕。
思及自己过往不经头脑说的话, 她顿时觉得无故嚼舌根是个非常糟糕的坏习惯。
嗯,一定要改掉。
“桑桑”江慈走了过来“歇息好了吗”
玉桑面不改色,浅浅含笑“倒也熟睡了半刻多。”
江慈点头,“也能抵一阵乏了。”
江薇在旁暗暗观察,意识到午间那阵骚动,似乎并未惊扰到其他人。
大家怕是都不知太子殿下已至寺中。
“看来阿慈姐姐觉得陪同娘娘事件疲累的差事,若是如此,不知姐姐可还有精力赴约”
一个黄裙少女款款而来,笑意灿烂。
江慈虽未变脸,但微妙的气场变化,玉桑第一时间便察觉。
这黄裙少女她不认得,索性含笑开口“这位娘子是”
黄裙少女显然识得玉桑,态度竟不似近门处那两枚少女的敌视,反倒显得亲热。
她头一偏,佯嗔道“原以为玉娘子该识得我,没想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玉桑心头微微一动,眼尾轻轻挑起。
不等她说话,江薇已主动站出来,竟也同样热情“五娘见谅,我妹妹刚回京城,平日又少出门,总共也不识得几位娘子,今日不就识得了”
五娘噗嗤一笑,竟叠着手对玉桑屈膝行了个礼“桑妹妹好,我是吏部侍郎崔槐之女,家中排行第五,你和薇娘一样,唤我五娘即可。”
吏部侍郎,难怪了。
大伯江古开便任职吏部,与这位崔侍郎同级,难怪她与江薇显熟。
只是江慈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内里态度肉眼可见。
这个崔芷兰,要么与她有旧仇,要么有情仇。
玉桑偏向后面一种。
平心而论,这崔芷兰样貌偏上,穿衣打扮也显娇俏,且见人露笑这一举,可以说相当厉害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给这样的人甩脸子,反而显得没有风度。
再者,江慈对自己的亲昵态度不加掩,通常来说,与谁有过节,会自然的与她身边的人也保持距离,可崔芷兰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亲热凑上来。
如果不是主动示好,就是刻意添堵。
尤其是除了当事本人憎其入骨,周边所有人却都觉得对方还不错这种情况,格外堵人。
玉桑露出一个礼貌的浅笑,同她回礼,温和道“原来是崔娘子,桑桑记下了。”
崔芷兰眸光轻闪,忽而收笑,娇憨的纠正“都说唤我五娘,怎得这样见外。”
“崔娘子,时辰快到了,你还是先回自己的位置,剩的稍后手忙脚乱。”
江慈打断两人的对话,转而道“桑桑,薇娘,我给你们另外留了位置,一道过来吧。皇后娘娘很快就到了。”
崔芷兰忽道“对了阿慈姐姐,今日回行宫后,你还赴约吗若你疲累,我可以代你向三殿下解释的。”
她什么时候说了不去的
江慈正欲还击,玉桑忽然转头,表情里带了点惊喜“原来今日是要赴三殿下的约吗”
又抓住江慈衣袖,晃悠着催促“姐姐说了要带我们去好玩的地方,可不许爽约”
玉桑从进门起便是温和稳重的样子,才一个回眸的功夫,陡然灿烂的笑容里尽显娇俏。
仿佛一个努力矜持的少女忽然泄了贪玩本性,又像在顷刻间拟尽了崔芷兰的情态。
崔芷兰怔愣,看着玉桑的眼神陡然不同。
所谓默契,大概就是江慈一看便明白了玉桑这番回应的深意。
她敛眸忍笑,作正经状点头“好,那就一道去吧。”
崔芷兰又看向江慈。
有玉桑在旁提示,江慈这会儿的情绪拿捏的稳当多了,笑笑“五娘不介意我带上两位妹妹吧,你不是喜欢热闹吗”
崔芷兰恢复如常,俏皮笑道,“那是自然。”
稷旻陪着皇后走到门口时,见到的就是这场景
转身离开的黄裙少女眼中暗藏冷色,原本交叠端于身前的手不自然的握了握拳。
她身后,江慈神情里是显而易见的畅快。
一旁,那折磨人的少女静静立着,看着黄裙少女的背影若有所思。
稷旻几乎是立刻猜到前一刻发生过什么,心中无奈生笑之余,又觉得她其实十分厉害。
初初相遇时,他自认坚定,且占据绝对的优势。
而她,顶着一副谁都可拿捏的柔弱姿态,懂屈就服软,会小意讨好。
让人以为可以轻易拿捏,实则心志坚定,从未改变。
她并不急于一蹴而就达成目的,而是蓄足耐心一点点的磨。
磨着磨着,他竟也学会用她的角度思考问题,与人辩驳,甚至认同她的想法,反过来妥协。
到这一刻,她依旧不曾变过心意,他的情况却已天翻地覆。
这些,都是拜她所赐,叫人如何不服
内侍已入殿中,后面便是皇后与随行。
佛门重地,不好高声唱音,往往瞧见前行的内侍,大家便自觉归位垂首恭候。
赵皇后一路走进来,稷旻与朱伽莲随她左右。
殿内不由掀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殿下竟然来了
玉桑微微垂首,眼却抬了一下,刚好撞上朱伽莲投来的目光。
她行于皇后身侧,与稷旻左右登对,望向玉桑的眉眼间,无端透着一股骄矜。
也就一眼的功夫,玉桑立刻垂眼,便没瞧见稷旻的目光在她与朱伽莲之间逡巡一阵,若有所思。
稷旻似乎并不准备逗留,阻了内侍添置位置之举,冲皇后笑道“儿子不擅礼佛,留在这怕是要亵渎佛祖,还是先去外头候着。”
这是实话,稷旻从小就不信神佛,赵皇后眉头一皱,似是觉得他这话就有亵渎之意,低声驱赶“赶紧走。”
稷旻作拜,转身离开清凉殿。
皇后目光找到玉桑,见她立在那里,眼神规矩得很,谁也没看,心里再添叹息。
两个时辰后,日落西斜,殿内诵经声终歇,这一日的功课便算结束。
内侍扶着赵皇后起身,准备回行宫,其他人也跟着准备离寺。
随着马车一辆一辆停到山寺门口,行至山门的娘子们也一一上车。
趁着江薇去找她们来时乘的马车,玉桑终于找到机会问江慈“那位崔娘子与姐姐有过节”
江慈看她一眼,眼底浮起不悦“提她做什么。”
玉桑抿笑“我提一提她并不打紧,就怕那俏生生的小娘子在三殿下心中留了痕迹,叫三殿下惦念提及,那才糟糕。”
江慈的表情顺利泄露了她的心思。
她瞪玉桑“你是蛔虫转世不成我在你面前还有没有秘密了”
玉桑也不逼她“我没有追究姐姐的意思,但若姐姐心里实在憋闷,随时可以找我说话。”
没想江慈竟捻了酸“省省吧,你如今与薇姐姐如胶似漆,哪里还记得隔壁住着个慈姐姐”
玉桑
这个她真不知怎么说了。
江慈打趣完,冲她笑了笑“回去再说。”说完去了自己的马车。
目送走江慈,玉桑目光一偏,忽见稷旻已上马,手中缰绳轻扯,调转方向,竟是朝她走来。
好在她们的马车落在最后头,其他人都已上车,玉桑往偏处躲了躲,稷旻看得分明,挑唇笑了一下。
行至跟前,他并未下马,清润的嗓音淡淡道“马车还没来”
玉桑“应是停在远一些的山道上,得等一等。”
稷旻“那就说两句。”
这显然不是商量,玉桑见他无意下马,这样说话也没什么,遂问“殿下想说什么”
稷旻骑着马,居高临下看着她,眼里含了笑。
“无论是朱娘子,还是陈李张王家的娘子,我一个也不会娶。”
玉桑倏地抬眼,疑惑又惊讶。
稷旻语气玩味“所以,无论是谁,你都没必要一副抢了人家夫君的样,连头都不敢抬。”
玉桑眨巴眨巴眼,终于回神“你又在说什么胡话谁也不娶,当和尚去”
稷旻弯唇“也不错,兴许闲来无事,随处哭一哭,还能遇上些个小娇娘前来问候。”
玉桑
看着稷旻调转方向追上前去,玉桑心中略不安定。
他又要搞什么
大队伍回到行宫时,尚未入夜。
江薇和玉桑刚刚抵达,便被江钧身边的老奴提溜回去了。
一进门,玉桑便觉祖父神情不对。
果然,江钧见她二人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自明日起,你们哪里也不要去,呆在我身边。我会亲自向娘娘解释。”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江薇奇道“祖父,发生什么事了。”
要让她们听话,也只能说实话,江钧轻叹一声“我听到消息,行宫内似有可疑行迹,圣人已派人暗中严查,你们二人不要声张,但今日起,也该格外小心。”
可疑行迹
玉桑一颗心忽然提到嗓子眼儿。
难道是
同一时间,稷旻也没能安生,才刚回行宫便被嘉德帝叫去跟前。
他并未想到,自己才离开一日,古剌人就在行宫外泄了踪迹,还被稷阳察觉。
稷阳当即将此事上报,嘉德帝同样没有选择声张,而是让稷阳暗中查探内外。
行宫内外守卫都是稷旻负责,待稷阳重复完情况,嘉德帝蹙眉望向稷旻“这就是你办的事”
稷旻看了一眼稷阳,他立在一旁,神色淡然,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稷旻心中薄怒与不安交织,亦生冷意。
稷阳,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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