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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设局
    怀府后宅。

    婢女们一人手捧一个托盘鱼贯而入, 盘上一样样地摆满了各式衣物,珠宝首饰, 琳琅满目地直把人眼睛都要看花了。

    婆子捧着一匹云缎到邹氏跟前,手抚上去,感受布料丝滑柔软的触感。

    “夫人您瞧瞧,这可是御贡的缎料,宫里娘娘一人也只有几匹呢,大公子费了不少周折才寻来,这份孝心实在难得。”

    “还有这珠钗, 您瞧瞧上头的珍珠, 有拇指那般大呢, 宫里娘娘也未必有这么大颗的, 大公子一片孝心”

    “你自己眼瞎,莫把我扯到一块,哪里是孝心, 分明是狼子野心,狼心狗肺。”邹氏原本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 可忍着忍着, 实在忍不住,拿过婆子手上的珠钗就是一下甩在了地上。

    好在珠钗真材实料,结实得很, 摔那么一下,仍好好的。

    婆子分外心疼地捡起珠钗, 搁到桌上,一脸犯愁地望着邹氏。这大公子确实不干人事,哪有觊觎自家继母到都不避嫌,明目张胆地送这送那的地步, 虽然打着孝顺主母的名义,可旁人又不是傻子,谁又看不出来。

    也不知道大人在京城如何了,都没捎个家书回来,二公子烂泥扶不上墙,成天就只会溜猫逗狗,不管不问,三公子又

    就连大少奶奶都没辙,与大公子争执了一通,还被大公子关了禁闭。如今这怀家当属大公子一手遮天,她人微言轻的下人又能如何。

    婆子心里也是苦,弓着腰劝解主子“主子就是不喜,少不了要做做表面功夫,不为您自个,也要为您的家人啊。”

    当初大人救下夫人时,婆子也在场,夫人身上湿透的衣服,也是婆子给换的。夫人昏迷之时,嘴里念念叨叨着几人的名字,她听得不够真切,但猜也能猜到是夫人的家人。

    只是夫人醒了后,就再也没提及,至于夫人对大人是如何说的,也不是她一个下人能过问的。但夫人经常独坐窗前发呆,一坐就是许久,想必夫人过去有段伤心事,越伤心,越不愿提起。

    或许因着夫人是大人捡来的,成亲后也未向怀家人告知夫人的来历,大人和夫人更是分房而睡,夫人除了有个名分,实在不像个当家主母的样子。也难怪大公子如此轻慢,甚至产生了要不得的念头。

    李婆子对面前这个过分美丽的女人是既怜悯,又有些怒其不争,若同大人多亲近,示示好,生下一儿半女,大公子也不会那般放肆了。

    邹氏要李婆子把东西都退回去,李婆子表面应着,出了屋却对候在外头迟迟不走的外院管事笑呵呵道“夫人很喜欢那些首饰呢,说是感谢大公子的美意。”

    管事听后也松了口气,忙回去给主子回话。

    “夫人真这么说”怀瑜怎么不太相信。

    “若夫人不喜,早就叫人退回了。”管事只能这么回,毕竟夫人不见他,他也没辙。

    怀瑜闻言笑了笑,推开怀里柔弱无骨的美人,起身整了整衣摆,正要发话去看看夫人,忽而,守门的下人匆匆跑来,边跑,边兴奋大喊。

    “大公子,大喜事,三公子,三公子回了。”

    怀瑜往外走的脚步倏地打住,看着兴奋向他跑来的下人“你再说一遍。”

    “三公子回了,就在外面呢。”

    怀瑜强压住心头真实的情绪,扬起了唇角,一字字地吐出。

    “当真是大喜事呢。”

    起脚往外走,怀瑜扫向管事“还傻着作甚,赶紧准备准备,给三公子接风洗尘。”

    “哦,好的。”

    然而,到了大门口,却未看到怀瑾的身影,怀瑜当即有些绷不住。

    “是谁说三公子回了人呢回哪去了”

    “守门几个下人都说看到了三公子,可三公子只在大门口逗留了片刻,说办点事就回,然后就不知道了。”

    “办事回了家,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怀瑜立在门口许久,面色亦是越来越沉。

    怀海人呢再次去往哀崂山,却是音信全无,三弟又在这时候回了,他们有没有碰面,三弟又知道多少他又该如何撇清

    邹氏这边得知怀三还活着,人也回来了,发自内心的开怀,吩咐下人道“将三公子屋里好好收拾,床褥重换一新,艾叶挂起来,多备些三公子爱吃的食物”

    一交代就没完,李婆子一旁笑眯眯,待下人去张罗了,双手合十,低低念道“总算能够安生了。”

    邹氏听到后,黛眉微蹙,正色道“三公子面前,不可多言。”

    婆子忙道“晓得了,这点分寸,奴婢是有的。”

    怀瑾只在家门口匆匆停留片刻,就去了怀家族长,也是他三叔公怀敬家里。

    怀敬见到怀瑾,先是露出诧异的神色,然后快步上前,激动地直拍侄孙“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然,我该如何向你父交代,你这小子,往后可不能随便乱跑了。”

    怀家最有出息的就是怀谦,怀谦又素来看重这个儿子,真有个好歹,还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怀瑾看着一脸慈爱的三叔公,方才有了点笑容,可仍不敢掉以轻心,只故作轻松道“三叔公不也说过,我是个有福的人,命大,就算有难,也会遇到贵人相助。”

    怀敬一听怀瑾这话,当即把侄孙拉到屋里,严肃道“你与我说说,你在外头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大哥说你被山匪绑了,那些匪贼穷凶恶极,拿到了赎金,却不放人,派过去的侍卫也被匪贼尽数杀害。前几日,你大哥还来找我商量,说要调动怀家的私兵进山剿匪。”

    听到要调动私兵,怀瑾收起笑脸,微急道“叔公答应了这可不行,父亲尚在京城,调动私兵,若被朝廷发觉,第一个就要拿父亲开刀。”

    “叔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怎会分不清轻重。只是你大哥那边,似乎急于为你报仇,不知道会不会想别的办法,你回来了就好,省得又出别的乱子。”

    闻言,怀瑾不置可否,扔了颗枣子到自己嘴里,嚼几下,吐出核,漫不经心道“离家一趟,甚是想念叔公,我这几日就在叔公这里住下了。”

    “你若想来,住多久都成,只是你大哥那边,你捎个话,不要让人太担心。”

    怀瑜和怀瑾相差十余岁,都知道怀瑜将怀瑾当弟弟也当儿子一样养着,怀瑾若有事,最着急的除了怀谦,就是怀瑜。

    “那是自然。”怀瑾笑了笑,眉眼里透着的,是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

    周谡也被怀瑾安排进来,以他在路上结识的侠士的身份,和怀瑾同住一院,都是上房。

    丫鬟瞧男人器宇轩昂,冷冷地不苟言笑,却有股招人的劲儿,心里头一热,进进出出,忙前忙后。

    “公子,饭菜备好了,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公子,床褥铺好了,您躺躺,看舒不舒服”

    “公子,热水烧好了,您试试,看烫不烫手”

    “公子”

    “闭嘴。”

    对着这种嘴碎的小丫鬟,周谡两个字都嫌多,但不说,更烦。

    怀瑾一脚跨进屋,就见小丫鬟捂着脸朝他跑来,见到他,停下来,眼圈泛红,仍不忘行礼。

    “三公子安”

    怀瑾恩了声就叫人退下,进到屋里,看到坐在桌边的男人,不禁若有所思,又带着点调侃。

    “一个小丫鬟,能坏到哪去,无非是殷勤了些,堂堂大男人,何必与她计较。”

    周谡瞥了一眼回到自家地盘又恢复了嘚瑟劲的地头蛇“无非是觊觎三公子美色的商女,能坏到哪去,又何必与人计较。”

    莫家的生意,被怀瑾搅黄了不少,莫大千还找上了周谡,托他向怀瑾说说好话,求求情。

    周谡自是没搭理,有胆子做了,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这世上,没有谁比谁更无辜。

    怀瑾被周谡话赶话地弄得哑火,半晌才道“周大哥你可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

    连口头便宜都不让人占占。

    随即,怀瑾出于好奇,又道“周大哥同娘子相处也是这般非要占个理,一个字都不让。”

    “我娘子,自是与你们不同。”一句话,把界限全然划开,这个世上,在男人眼里,只有他家娘子,和别人。

    原本还有个母后,可到如今,周谡迟疑了。

    怀瑾两手举起“输了,服了,但愿周大哥在自家娘子面前,也能保持这般说一不二的气概。”

    “不与你相关的事,别问。”周谡话到这里,就表示不想再谈,识趣的话,自己玩去。

    怀瑾如今遭了罪,吃了亏,也知见好就收,一改嬉皮笑脸,谈正事“你看我叔公,可有问题”

    不怕别的,就怕叔公年纪大了,耳根子软,被怀瑜诓骗。

    “看不出,且先住着。”毕竟是族长,怀谦不在,怀家最有话语权的就是这位族长。

    怀瑾沉默一会,又道“我就算不回去,也是不是该和怀瑜打个照面,还有小娘那边,她向来关心我,我回了却不归家,她也会担心的。”

    “你小娘是何许人”有些女子,不可小觑,譬如他母后,譬如他娘子。

    怀瑾摇头“父亲不让问,反正听说是河里救上来的,小娘为报恩,嫁给了父亲。我母亲走得早,小时都是她在照顾我。”

    河里听到这,周谡眼眸一闪,不经意又问“从你小时就照顾,算一算,想必也有十几年了吧”

    “有个十一二年了吧,具体记不得了,我小娘可是个大美人,整个幽州可找不出一两个能与她相比的,”说到邹氏,怀瑾兴致颇高,愣了一下,忽而拍手道,“对了,我就说看你家娘子特别亲近,原来她和小娘瞧着有几分相似呢。”

    周谡面上平静,不动声色地淡笑一下“若真是这样,也算缘分了,改天有机会了,理当拜访。”

    “哈哈,你只能看看,不能打歪主意的。”怀瑾亦是笑着提醒。

    “这是自然。”打不打的,就看人对不对了,再者,打了,也非歪主意。

    是夜,待怀瑾耐不住困,回屋歇着了,周谡换了身黑衣,就这夜色越墙而出,匆匆去往西郊的一处宅子。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坐在厅堂里,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知道故人来了,已经先提壶倒了碗酒水。

    周谡进到屋内,坐到男人对桌,也不寒暄,吃了口酒水就放下碗,直问道“人可还活着”

    何巍看了男人一眼,闲话家常般“几口气还是有的,这一路颠簸,也算他命大。”

    话落,何巍又道,“我走镖少有走人,且是个半死不活的,要吊住他一口气到这里,也是不易,光是金创药,就费了不少,还得时不时开个箱,透透气”

    周谡不耐烦打断“镖费两算,再托你打听个人。”

    何巍当即笑开“好说,五湖四海皆兄弟”

    “怀谦续弦邹氏,这姓未必准,亦或就是她原来的姓,看你本事了,能否查到她来历。”

    “怀谦的夫人那就不只两算了。”何巍屈指,轻敲桌面。

    “若你有能耐查出,三算,或四算,只要够准。”周谡不想在这种重要的事上斤斤计较,钱可以多出,但必须值得。

    何巍再次笑开颜,伸手欲与男人击掌“成交。”

    周谡起身,敷衍拍了下,便大步迈出屋子。

    何巍扬声,没什么诚意地挽留“何不歇一宿,明早一起吃个早饭再走,二当家。”

    然而回应他的,唯有外头暖风吹落树叶发出的簌簌声。

    翌日,怀瑾问起怀海,不是十分放心。怀海是他扳倒怀瑜的重要人证,命不值钱,也要留着,还有那几个在驿站逮住的盗匪。

    “已经安顿好了,勿忧。”何巍的能力,周谡是清楚的,人贪财了点,但确实有那个本事。

    “那我此刻是不是就可以去找怀瑜对峙了”怀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兄弟阋墙的戏码,他从未玩过,倒是想演个痛快。

    “不急,先把那头虎弄出来再说。”周谡稳声道。

    “大公子,三公子回了。”管事喜匆匆来报。

    怀瑜一时找不对表情,只问“当真可见着人了”

    “大哥这话就怪了,我还能有假不成。”爽朗的少年声自门外传来,怀瑜闻声望过去,就见怀瑾眉眼带笑向他走来,身旁跟着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自带一股难言的气势,怀瑜不禁多看了两眼。

    “大哥,许久不见,怎么见了小弟我,不大高兴的样子”怀瑾仍是笑嘻嘻的模样,仿佛这趟出门,就只是换个地玩玩而已,一点罪都没受。

    怀瑜瞧着弟弟,还是以往的模样,不由有些没底,又往怀瑾身后望了望,试探着问“怀海呢怎么没跟着三弟”

    “怀海啊”怀瑾拖长了尾音,看出怀瑜眼里的一丝紧张,忽而变了脸,怒道,“这种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狗奴才,不提也罢。”

    “三弟何出此言我看那怀海对三弟极为忠心”

    怀瑜话还没说完就被怀瑾打断“大哥你是不知道,这人心胸狭隘,容不得我招贤纳士,我只是透露出想收拢这位周兄的意思,他竟然半夜扮成刺客想要取周兄的性命,被周兄断了手后更是连我也恨上了,居然勾结匪贼想要我的命。好在周兄及时出现,不然弟弟我怕是要命丧这狗奴才手里了”

    怀瑾当真是怒极,说不提,却又一口气讲个没完,怀瑜从头听到尾,反倒愈发混乱。

    这么说,三弟并没有发现幕后主使是自己怀海当真已经被三弟处死了

    “大姐,大姐”周卓一进院子就高声吆喝起来。

    周窈掀帘子出来“听到了,别喊,爹刚睡下,不要吵到他。”

    一提要到幽州找娘,周父情绪就变得不太稳定,失眠了好几宿。

    周卓举高了手里的信件,声儿倒是压低了,仍是难掩兴奋道“大姐,你猜谁来的信”

    周窈第一反应“你姐夫”

    周卓摇头“大姐如今就只想着姐夫,旧人都不记得了。”

    “什么旧不旧的,你再乱说,饭也别吃了,饿了自己做。”

    “就会拿饿肚子吓我,当我小孩啊”周卓觉得没趣,把信件往周窈手里一塞就回了屋,“喏,自己看,我回乡下,隔壁阿嫂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