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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原委
    其实不必多问,初念重生后见到姜齐的第一面,就起过疑心。

    顾休承留意着她的神情,不疾不徐地说道“有人证,方才那人便是同伙,交代姜齐对他说过姜家各个竹楼的布局。物证,正在搜,想必不会失望。不过你的那位齐叔叔,在得知我们把这位抓到之后,就溜之大吉,截止此刻已经消失整整十二个时辰了。而我的人就差把山梅县翻遍了,还没找到他,这个迹象是不是足以说明真相了”

    姜齐已经失踪一天了么

    这段时间他的病情好转,初念便不再时时关照他,这两日更是忙着给顾休承调理身体,竟完全没有留意到。

    初念隐隐有些后悔,明知对方可疑,她竟然放松警惕,眼睁睁看着人跑了。

    其实,在听到姜齐的名字那个瞬间,初念便想通了,之前所有解不开的那些疑惑一下子就找到了出口,如同拨云见日,事情变得清晰明了。

    姜齐,他有作案时间。

    他,也有作案的身手。

    姜齐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初念一直疑惑,在明知道舅父的惊马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加害的情况下,他为何不留在家中保护大家,而是选择独自外出行动不论是他借口的进山打猎,还是后来补充的追踪凶手,细想之下理由都十分牵强。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家人少,又隐居山林,仅有的几个人虽然名义上有主仆之分,但实际上彼此相依为命,都视对方为亲人。得知这样的姜齐竟然真的背叛了他们,甚至加害舅父,初念一时之间难以平常心相待。

    “姜齐十多年前犯了命案,改名换姓躲到姜家成为护院。姜家犯事时,其他人为了前程都散了,但他得知姜道飞竟然打算回乡归隐时,便决定跟从他一起到了山梅县,而这件事被我的仇家查到了。”

    “所以你的仇家用这件事做威胁,要他杀害我舅父”

    顾休承神情有些微妙“不,她其实没有非要你舅父的命。根据招供来看,那位只要确保姜道飞伤重,无法为我诊治即可。毕竟我的情况你也明白,若不及时治疗,也活不久了,不必赶尽杀绝。”

    初念冷笑一声,讽刺道“还真是仁慈。”

    顾休承目光微冷,道“他们背后的人,我暂时动不得她。不过这笔帐,我会记着的。”

    “说来说去,他们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初念知晓顾休承的真实身份,也能猜到那幕后黑手,多半就是他的继母小傅氏。此刻这般逼问,不过是想得到一个态度。她尽心尽力地为其救治,舅父一家被连累得几乎家破人亡,总不能连对方的确切身份都不知晓。

    好在顾休承并没打算继续对她隐瞒“那人便是如今的赵国公夫人,傅晚凤。”

    见他坦诚,初念的神色平和了一些,便听得对方继续道“我乃赵国公世子。”

    初念故意道“赵国公夫人,赵国公世子。这么说,你的仇家,是你的母亲”

    “后母。”

    这便合理些了。

    初念敷衍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着,原来导致前世舅父家破人亡的真凶,竟是这么一位她毕生都未曾多加留意过的后宅之妇。

    回想舅父死后,她便没遇到过几桩好事。被迫离开山梅县,只身前往京城,虽然跟父亲相认,却没相处多久便与皇甫述联姻,原以为那是良人,结果煎熬折磨近十年,最终死在那人亲手射出的箭下。

    如今一切悲剧的开端被她改写了,以后的命运,也能随之改变吗

    重来一世,原本她以为自己心中满是愤懑,只想拼尽余力让那些加害她的人不得好死。然而,偏偏回到了这个远离各方仇敌的少年故地,让她成功地救回了舅父。或许因为隔世太远,初念忽然发现曾经的那些爱恨似乎被无形之手悉数剥离,如今只剩记忆。而她,却从救回舅父这个事实中得到了太多的宽慰。

    以至于她决定,重来一世,她只想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那些纠缠的、仇恨的、憎恶的,根本不想有任何沾惹,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永世不复相见。

    初念怔怔地想着,未曾留意顾休承不着痕迹的探究目光。事实上,对于眼前的这位少女大夫,世子心中一直感觉到有些莫名的违和。

    她分明只是个本该不谙世事的豆蔻少女,长得娇俏,看起来也像个半大孩子。

    却有着天才般的医术。

    他的人私下打探到,针对自己病情的治疗方案,多半是这位少女提出的,而那位传闻中的神医姜道飞,关上院门就只会对这外甥女狂拍马屁,一口一个姜氏后继有人,偶尔才能提出一两个不同意见。

    而她的眼神,却不像个少女,总觉得似乎有过许多故事,这又与世子的调查不符。

    事关他身家性命的托付,靖王妃早就将初念的一切调查得底掉,就连她幼时顽皮下山摸鱼误了时辰,抹黑回家结果掉到山下在草堆里睡了一夜的糗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知道她为了锻炼医术,经常捡各种受伤的小动物回去医治。

    只除了她从未在人前展示过的精妙医术,再无一丝不妥之处。而偏偏这医术,是他们不得不相信,也慢慢被事实验证的。

    她理应是天真烂漫的,单纯善良的,可她偏偏在自己求诊上门时,提出了苛刻的治疗条件。

    若说她世故圆滑,在自己吐露身份时,却又表现得这般漫不经心。国公世子,在遍地开花的京城或许不值一提,但在这贫瘠荒凉的山梅县,却是连县令大人都难以攀附的人物。

    是不懂,还是不在乎

    顾休承直觉是后者。

    这个发现让他觉得别具趣味,开始有些好奇对方会提出哪三个条件让他兑现了。

    初念脑海中闪过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待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沉默肃立太久了,便要起身告辞,顾休承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古怪的话“你,怪我吗”

    初念疑惑地看他一眼,顾休承神情有些苍凉“你家中事故频发,都是我带来的灾祸。你舅母说的不无道理,除了那个纵火者、姜齐,京中的赵国公夫人,其实我也是罪魁祸首。可你除了那日失火时稍稍迁怒了几句,事后非但没有多说半句,这段时间对我的诊治也十分用心,你难道不恨我”

    初念莫名,反问他“你觉得你该被恨”

    “自然不该。”

    “那便是了。”初念揉了揉眉心,叹道“我不知你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足够可恨,坏得叫人宁可杀医,也不让你被诊治。不过作为医者,你只是一个病人,来向我求诊,而我答应了你,决定为你救治。我们只是简单正当的医患而已,谈不上爱恨。”

    “只是医患,无关爱恨。确是如此,是我多思多虑了。”

    顾休承展颜微微一笑,脱俗容颜如花绽放,明亮如灿星的黑眸,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的小女子,却见她用纤白细指揉弄眉心,心想,她最近似乎总是做类似的动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的疲惫和烦恼。

    这段时日,她的麻烦确实有点多了。

    着实是些,莫名其妙,且多余的麻烦。

    初念辞了顾休承,便直接去了姜道飞的院落。凶手将之前招供的内容又给他们说了一遍,季轻也给他们说了姜齐的事情,这令他们心情十分复杂。

    季轻提议道“此人已经被我们动过私刑,不便送官,二位不介意的话,就交给我们处置吧。”

    姜道飞知道这次的病人应该来头不小。事情涉及到家丑,加上姜家子的身份也不便见官,闻言便默认了。

    初念过来时,姜氏父子都沉默不语。

    这段时间家中接连遭难,本以为是单纯遭了连累,没想到事情查下去,竟发现了这般令人心凉的真相,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先不要下定论,还是等人抓回来,听听他怎么说的吧。”

    良久,姜道飞如是说道。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却十分低落,显然受了不小的打击。眼角瞥见同样沉默不语的儿子,才想起来问了句“你娘,都还好吗”

    姜承志如实回答“开始几天的确不大痛快,吃不好睡不香的。这几日倒缓了不少,我看她总是往县城方向看,估计还是担心爹你的伤呢。”

    秦氏那日骤逢大难,心情受到极大的冲击,说话的确有些伤人。事后她回想起来也隐隐有些后悔,但丈夫就那样撇开她独自离去,却让她很不是滋味,根本不可能拉下脸来主动求和。

    夫妻相处近二十年,姜道飞如何不懂她的心思,便道“如今凶手也抓到了,姜齐在外逃窜,应该生不出什么事端来了。我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稳定了,今天就跟你回周村。”

    初念道“这可怎么行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还连着伤了两次,怎么好随意挪动”

    姜道飞却很坚持“行了,还是像上次那样坐牛车,底下铺着厚厚的垫子,伤不着我。我这人要求琐碎,不习惯被别人伺候,还是得去找你舅母去”

    初念知道他这是故意这么说,好给秦氏架梯子下台。不过到底有些不放心,嘟囔着“那我去给舅母道歉,求她上这边来伺候您。”

    姜道飞没应,指使着姜承志去收拾东西,待到屋里没别人了,才悄悄地凑在初念面前,低声道“她要的是你去道歉吗”

    初念嘀咕了一句“当然不,人家等着您这尊正神去低头呢。”

    姜道飞哈哈地笑“你知道不就得了。”